逐日

　　“快点快点，别磨蹭了。让你早点出门你不早点，非得磨蹭到现在。你看看都几点了，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岑母拉着岑枝在路边等岑父开车来接，时不时地看下时间，并止不住地抱怨岑枝。

　　岑枝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皮没有应声。

　　她昨晚值夜班，下了班以后又被朋友喊着打了一早上的游戏，感觉自己才刚睡下，就又被岑母拉了起来。

　　岑枝现在脑袋很重，十分怀念自己小屋里那张宽大舒软的床。

　　岑母又絮絮叨叨地说着岑枝，“你看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一天天的就知道打游戏，也不拾道拾道自己...”

　　“都不知道以后哪个男人瞎了眼，会看上我。”不等岑母把话说完，岑枝顾自接上了后半句话。

　　岑母被抢了话茬，忍不住又白了岑枝一眼。

　　正巧岑父的车到了，岑枝拉开后座的门坐进去，将整个人蜷在后座上，打着哈欠闭上眼，抓紧时间再补上一觉。

　　岑母气不打一处来，跟岑父继续数落着岑枝，却下意识地掩住了声音，到最后跟岑父说话时，几乎成了耳语。

　　后座的岑枝慢慢睁开了双眼。她神色清明，丝毫不像是困顿打盹的模样。

　　她其实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所以才故意跟别人调了夜班，也特意在下班后，跟朋友打游戏打到那么晚才睡。

　　因为她不想参加晚上的聚餐，也不想见到骆由。

　　明天是骆由和许安然的婚礼，今晚是两家人一起吃的一顿便饭，算是庆祝他们脱单。但是因为岑母跟骆由妈妈的关系，岑枝一家也跟着一起去吃饭。

　　“你说小骆那孩子，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不让父母操心，性格又好，小许真是有福气。”岑母说着说着声音压了下去，“我以前还想着，要是咱们枝枝能跟小骆在一起，那我就放心了。”

　　岑父不乐意地皱了皱眉，“你说这话做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枝枝跟小骆从小一块长大，两人比亲兄妹还要亲，不是也挺好么？况且我们枝枝这么优秀这么好看，以后肯定会找个更好的对象的。”

　　“哎我就是感慨一下。”岑母本就是随口一说，见岑父不高兴了自然就不提了，继而开心地继续说回骆由和许安然的事，“我今天穿的好不好看，不给小骆丢人吧？”

　　岑父无奈一笑，“你瞧你紧张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儿子娶媳妇呢！”

　　岑母不服气，“小骆打小在我眼前长大的，我是他干妈，怎么就不是我儿子娶媳妇了？”

　　谈话声渐渐消停了。

　　岑枝默默盯着后座的沙发垫看了一会，重新闭起眼睛。过了一会，沉沉睡了过去。

　　***

　　饭桌上气氛正酣，男人们推杯换盏喝的面红耳赤，女人们聊起八卦家常包包首饰笑得前俯后仰，只有岑枝低着头，安静地吃着东西。

　　许安然就坐在岑枝旁边，她微笑着听着长辈们闲聊，提到她的时候也得体地应对，还时不时跟岑枝说上几句话，不让她一个人孤单。

　　平心而论，许安然确实是个好女人，温柔知性，善解人意。而且长得很漂亮，且有一份十分体面的工作。

　　就是岑枝带着有色眼镜来挑刺，也不得不承认，她讨厌不起来许安然。

　　骆由今天是全场焦点，被劝酒劝的最凶，喝的也最多。他晕乎乎地告了罪起身去洗手间，岑枝沉默了下，也跟了过去。

　　就是在这个洗手间里，岑枝最后一次执拗地向骆由诉说了自己的心意，那时候她几乎是带着一种绝望的心态，只是不甘愿就此与骆由再无可能。

　　岑枝在洗手间外的走廊站了一会，透过半开的玻璃窗，眺望着远方星空下的圆月。

　　她一共跟骆由告白过四次。

　　第一次懵懂年少，觉得喜欢了就该告诉骆由她的心意，满心欢喜，觉得骆由是她的良人。

　　第二次少年意气，自认为考虑的十分周全，她已经成年，不需要为学业所困扰，可以与骆由自由恋爱了。

　　第三次带了些趁虚而入的心，那时候骆由跟情投意合志同道合的女朋友刚刚分手，她想骆由情伤正需要人安慰，匆匆忙忙请了假赶去找骆由。

　　才知道两人和平分手，各自祝福。没有情伤，没有不甘，只是志同道合可能是一段爱情的开端，却未必能支撑着两人走向婚姻的殿堂。

　　岑枝想，为什么自己要那么执拗，明明已经撞了三次南墙，却又倔强地非得要再撞一次？

　　明明知道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明明知道他确实只把她当做妹妹看。

　　就像明知道太阳离自己很远根本追不到，却总忍不住要去逐日。

　　身后传来轻微的动静，岑枝回过头去，果然是骆由出来了。

　　他额前碎发有些湿，脸上醉意明显，脚步也有些虚浮，眼睛却仍旧如少年时期那般澄澈。

　　骆由摇摇晃晃地走近岑枝，习惯性揉了揉她的头，“枝枝你怎么跟过来了，就这么不放心你哥？”

　　“你喝多了。”岑枝平静地诉说着事实。

　　“还好，就多了一点点。”骆由比划着一点点，“我只是小脑有些醉，其实大脑还是很清楚的，不信我给你走个直线。”

　　他作势要走，岑枝怕他摔倒，赶紧扶住了他。

　　骆由回过头来对着岑枝笑，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

　　岑枝烦躁不安的心渐渐归于平静，她第一次叫他：“哥哥。”

　　骆由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到！妹妹大人有何吩咐！”

　　岑枝理了理他额前的湿发，“你明天就要结婚了，这世上最爱你的女人，又会多一个。”

　　所以你会很幸福，你也一定要幸福。

　　即便你的身边，再也不会有我。

　　骆由似有所感，醉意朦胧的眼神逐渐清明。他认真地看着岑枝，认真地点点头。

　　“嗯。”

　　***

　　闹铃响起的同时，手机铃声也响了起来。

　　岑枝接起电话，岑母那边一片喜气洋洋，催促着岑枝早点起床过去帮忙，随后就挂了电话。

　　岑枝保持握着电话的姿势又躺了一会，然后抬起手臂，盖住了双眼。

　　有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最终隐没进发梢里。

　　她想，她还是没有办法放下骆由。

　　可她大概是终于能做到，微笑着祝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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