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制作人

　　自从在乐胥的直播里露过脸之后，楚歌的粉丝又疯狂地涨了一波，当然她的私信里也确实开始出现了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骚扰内容。但楚歌也没放在心上，不仅没把这些私信放在心上，也没把直播放在心上，在那之后，她就没再开过直播了。之后她也更新了两期视频，和从前一样既不露脸也不提自己的私事——尽管粉丝天天在她微博下面催她发照片“营业”的。

　　但她其实也没什么业可营的——她做视频，到现在都是一分钱都没赚过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原本是什么都无所谓，但现在既然还是有点想要活下去的，楚歌就开始考虑别的问题了。

　　——活下去，总要有点意思吧？

　　乐胥最近忙得厉害，楚歌也没找他，找了个白天径直去了晏氏。

　　之前晏清时带她来过两次，前台都认识她，也没出现“问她有没有预约”之类的标准桥段，客客气气地送她上了顶楼，回头就在员工群里激-情-热-聊：

　　“楚大小姐今天来公司了！皮衣皮裤配低胸背心，我是女人我都有被撩到！”
　　“这么好看居然不是老板娘！呜呜呜我的cp沉船了！明明上次来的时候老板看她眼神都好温柔的！”
　　“虽然但是……上次我也有看到，老板看她的眼神温柔得仿佛我爸在看我。”
　　“我之前看了微博，其实小男朋友也可可爱爱的！”
　　“唉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弟弟和老板为什么就不能全都要呢？这就是美女的烦恼吗！”
　　……

　　楚歌当然不知道员工群里的摸鱼，她推门进办公室的时候，晏清时正在等她，会客沙发前的茶几上，茶水点心一应俱全。楚歌和他也没什么好客气的，坐下就先吃了口水果，然后接过晏清时递来的文件。

　　晏清时还有个会要开，没一会儿就出去了，剩下楚歌还在办公室里边吃边看。

　　她在看自己的家当。

　　她花钱很少看价格，不过除了手办，很少有大笔开支，在这个圈子里已经算是非常非常节俭朴素的了。每年的股权分红基本都在晏清时那里帮她做投资，她自己既不在意、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直到这会儿看完了，再努力地回想一下最初交给晏清时的金额，终于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身家，好像也没有她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朴素”。

　　晏清时难得准时下班，走的时候当然也捎走了楚歌。他偏爱幽静一些的私房菜馆，照例订了包间，一边吃一边和楚歌继续下午的讨论：

　　“我以为你会优先考虑给乐胥的工作室注资。”

　　“他现在按原有的预算是有点紧张，不过小朋友不缺钱，”楚歌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晃了晃茶杯，有些漫不经心，“感情和钱最好也不要放在一起谈。”

　　晏清时看了她一眼，脸上居然露出了一点可以称之为欣慰的笑意来：“看来我应该不用担心你会赔本了。”

　　虽然谈了恋爱，不过头脑都还清醒，甚至清醒得会让别人觉得有点冷漠和斤斤计较——这就很好。

　　楚歌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斜斜睨了他一眼，轻轻地“啧”了一声。

　　晏清时也不生气，给她盛了一碗汤放到她手边晾着：“初期的人手我都可以借给你，手续也可以帮你办完，之后就得看你自己的了。”

　　楚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笑了一声：“不用放狠话，真要有问题，你会不管吗？”

　　男人也笑了起来：“也是，你要是破产了，我确实不会让你流落街头的。”

　　楚歌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末了也笑了起来。

　　——万一失败也总有人兜底的感觉，当然是不会很差的。

　　……

　　于是，当乐胥的论文终于定稿、《深渊》的制作也基本完成、甚至他快要临近毕业的时候，发现楚歌已经当上老板了。

　　她拿出了一部分钱开始自己做投资——投资项目是游戏，主要是单机游戏，更具体地说，主要是独立游戏。

　　在这方面，她本身就算是半个业内人士，算是经验丰富了。当然，真正做起投资，还是和玩家的角度完全不同，但对她来说并不算很难上手。

　　国内游戏市场并不完善，对于国内的大部分人来说，“玩单机游戏还要花钱买”这个观念，甚至都没有达成共识。单机游戏，尤其是一些小成本的独立游戏，很大部分都是主创怀着一腔热情和梦想在努力坚持——当然，游戏的实际质量并不总是能和梦想与热情成正比的。主创缺少资金，楚歌有钱，也懂行，是最受欢迎的那种投资人——大方，还不会不懂装懂、指手画脚。而且她还有个更大的优势——业内的人气和知名度。将来游戏发售，只要能有她的推荐，天然就会自带一大批的玩家和关注度，比花钱做宣发推广都有用得多。

