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之飞鸟与鱼

　　顾非烟终于松了口气，因为楚留香带着她一起滑了下去，她立刻就紧张起来，因为那门后传出的声音，那是令人浮想联翩的声音。她才想推开门，抓一个人质来问问，楚留香已经拉着她，到了另外一扇门前，门后立刻响起了人语声：“请进来呀。”

　　顾非烟放开了楚留香的手，将他往对方身上一推，那女子如同八抓鱼一般将他缠了起来。女人吃吃的笑着，用甜得发腻的声音笑道：“你怎么带着个姑娘？她是你的情人么？”顾非烟开口道：“女大王不妨尽情享用这块唐僧肉，如果你想要先享用我，那也无妨！”

　　楚留香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那女人低笑了一声道：“那若是我都要呢？”顾非烟问道：“我比粗鲁的男人要好很多，不信你试试？”她已经开始试探着对方身上所有关键的地方，确定了她身上一点武器都没有。那女人低声道：“不可以……”楚留香真想知道这黑暗之中，这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他轻咳了一声，开口问道：“姑娘是谁？”

　　女人道：“我没有姓，也没有名字，你只要知道我是个女人就够了——在这里的女人，反正全部都是一样的。”顾非烟放开了她道：“你难道是个被逼无奈的可怜的姑娘？”那女人叹息道：“那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什么女大王？我不过是这蝙蝠岛最下贱的女人。”

　　顾非烟摇头道：“方才以为你是有特殊癖好的客人，才冒犯了你，实在是对不起。我只知道，你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女孩子，身在尘埃心如琉璃，其实只要你叫一声，我们就死定了。”楚留香叹息道：“不错，难道女人并不应该有她的欲望？下贱的是利用你的人。”

　　那女人没有说话，顾非烟又问了一句叫她潸然泪下的话，她说：“你还记得阳光的味道么？”那女子□□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了，她缓缓道：“这里是绝对的黑暗，蝙蝠岛之中，从来没有过一丝一缕的阳光。”顾非烟又问道：“那在你来蝙蝠岛之前呢？”女子并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反问她道：“你说阳光的味道，那是什么味道？”

　　顾非烟笑道：“阳光本身并没有什么味道，那是被它烤焦了的万物，所散发出来的味道。有时候像是炒熟的玉米，有时候像是干巴巴的鲜花，有时候像是滚烫的烈酒，有时候像是难闻得臭鱼，有时候也想现在这般潮湿、腥咸、阴暗，一股子霉味。”

　　楚留香从见到她感化薛家兄弟之时，便觉得这个姑娘一定是世界上最善解人意、最善良美好的人。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尊重女人、理解女人，但他直至今日才知道，顾非烟才是那个尊重她们、理解她们的人。

　　明明是无边无尽的黑暗，他只觉得这姑娘浑身都散发着令人移不开目光的光芒，照得他甚至有些羞愧。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在想，既然她活得如此痛苦，那么为什么不去死？蝙蝠公子将这些可怜的女人拉入地狱，她又将她们带回了人间。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她的声音已经不再具有那种诱惑，而是冷静、平淡、温柔，她继续问道：“你想作什么？”顾非烟点头道：“天上的太阳，身边的男人，你选一个。你选男人，我就给你男人，你选太阳，也我会尽我所能，带你去亲眼看看它。”

　　女子的呼吸急促了一下，她犹豫道：“我，我是不能见太阳的。”顾非烟道：“那我可以带你去吹风。”女子苦笑道：“我已吹够了海风。”顾非烟继续道：“江南三月的春风、川蜀绝壁的夏风、林海麦田的秋风，塞北的雪原上的冬风，还有大漠黄沙之中的龙卷风。这些风，你都还没有吹过，人世间种种无关情欲的美好之处，你还尚未体会过，难道你真的甘心情愿，一生都做这洞中的蝙蝠么？”

　　女子忽然向顾非烟扑了过来，轻声呼唤道：“我跟你走，我要去闻闻阳光，去听听春风的声音。”顾非烟笑道：“好，你可知道他是谁？”女子问道：“他能够带我们出去么？”顾非烟长叹了一声，还有求生的欲望就好，她说道：“他是楚留香，我叫顾非烟，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道：“我没有名字……我只不过是个工具，你若一定要问，不妨就叫我‘东三娘’吧，因为我住的是第三间屋子。”顾非烟道：“如果你忘了你的名字，就亲自去取回来。如果你真的没有名字，那就在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重新取一个罢！”

　　女子叹息道：“出去……我们真的能活着出去么？”顾非烟点头道：“我说能，就能，如果这世上只一个人能带你出去，那一定就是楚留香。”好歹他还有主角光环照着，事实证明楚留香几次怼蝙蝠公子都成功了。东三娘呼唤道：“楚留香，你说，我要听你说！”楚留香苦笑一声道：“姑娘如此相信我，在下又岂敢相负。”

　　三人走了一阵子，忽然听到有人在说话。

　　男人忽又道：“你又不吸鼻烟，为什么一定要这鼻烟壶？”女人轻轻道：“我喜欢它……我喜欢那上面刻的图画。”男人笑了，道：“你看得到么？”女人道：“可是我却能摸得出，我知道上面刻的是山水，就好像我老家那边的山和水一样，我摸着它时，就好像又回到了家……”

　　她的声音忽然拉住男人，哀求道：“求求你，把它给我吧！我本来以为自己已是个死人，但摸着它的时候，我就像是又活了……摸着它时，我就好像觉得什么痛苦都可以忍受，我从来没有这么样喜欢过一样东西，求求你给我吧，你下次来，我一定……”

