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三]有桑

　　“一起……”
　　他仰着头，看着那人。
　　那人微微俯下身来，轻轻拥住了，还带着温柔的笑音，“我当然和北洛在一起。”
　　“一起……”他伸手想要回抱住温热的身子，入手的却是一团冰冷的荧光。
　　微微睁大的眼睛里，是那人化为流光消散的样子。
　　“！”
　　“师兄？师兄你睡着了吗？”
　　“师兄？”
　　猛地睁开眼，小师妹站在桌前，正绞着手，水汪汪地看着他。
　　“师兄，明天是上元，隔壁镇子上有灯会，一起去看吗？”
　　他揉了揉额角，去了睡意，却眼睫都不曾抬起，“不去。”
　　毫不气馁的小师妹轻轻拽住他的衣角，柔声说：“我听魏遥师兄说，晚上会放烟花呢，师兄……”
　　他一怔，眼神陡然锋利起来，语气不善：“我说了不去！”
　　“师、师兄？你怎么了？”听到青年如此说话，小姑娘当即红了眼圈。
　　“抱歉……”青年顿了一顿，垂下眼睫，“你们有时间去看灯会，倒不如好好练练剑，一个个下盘不稳、四肢无力，若让师傅看见了，又是一顿训。”
　　“可是就看一天的灯会……”
　　“那你找魏遥去。”他长身立起，径直往外走，不再理睬。
　　被扔在原地的小师妹跺了跺脚，气得捂住了眼。
　　出了门，左拐，停在半山腰的平地上。
　　向下望去的视线不知停在哪里，烧红的晚霞拖长了他的影子。
　　“北洛，你不去灯会吗？”
　　谢柔出现在身后，他回了神，微微朝她拱了手，“师娘。”
　　“魏遥和思飞他们都去了，招远镇会很热闹……”
　　“没什么好看的，年年灯会，岁岁如此。”
　　谢柔望着青年沉静的表情，叹了口气，“那便算了，可你这就打算下山了，不留下尝尝师娘的手艺？”
　　“留着给师傅吃吧，他上次还嫌我们占着您做的吃食……”北洛笑了笑，摇着头，向着她告辞，“我先走了。”
　　谢柔微微颔首，目送青年转身离去。
　　北洛是她和寒亭收下的孤儿，七八岁时被人送到了武馆，学剑练武、读书习字都是极快的，什么都好，可惜自小就没什么少年性子。
　　听说他曾是有个姐姐的，却好像在匪祸里死了……到底也是可怜身世。
　　谢柔摇着头，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他往下走着，已经走过回绕的坡道，一路下行，却在村口撞到了熟人。
　　李乾看到他愣了愣，随即露出了憨直的笑容，朝他打招呼：“北洛！”
　　怀里的白胖的小子，怯生生地看着他。
　　北洛略一点头，算作回应。
　　当年那位送野鸡、送奈子的青年已然步入中年，早几年娶了妻、也生下了孩子，如今这小孩也有五六岁大了。
　　“北洛，不去招远镇看看吗，明天晚上会很热闹的。”
　　他摇了摇头。
　　“……好，那我们先走了，来，悦儿，跟哥哥说再见。”
　　白胖的小子挥起了藕节似的的胳膊，糯糯地喊着：“哥哥再见。”
　　北洛扬了扬手，略带笑意：“再见。”
　　看着李乾抱着小儿子离开，北洛收回了视线。
　　十五年的光景，不过转瞬。
　　……
　　“小贼！”
　　一声厉喝陡然在耳边炸响，吓得桑梧转头一瞧，竟是空空荡荡，并无人影！
　　“你偷偷摸摸进我主人的屋子，要干什么！”
　　声音再响，桑梧的视线往下一顿。
　　一只橘黄色土拨鼠后腿直立，细爪指着她上上下下，嘴巴开合说着人话。
　　桑梧愣了愣：“……土拨鼠？”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看了会儿，土拨鼠漆黑的眼仁里闪着智慧的光。
　　会说人话的土拨鼠！
　　这是迪士尼还是动物世界？！
