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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江国道(一)
周五深夜十点，安晴一周的工作结束，踩着水洼离开办公楼。
天黑得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她这几天都和沈雷泡在没日没夜地实验室和痕迹科里忙活，出来时只披了一件宽大的塑胶雨衣，刚出门就被大风吹得神志不清，黑色塑胶雨衣紧紧贴在身上。
“奥吉莉娅”风暴在午后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就把白城的暴雨预警提升到了八级，雨和碎土扑面而来。
路旁白桦树的枝干折断摔落，安晴在雨里晕头转向生怕被砸，只得贴着屋檐下的墙壁朝就诊室方向的职工大楼挪动。只求能办完事后，赶紧溜回宿舍躺尸。
因为暴雨和地处林区山脉附近，白城实验区最近的交通疏通方面出现了问题，离开白城的公路出现了多处冲塌。沈雷一时半会儿出不去，索性在精神院办了暂住证，准备直接申请借用研究所的虚拟场景实验室，复原国道案发现场。
国道逃逸案件的复查工作需要刑事科到上层层层申报，他们一番折腾后，上面同意的电子文件今天才审批下来。
安晴正在雨里哆哆嗦嗦地抱着胳膊，准备回去，忽然看见对面雨中的就诊楼下慢吞吞出来两个人。
先走出来的男人身后跟着精神院的监管人员，上身黑衬衫，戴着金丝眼镜。身形高挑，神情寡淡柔和。
他先撑伞，快步走过去看了看台阶外的雨。然后转身替身后即将出来，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孩拉开玻璃门，扭头冲不远处预约的两辆无人计程车招了招手。
车内的监控器冲两人的方向收缩转动，漆成墨绿的计程车在雨里慢慢打着转向灯，停在台阶下。
穿白大褂的女孩似乎在朝那几名监管人员解释什么，来回摇着手大意是在说没有问题，让他们坐后面那辆车来监管。
监管人员辩不过她，上了后面那辆车，计程车驶离就诊楼。随后两人打伞匆匆从楼梯上跑下，浅亚麻色长发的女医生穿得有点薄，一下子钻进剩下的那辆车里，男人紧随其后打算关上车门。
“苏萤医师，等等我！”
安晴被淋得半死，抢在最后一刻朝计程车有气无力地大喊，“还有淳于教授，带我一个，车钱我来付！”
——
苏萤看了眼窗外的雨势，急忙伸手喊停，无人计程车在暴雨里一个急刹车。她没注意，身子差点扑到淳于桓坐的副驾驶座靠背上。
“你没事吧？”他扭头问。
苏萤捂着额头对淳于桓摇头。
“多谢多谢！”有人啪一下拉开门。
她看见安晴边道谢边浑身湿透地倒上来，裹在雨衣下的黑丝被枯枝从大腿处划破，落汤鸡似的浑身发抖。
她上来后看了一眼看向自己的两位，歉意地笑笑直接抬手付钱，“车费我请吧，哦对，把程序改在最尽头那个路口停，我宿舍比你们两个都要远。”
她认真看着苏萤，“苏医师，之前一直忘记给你道歉。药剂厂的事，是我那时太冒失了。”
“你妹妹的事我也很抱歉。”
苏萤没说什么，偏过头拿毛巾递给她，“药剂厂里保存着大量易燃材料，当晚的火势一直蔓延到了整个高烟街区，听说来搜查的那些人，甚至没能收集到那条变异脊鲸的残骸。”
安晴擦着头发的手突然顿了一下，低下头说，“不，是我对不起安暮。我当时虽然是负责人，但根本不知道妹妹她暗地里去回收金查德药剂的事。
如果我知道…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阻止她。”
苏萤突然皱眉，“可是，安晴你不是主管吗，精神院会议那边同样隐瞒了你？”
“哈哈，因为我和他们不同。我是后来才进入管理层的，俗称空降。”安晴接过毛巾擦干净了身上，面色惨白地强笑一下。
“我当时主攻的专业是网络攻防方向，本来在总部的信息侦查科工作，后来因为要接替别人，才调到这边来。
因为封闭式研究的缘故，这个研究所里的人对外来工作人员都有点排斥。包括之前那位原主管在任职期间，他们也是这样对他的。”
她回忆起来什么，随后摇头停止了这个话题，“算了不谈这个，反正现在我也被停职了。”
淳于桓在前面安静地听着，他透过后视镜，看安晴时不时扭头望向正在对着车窗神游发呆的苏萤方向，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推了推眼镜，看一眼终端机对苏萤说，“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来宿舍还有点东西没有处理，不能送你回去。