　　顾非烟觉得自己的鼻子一酸，眼泪几乎控制不住地坠落下来。但那女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她的人似已被打得跌倒。那男人却冷笑着道：“你的手还是留着摸男人吧，凭你这样的女人，也配问我要……”

　　东三娘突然甩脱楚留香的手，向这人扑了过去。愤怒，只有愤怒才能令人自麻木中清醒，只有愤怒才能令人不顾一切。东三娘扑上去时，已不顾一切，她觉得那男人的耳光就像是掴在她自己脸上一样。

　　那男人显然做梦也未想到旁边会有人扑过来，忍不住惊呼一声，“叮”的，一样东西跌在地上，显然就是那鼻烟壶。本来在巡逻的两个人，一听到人声，就停了下来，始终静静的站在一旁，听到这一声惊呼，也立刻扑了过来！也许就在这刹那间，所有的埋伏都要被引发！

　　楚留香身形也展动，迎向那两个巡逻的岛奴。然而顾非烟已经先他一步，趴了下去，像是一只小狗一般，在黑暗中顺着地上摸索着，轻轻地嗅着那鼻烟壶的味道。以顾非烟的武功，逃也是靶子，站着也是靶子，蹲下等楚留香、东三娘杀了那巡逻的人，她或许还能有活路。

　　谁想来杀她，就必须得弯下身子、蹲下，但是在黑暗之中，没有人会将自己的背后的空门，这一瞬间的放松，交给两个敌人。顾非烟其实并不喜欢嘴炮，能动手快速解决的问题，她绝对不会去多说一句。她觉得这些姑娘甚至比肖申克还可怜，蝙蝠公子实在是个疯子。

　　楚留香已经扣住了那人的手腕，在他耳旁沉声道：“记住，她们也是人！”顾非烟捂住了耳朵，她已听到了这群蝙蝠传讯的声波，于是低声说了三个字，“找到了。”东三娘也用最低的声音说道：“快走，到前面右转……”顾非烟在她说出“右”字的时候，早已经摸索到了前面，她一闪身便站了起来。楚留香已经住抓了她，拉过她和东三娘就往旁边的屋子走去。

　　这屋子最多只有两丈宽，三丈长，只有一张桌、一张凳、一张床。既没有窗子，也没有别的门户。顾非烟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一男二女大被同眠的感受，好在她是躺在中间的那个，旁边的两个人还得辛苦地支撑着被子。

　　这一屋子的蝙蝠上下求索而不得，佯装退了出去又折返重搜，最终才真正各回各岗。顾非烟伸手点了点楚留香的手臂，他和东三娘放下了被子。顾非烟又戳了戳东三娘，将那个鼻烟壶放在了她手中，东三娘的手轻轻地颤抖了一下，拥抱了她一下，自己跑了出去追那个可怜的姑娘。

　　东三娘很快就回来了。他们走了许久，终于停在一间石室面前，楚留香轻轻地推开了门。对方试探着道问道：“老臭虫？”楚留香立刻道：“小胡？”胡铁花整个人都凉了，连最后一线希望都完结，他恨恨道：“你他妈的怎么也来了？你本事不是一向都很大么？”

　　顾非烟笑道：“他不来救你，你就被烤成小鱼干啦！”楚留香什么都没说，已走到他身旁，他已解开了网，拍开了胡铁花的穴道。这时张三的穴道也被解开了，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楚留香道：“多亏我这位朋友带我来的。”张三愕然道：“朋友？谁？”楚留香道：“她叫东三娘……我相信你们以后一定也会变成朋友。”

　　胡铁花笑道：“当然，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只可惜我们现在瞧不见她。”他笑着又道：“东三娘，你好吗？我叫胡铁花，还有个叫张三。”东三娘道：“好……”她的声音似乎在颤抖着，顾非烟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等我们出去了，大家一起喝酒。”东三年点了点头，张三叹道：“那也要我们能活着出去再说。”

　　顾非烟疑惑道：“金姑娘呢？”胡铁花沉默了很久，才咬着牙道：“她根本就没有跳下滑车。”张三失声道：“真的？”胡铁花道：“我一直站在她旁边的，数到五十的时候，我就赶紧往下跳，但她却还是留在滑车上，绝对错不了。”顾非烟急道：“这傻丫头！那她不是落在蝙蝠公子手上了！”

　　胡铁花恨恨道：“你用不着担心她，她根本就是蝙蝠岛上的老朋友，为什么要跟我们在一起？这滑车说不定就是她串通好的圈套。”顾非烟指着他骂道：“你，你真是不识好歹，金灵芝若是奸细，你早就死了一千次了！她留在那滑车上，就是为了你争取时间啊！”胡铁花浑身一震，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她既然要这么样做，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楚留香道：“她若先告诉了你，你还会让她这样做么？”胡铁花跺了跺脚，喃喃道：“看来我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大混蛋。”东三娘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幽幽地道：“你们好像总是会先替别人去着想，而且还总是想得这么周到……”

　　顾非烟也是感慨万千，她缓缓道：“这也就是好人和坏人的区别。我若是将胡大侠置于篝火之上，楚留香肯定会拼性命去救他。可我若是将金灵芝置于篝火之上，蝙蝠公子怕是只会说：幸分一杯羹。”胡铁花抓住楚留香道：“走！再不去救金灵芝，这火凤凰就要变成烤火鸡了！”

　　楚留香问道：“勾兄以为如何？”张三奇道：“你怎么知道他也在这里？”楚留香道：“勾兄是否伤得很重？”勾子长□□着，道：“香帅用不着管我，这本就是我的报应，你……你们走吧，那蝙蝠公子就在最上面一层，此刻也许正在大宴宾客。”突听一人冷冷道：“他们不走，他们也要留在这里陪你！陪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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