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非猫

　　苗韺是在一阵刺耳的门铃声中醒来的。她一换好衣服打着哈欠走出房门，迎面就碰上了从隔壁房间出来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梳、胡乱披着件外套、走起路来还踉踉跄跄着的胡乐歆。看样子，不光生活习性上本就贪睡的苗韺，哪怕是身为平日里早出晚归的中学老师的胡乐歆，休息日里也是能够一觉睡到地老天荒的。

　　被门铃声从美梦中吵醒的胡乐歆，虽然全身上下无处不透露着一个“丧”字，可脾气却是显得格外好。她不但没有因为这已经断断续续响了三四分钟的门铃暴怒，反倒还优哉游哉地踏着那带睡意的魔鬼步伐，跑去洗手间整理起了仪容仪表来。弄得向来起床气严重的苗韺，要不是知道门外俩人惹不起，早就火冒三丈地吹口妖气把他们刮飞了。

　　不过，等邋遢着进了洗手间的胡乐歆，仿若变了个人似的一身精致的出来时，苗韺最初的脾气也已经过去了。门铃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就像是门外的人清楚这家里一定有人似的。但苗韺却已经不再为这尖锐的声音恼火，反倒是冷静下来，思考起了那俩人的来意。

　　虽然俩人都算是苗韺不多的记忆里的“熟人”，但……敲的是张珂和胡乐歆家的门，总不会是来找苗韺的吧？

　　“咦？你该不会带着美瞳一个晚上没摘吧？”就在苗韺盯着门口思考对方来意的时候，胡乐歆完成了她的形象大业，将脸凑到苗韺面前，饶有兴趣地盯着苗韺的眼睛看了起来。

　　“……忘了。”苗韺猛地意识到了自己没戴墨镜，而现在是不完整人形这回事。她连忙扭头避开了胡乐歆的目光，掩饰着揉起了眼睛，“我说怎么这么干。”一边揉着，一边庆幸着今天是阴天，室内光线不强，所以现在自己的瞳孔没有怎么收缩，眼睛除了虹膜的颜色外，与普通人类并没有什么区别。

　　哎，早知道昨晚把那只小女鬼扔飞前，应该先敲诈一把才对的，以便尽早补齐能够维持完整人形的妖力。

　　“哦——不过你这美瞳挺好看，在哪买的呀？”仿佛刚才的一瞄没看够，胡乐歆又把眼睛往苗韺的脸上凑了去。

　　“门铃。”苗韺往侧面一退，又一次避开了胡乐歆的目光后，指着大门强行试图转移胡乐歆的注意。

　　“哎，谁啊，一大早的。”胡乐歆悻悻地叹了口气，不太情愿地走到了门口，凑到猫眼上看了看，听门外的人说了几句什么后，脸色不太好的打开了门。

　　走进门的，是程研青和狄霞。

　　两人进门后并没有继续往里走，而是站在玄关附近，再一次出示了警官证，确认了胡乐歆的身份后，由狄霞将一张照片举到胡乐歆面前，问道：“照片上的这位女生，胡老师您认识吗？”

　　胡乐歆的眉头皱到了一起：“认识，贝海茵，我教的实验二班的学生。”又抬头将二人看了一眼，才问，“她怎么了？”

　　狄霞正要回答胡乐歆的问题，程研青却使了个眼神阻止了她，“您身后这位是？”微微向前跨了半步，将目光移到苗韺身上，问道。

　　“苗韺，我的高中同学。”胡乐歆回答道。

　　“你们是一起合租的吗？但我怎么听说，您是和您男友一起住的呢？”狄霞问道。

　　“昨晚不是暴雨封路嘛，她家在另一个区呢，不安全不说，能不能回得去都是个问题了，张珂正好加班不回家，我就把她叫来一起住一晚了。”胡乐歆说。

　　狄霞点了点头，“所以你们俩昨晚是一直在一起，对吧？”

　　“也不算完全是吧。我俩是六七点在街对面的螺蛳粉店碰到后，才待在一起的。之前的整个下午我都在参加母校的校庆，早上在学校上班。”胡乐歆回答完，又问，“到底怎么了？”

　　“你认识照片上这个人吗？”程研青没有半点打算照顾胡乐歆的情绪的意思，而是从狄霞手中拿过照片，直接绕过胡乐歆，来到了苗韺面前。

　　苗韺看向了照片上的人：身穿育才中学校服的女生，有着一头披肩的短发。

　　一个画面瞬间在苗韺的脑海中闪过，使得她下意识地就伸手遮住了照片中女生的右半边脸，然后，脑中的画面和照片中的画面重合到了一起。于是乎，嗅到了什么的苗韺，更加后悔昨晚甩飞女鬼的决定了。

　　“你认识？”狄霞也走到了苗韺的面前。

　　“啊，”苗韺从后悔中回过了神，又用手把照片的另半边脸给遮住了，接着又松开、遮住来来回回弄了好几次，才吐出了三字结论，“不认识。”

　　“那你……”

　　“我有些脸盲。”苗韺打断了狄霞的话，“光看脸不行，得把体型啊衣服啊放在一起，才能判断出来。”