住的地方快要到了，我先下车。”
“咦？”苏萤回过头，心说你住的地方离我宿舍不远，离这里少说还有小半条街。
这天气又暴雨又大风的，撑着的那把伞基本没用，大半夜又犯什么病啊喂。
然后她瞥了一眼淳于桓，余光就看到了安晴一脸扭曲，想说什么的表情。
“…啊，那你路上小心。”苏萤瞬间小声逼逼，缩了缩脖子。
——
安晴见淳于桓自动下车，有点尴尬地轻咳一声，一时没有说话。
两个人都各自扭头看着车窗外，计程车拐进一条种满高大白桦的街道时，安晴终于率先开口。
“哎，小漫画家，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苏萤扭过头，眸子逆光安静而明亮。
“关于淳于桓的精神状况，你不需要再向我汇报。”安晴开口。
苏萤依旧在定定看着她，看见黑色波浪卷发的女子靠在车座上，如释重负地笑起来，“因为我现在停职了，负责数据测算研究的人没有时间去管理这些事。
不过别担心，说要给你增加的学分，我还是会按规定申报给百叶大学那边。但你可能还要努力一下，毕竟我看你欠的分有点多。”
“我最近一直在补之前落下的课程和文献资料，淳于桓那边的心理治疗也开始进行了。”
苏萤嗯了一声，她想起姨妈的话，又说，“安姐，他不是我第一个接触治疗的病患。但我好像从淳于教授的身上，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患者的痛苦。
他在痛苦，压抑到简直快要崩溃了…刚刚和他在就诊室的时候，他看到我之后满眼都是很开心的样子。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要治好他——可他是杀了那么多，包括我父母的人啊！”
安晴被哽住了，她怔怔地看着眼神闪烁茫然的苏萤，突然低下头，“…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是我说奇怪的话了。”苏萤摇摇头笑，“我现在还是面对不了爸妈突如其来的死亡。”
“对了，说起淳于桓这个事，我还有事情要跟你说。”
安晴打开终端翻找一阵，调出来一个文件，“你知道那个国道逃逸案吗？现在这天气你也看到了，沈雷打算直接在精神院这边成立一个临时专案组，负责重新整理案件的相关证据。
专案组会在研究所内部进行私招，雷叔他之前不是说你辅修的侦查类课程成绩很优秀吗？要不要考虑一下。”
“千万别这样，我选修的专业课和刑事科他们差远了。”
苏萤顿时哭丧着脸，“我那个课程虽然涉及到侦查和犯罪心理领域，但主要还是因为当时的课题，是研究关于患有精神障碍的犯人在犯案过程中，精神状态是如何变化的。所以才选了那几门辅助本专业进行调查。
而且我本职是精神医学啊，隔行如隔山好吗？”
“那不是更好了吗？”
安晴拍了拍听到这话后一脸惊悚的苏萤肩膀，“但靠一个警官调查很容易走入盲区，然后产生误判。我们正缺一个可以深入剖析犯人画像的人选。
精神院的脑科和心理医师我已经搜罗一圈了，别说没人跟犯罪分子打过交道，就连之前接触都没接触过这方面的资料。
你既然研究过，也近距离见过，那应该比其他医师上手快一点。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
“…我之所以近距离见过犯罪分子，那还不是因为你们把淳于桓分配给了我。”苏萤嘀咕一句，摇了摇头没吭声。
她不想继续惹事，于是说，“不好意思，我是来精神院实习的，学分应该靠淳于桓的病例和最近补上的课程就可以完成。
我前面宿舍就要下车了，专案组的事，还是交给更有能力的人来做吧。”
“苏萤，你再仔细想想，这可是百叶市刑事科特批的专案组，和总部联络的！”
安晴见拉不到人，有点着急地拉住她的手，“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这次是真的为了你好。小苏，你不是一直不清楚爸妈是怎么死的吗？还有你手里那个来源不明的账号。
相信我，我这次的直觉不会错。如果你真的成了专案组的一员，这些事说不定都可以顺势接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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