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沉梦

　　玉宸第一次见到通天的时候，他甚至都不知道‘通天’这两个字象征着谁的未来。

　　（一）

　　那是个夜。

　　太阴高悬，二三寒星缀于暗黑天幕，与过往千千万万个夜晚并无什么区别。

　　或许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今夜的青衫少年难以稳下心来打坐修炼。

　　导致这一情况的原因是今晨他与他的兄长吵了一架。

　　这是他们诞生以来首次争吵。

　　“欸。”

　　今夜不知第几次叹息自上清殿中响起，作为殿中唯一能喘气的活物，少年盘腿坐在蒲团上，但显得，他难以安定，甚至坐立难安，糅合着少年特有的青涩的眉眼里浮着些许犹疑。

　　“青萍，你说我要不就去道个歉？”

　　少年对着自己膝头上的剑询问。

　　然则这柄由净世青莲部分分化而来的剑从未生出过半分灵智，它回应不了少年。

　　或许少年至始至终需要的也不是一个回应。

　　“可我没错，对，我没错，不就是想出去看看嘛，能出什么事！”

　　话是越说越理直气壮，但其实少年心里知道，时下洪荒并不安稳——龙汉量劫刚刚结束，三族差不多团灭的前车之鉴尚摆在那，此刻的洪荒安静得就像是在一潭静水再覆上一层厚厚的冰，放眼望去安静得近无人声，然而任谁都知道，在那冰层下，暗潮涌动从未停息。

　　但这些暗涌始终波及不到昆仑，也算计不到他们头上。

　　三清为盘古元神所化，承大功德而生，只要他们避于世外不入世掺和，一份清净还是可以保证的。

　　但他是真的很想去看看这个父神苦心孤诣创造出来的世界。

　　这个或许危机重重，但也饱含热烈和生机的洪荒。

　　他想亲眼看看。

　　“之前说三族称霸，不能出去，现在三族都凉了，为什么我还是不能出去？”

　　少年抱着青萍，絮絮叨叨的说着昆仑除了冰雪外什么都没有，又抱怨到他的两个哥哥是有多沉迷修炼，而他自己是多无聊，满腹不能出门的郁闷一并倾诉于手中的死物，最后他总结道：“说到底，他们还是不信我，哼，看我不证明给他们。”

　　越说少年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在理，自认找到问题关键的少年再也坐不住了，他出了宫殿。

　　当然，他不是去找他哥哥的。

　　一袭青衫的少年踏着月色去往昆仑后山，那里有一座颇为偏僻幽静的水潭。

　　他想练剑了。

　　（二）

　　少年天生仿佛便是为剑而生，或者该说作为盘古三分的元神之一，他从他父神处继承来的恰是那份力破万法、以一己之身破碎混沌的不世锋芒。

　　他的剑势中没有任何花式，若是雷霆临世，浩荡直接，细长的青莲剑落在同样身形纤瘦的少年手中便成了一柄无上的凶兵，剑锋触湖，万顷幽潭顿时一分为二，冷芒遥指月，太阴瞬息黯淡去三分。

　　那凌厉杀伐之气几可破天而去。

　　仅这一剑的辉煌，足以令洪荒众生侧目。

　　但这还不够。

　　至少，面对那两位铁了心把自己困在昆仑的兄长而言，远远不够。

　　哪怕他能逼得太阴黯淡，哪怕他一剑可覆昆仑苍雪，哪怕他的修为并不差过谁，他的兄长仍旧不认可他。

　　少年提着青萍立在水中央，微有些哀怨。

　　他不是很甘心啊。

　　“想变强吗？”

　　一声轻问在他身后响起。

　　音量虽不答，落入少年耳中却如雷霆炸响般轰鸣，他突然意识到，这里还有人。

　　一个出声前他丝毫没有察觉到的人。

　　盘古道化前特地为他的孩子留下了一道保障，于是昆仑成了被分隔在世外的净土，是洪荒中难得的桃源，任何觊觎三清的宵小都难以寻觅得到此地。

　　也因此，在这，有一山冰凉凉的雪，有金碧辉煌的三清圣境，但除了三清，却再无任何可以喘息的活物。

　　但就在这个并无任何特殊含义的晚上，从未出世的少年第一次亲眼见到除两个兄长外的第三人。

　　“你是谁？”

　　少年问。

　　“与其问，你为什么不回过头来看呢？”

　　不知是出于感官里毫无抵触甚至可以称得上亲昵的情绪，亦或是那一丝只可明悟难以言说的了然，少年没有选择攻击对方，也没有选择通知自己的兄长，在实力天壤的差距下，一切都毫无意义，是以，少年只是静静的回过身，再静静的看向声源地。

　　那里站着一个男子。

　　身着红纱鹤纹衣，发束芙蓉冠，那人踏在水波之上，面容在冷白月光里添了一丝苍白，但这并不会给人任何孱弱病态的感官，相反，那人的眉眼间仿佛沉凝着一个世界的所有风华，通身锋芒毕露，大胆到近乎是肆无忌惮的散发着属于他的凌厉。

　　若是一把点燃自漫漫寂冷冰雪之上，然后焚起一个世界辉煌的火，耀眼得直教人移不开眼。

　　在见到男子前，少年或许揣度过对方身份，或许猜测过对方目的，无数猜忌担忧一并堆积在了他心头，但在见到对方那一刻开始，那些陈杂的念想就再也寻不到踪迹。

　　或者说，在那一刻，他唯一能想的便是——

　　我要成为那样的人。

　　那样，可以掠去整个世界锋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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