　　“是吗？”程研青似信非信地收回了照片，然后将目光停留在了苗韺的脸上，似乎是想从中挖出些秘密来，“苗小姐，我们以前见过吗？”突然无厘头地问出了这么一句。

　　苗韺愣住了，至少是表情上故意愣住了，但目光却没有任何躲闪，反倒是挤着眉头仔细将程研青的全身上下打量着：“啊？是吗？我怎么没印象？”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距离苗韺回答完后足足过了半分钟，程研青才收回目光赔笑了笑，“你和我的一个熟人长得很像。”

　　苗韺注意到，他在说到“熟人”这两个字的时候，嘴角下意识地往下撇了一下。好似那“熟人”，并不是什么好的意义上的“熟人”。

　　顿时，无数思绪争先恐后地涌入了苗韺的脑海，将大脑的空地用乱七八糟的稿纸叠满了，怎奈在没有“记忆”这个分页夹的帮助下，苗韺并不能理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她并没有接程研青的话茬，而是继续盯着程研青脸上的表情，好像这么盯着，脑海中的某个思绪就能脱颖而出似的。

　　“所以，两位警官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最后是看不下去这诡异氛围的胡乐歆开口了。

　　“是这样的，”狄霞看了程研青一眼，才继续道，“胡老师您应该知道，育才中学是寄宿型的，周五晚上和周六早上都要自习，直到周六中午，也就是今天中午十二点才会放学让学生回家。”

　　“我知道啊。”胡乐歆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又或者是潜意识中猜测到的一些东西，让她感到了不安，“所以？”

　　“贝海茵同学昨晚晚修和今天早上都没有出现在班里，学校没有收到任何请假的联系，她父母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所以报了警。目前根据学校的监控和职员与学生们的口供来看，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下午第三节的自由活动课趴在书桌上打盹，下课后离课室就失去了踪影，没回宿舍，也没去别的监控能拍得到的地方。”

　　“……”一个昨天还在自己面前蹦蹦跳跳的学生，今天就失踪了，一时间，胡乐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摆出什么表情是好。

　　“不知道胡老师您昨天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什么时候？”狄霞问。

　　“就是上完早上第四节的他们班的生物课……”胡乐歆回答，“之后我就赶去和男友汇合，一起去母校校庆了。”

　　“这样啊，”狄霞拿出巴掌大的笔记本，在上面写了些什么，“那您觉得贝海茵平时是个怎样的学生？”

　　“怎样的学生……”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将胡乐歆难住了，“就是一个挺好的孩子啊，思维很活跃，很有自己的想法，学习也不错，只不过有点偏科。”

　　“她和班上同学的关系呢？合群吗？”狄霞又问。

　　“这个……”胡乐歆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揉了一下眉心，“硬要说的话，其实她和普通班的学生关系，比现在的实验班上的同学的关系要好。我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我们学校的制度，三次段考成绩达到年级前五十以上，学生就会被从普通班转到两个实验班里来；而实验班的学生如果接连三次段考排到了年级一百五十名之后，就会被转到普通班。”

　　“贝海茵就是上个学期末刚从普通班里转上来的，还不太容得进现在的班级。不过在普通班倒是人气挺旺，听说是被学生评为校花过的。所以，据我所知，她平时都是和原本普通班的朋友一起玩。”

　　“嗯……”狄霞又在笔记本上写上了一些东西，“那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说心情啊、交友啊、学习啊之类的。”

　　胡乐歆仔细想了想，才回答道：“应该没有吧？硬要说的话，就是上周学校选拔代表才加省级生物竞赛，有个学生简子笙和她能力不相上下，名额一直卡在她和简子笙中间决定不下来，弄得她压力有些大？”

　　“那学校最后选了谁？决定了吗？”程研青插嘴问道。

　　“这我不清楚，原本是说明天下午的会议要定下来的，但我请假了没参加，所以不知道。”想了想，又说，“但我猜估计是选了简子笙。因为简子笙各科都很优秀，从入学以来的成绩都在年级前三，虽说这个和生物竞赛没啥关系，但怎么说呢……”没再说了。

　　“是吗。”听完胡乐歆的话，程研青和狄霞对视了一眼后，“那谢谢你的配合，之后如果有任何贝海茵的消息，请立即联系警方。”然后，两人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好的，如果找到她了，还请告诉我。”胡乐歆将他们送到玄关，打开了门。

　　“一定。”两人走了。

　　等两个人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后，胡乐歆靠在门上长叹起了气。

　　苗韺想说些什么，但站在她这已经作弊般的知道了故事结局的立场，她却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好在胡乐歆也只是瘫在门口叹了几口气，很快就自己恢复了精神。只见她对着苗韺挤出了个笑容，为了缓解氛围似的来了句：“我咋不知道你啥时候还有脸盲症了？”

　　“中学的校规下，学生全都一个发型一身衣服，谁不脸盲啊。”苗韺耸了耸肩。

　　“……也是。”

　　眼看着氛围就要再次陷入压抑之中，苗韺连忙琢磨起了再说些什么好。可就在这时，门口又传来了动静。又是两个脚步声走到了胡乐歆家门口，只不过这一次，脚步声的主人并没有敲门，而是直接用了钥匙。

　　门开了，走在前面进来的是搬着个纸箱的张珂，而后面跟着的同样搬着东西的，则是啸风。

　　啸风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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