　　楚歌前阵子选中了一个战棋类的游戏项目，签合同的时候去和主创见了一面，对方这才知道金-主原来就是楚狂，那表情简直像中了一百万以后去兑彩票，突然发现自己中的其实不是一百万而是五百万一样。

　　在投资之外，楚歌还正儿八经地去注册了一个慈善基金会，专门用于资助女孩子上学——原本她只是个人资助一些女孩子上学，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只是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但现在，她想试试救更多的女孩子。

　　注册的手续刚办完，人手也暂时还是晏清时借的，没有开始正式运作，不过……

　　“你最近是不是空一点了？”洗完澡的楚歌跨坐在少年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他睡衣上的纽扣，“想不想跟我出去走走？”

　　她的发丝垂落在他颈侧，带起一股细微的痒意。少年喉头微动，笑着仰起头来亲她：“想。”

　　乐胥大致知道楚歌要带他去什么地方，但几天后，真的到达了目的地……怎么说呢，和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楚歌带他来的地方确实是有些偏远的山区，但其实，在他看来，并不能算得上“贫穷”——至少，绝不是他来之前以为的，连饭都吃不饱、衣服都穿不暖的那种贫困。

　　这里的生活条件虽然和大城市相差甚远，但基本的电器家具都是齐全的，饭桌上也算得上是有荤有素，进村的路不好走，但至少是专门铺过了路的。

　　也许是少年脸上的意外和不解实在太过明显，楚歌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难得主动解释了起来：“我不是很相信别人，资助的每个女孩子我都会来看一看——所以不会去特别偏僻的地方。”

　　这个“别人”，包括慈善机构，也包括这些村子里的当地人。而至于“不会去特别穷的地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孤身一人、或是即使有人陪同着去一个与世隔绝的穷乡僻壤会怎么样？乐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本能地握紧了楚歌的手——他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年，楚歌没说下去的话他自然明白未竟之意。

　　他有些庆幸，她善良、温柔的同时，却也多疑而敏锐。

　　楚歌笑笑，没再把话说得更明白。她带他去了村里唯一的一所中学。

　　初夏时节，气温已经开始逐渐升高，教室里没有电风扇，学生们的脸上隐约都有些薄汗，但多数学生的眼睛都清亮而专注。

　　“这里的女孩子，”楚歌站在窗外，语气平静，“有一些也许下个学期就不会出现在教室里了。”

　　乐胥怔了一下。

　　——这里的条件，已经不算很贫穷了，学费对于他们来说并不能算是难以负担的支出。

　　“就像余梅一样，”楚歌说，“即使家里拿得出学费，一些家里也不会让女儿继续读书。满了十八岁，就可以嫁人收彩礼，供她们的兄弟上学、盖婚房、娶老婆。”

　　乐胥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楚歌说的事他并不是从未听说过——他是知道的，一些农村里，女孩子到了十八岁就“嫁人”，等到满了法定婚龄才会去领结婚证，而那个时候，也许连孩子都已经生完了。

　　但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这些目光清亮、脸上写满了求知欲的女孩子，人生甚至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看到了尽头。

　　“我并不比她们优秀，”楚歌轻声道，“我只是运气比她们好太多了。”

　　楚家也重男轻女，楚珩的母亲不就是因为生了儿子所以就能飞快地上位了吗？只不过是因为楚家有钱，即使重男轻女，也不至于不让她读书，但说到底——最后不也还是想拿她联姻卖个好价钱吗？

　　她和这些女孩子，本来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乐胥张了张嘴，似乎是有很多话想说，却又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说“对不起”，却又觉得作为既得利益者的道歉毫无诚意、也无法改变任何事实；他想说“你已经很优秀了”，却又明白楚歌感叹的并不真的是自己优秀与否，而是感叹所有女性都会遭遇的不公与困境。

　　好一会儿，少年用力拥住她，低声叫她的名字：“楚歌，你给了很多人希望。”

　　只要有希望，总会有迎来光明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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