　　桑梧果断闭起了眼，喃喃自语：“好的……我在做梦！”
　　“我一定在做梦！”
　　“我应该躺在家里的床上，一睁眼就是天花板……”
　　“不可能看到会说话的土拨鼠……”
　　“土拨鼠？”它音调明显提高了，明显不满意，“我是黄金飞天鼠！不是什么土拨鼠！”
　　桑梧动了动耳朵，犹疑着睁开眼，她没有看见天花板，依旧处在原地，地下站着个胖胖的叉腰土拨鼠。
　　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痛感真实。
　　“你偷摸进屋要干什么！”土拨鼠吨吨吨地跑过来，高高指着桑梧的脸。
　　“我……”桑梧左右扫视一遍，周围是朴素又干净的普通民居内饰，就是瞅着有些复古，“我不干什么！也没想干什么啊……”
　　“一觉睡醒就在这里了……我、我不是应该在家里？”
　　她自我疑问着，微微捂起了脑袋。
　　“家里？”叉着腰的土拨鼠摇起了头，“这是我主人的家！”
　　“什么主人？”
　　“我主人！北洛！辟邪大妖！”它挺了挺胸，颇为得意。
　　“……辟邪？”
　　似乎激起了什么回忆，她睁着的双眼忽然变得空幻起来。
　　骤然剧烈的疼痛钻入了脑袋，像是一把锋利的剪子，反复绞着纤细的神经。
　　她死死抱住了脑袋，喘起了粗气，连带着胸口也撕裂地疼痛起来。
　　透亮的绿色光点从桑梧体内沁了出来，那是纠缠在一起的破碎灵力。
　　“呼——”
　　不大的内屋里，鼓起了小股的旋风，呼呼地叫了起来。
　　“喂！”
　　土拨鼠左右一瞧，赶紧戳了戳蹲下身的桑梧。
　　“你的灵力乱起来了，会爆的！”
　　“呼——”
　　“喂喂喂！真的会爆啊！”
　　“你把屋子炸了，主人会扒了我的！”
　　“喂！”
　　砰地一声，大门被猛然踹开。
　　风暴骤然停下，她的思绪也在一瞬静止。
　　空洞无神的眼睛里映出一个长身的男人。
　　桑梧望着对方，喃喃唤了一声：“缙……？”
　　他一顿，却是猛地一步上前，稳住了她往后倒的身子。
　　“……”北洛紧紧蹙起了眉毛，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主人主人！这个家伙不知道是什么人，偷偷摸摸出现在屋子里！”
　　“还会刮灵力风暴，差点炸了房子！”
　　原天柿举起了爪子，指着北洛怀里的姑娘。
　　北洛却没理睬它，伸出的手顿了顿，按住了她的颈侧。
　　一下一下，沉稳又有力道的颈脉跳动表明这是一个鲜活的人。
　　黑沉的眼仁微微一缩。
　　“主人？”
　　看着北洛陷入长久的沉默，原天柿轻轻唤了一声。
　　收回神思，他将人轻轻放回了床榻，盖上了软被，然后默不作声地坐在了床沿。
　　“主人，”原天柿绞了绞手，悄悄看了一眼床上的姑娘，“这个……这个姑娘，你认识？”
　　“是，我认识，”他皱了眉，语气竟有几分怀疑，“原天柿，我是不是在做梦？”
　　“做梦？主人没有做梦啊……”
　　伸出去的手顿了顿，最终贴在了桑梧的额头上，温热的触感告诉他，这不是大梦一场。
　　不再是回抱住的虚幻人影、不再是抓不住的漫天流光……
　　缠着他十五年的噩梦似乎终于醒了。
　　“桑梧……”
　　压不住的唇角显示着愉悦的心情，他牵起那只细瘦的手凑在鼻尖。
　　“还是以前的味道……”
　　原天柿瞪大了眼睛，下一秒陡然拿爪子捂住了。
　　“亲……亲……？”
　　这个小贼……不，这个姑娘，和主人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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