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娱]撒马利亚的微黯星辰

作者:瑟堡雨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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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我入眠


      “说’秋天’,想像自己在南方小姐们的烧烤宴会上。亲爱的,记住,元音尽量拖长些,就像感冒那样。”苏珊·麦丽克对哈丽雅特说。为了做示范,她让自己的嘴巴不断从一个小黑洞外扩成大圆,探出的舌头洗得干干净净——她是专业的礼仪和发音培训师,最近还受到了一份来自《乱世佳人》剧组的工作邀请,当然,迈耶就是打探到这点风声才为哈丽雅特高价雇佣了她。

      “求、秋——天。”哈丽雅特先是闭了闭眼,接着双臂相抵皱眉回想了一番,最后一丝不苟地照做了。理查德在一旁仔细分辨,认为她已进步良多。

      下午一点半,哈丽雅特送走老师,急匆匆地梳洗打扮。

      “要去哪儿?”

      “我们现在去见格林逊医生。”她回答他,舒展开穿着米色羊绒休闲裤的腿,倒在长沙发上揭起电话,接着跟对面的人说下去:“你好,赛利亚?什么?你不叫赛利亚?那你是谁?费兰娜?真抱歉,我又记错了。麻烦你记得给库克先生和赛尔兹尼克先生送去我预定好的麻衬衫,好吗?”

      她挂了电话,理查德说:“如果想拉关系的话,衬衫可不算是最佳选择。你看啊,”他举起报纸,指了指一则新闻:制片人在家门口发现藏在巨大礼物盒里的光溜溜女演员,“还有这个”:乔治·库克的一日惊魂——险些被姑娘们挤落火车的名导演。

      “那些衬衫比任何东西都有用,小呆。”她说。

      不久前的那个夏天,她是在托斯卡纳度过的,经日的阳光重塑了她的身型和活力,尽管她的皮肤仍旧苍白,就在这时,黝黑健美的意大利男演员里诺·伦齐捧着一怀椰子酒来搭讪。

      她说自己没心思想这些,正为怎么讨好一个老古板导演而心焦呢。

      伦齐郁郁不乐地自己闷完一罐酒,抬起手,拍了拍脑门儿,灵光一闪,热情洋溢地说:“我知道一种衬衫,只能在罗马的一家老店定制,这些小宝贝儿是格里菲斯和欧文·撒尔伯格的最爱。没有制片人和导演能拒绝它。”

      “可是,那也只不过是衣服而已吧。”理查德拿着她的包和钥匙,在门廊里等她梳妆好的时候,又问了一句。

      “傻瓜,什么样的礼物最能讨人欢心?尤其是,怎么让这些钱多得流油的富人们开心呀?首先要记住的就是,这礼物绝不能给人廉价收买之感,因此绝不能雷同,也不能显得太漫不经心。再次,这礼物最好还能跟这人心里崇高的信仰和偶像联系起来,让受到礼物的人一瞬间感到被赋予了使命似的,那就是最好的效果了。那么,说到导演和制片人,人人都想成为格里菲斯和撒尔伯格。”

      “哦,我不知道这些!怪不得大家都喜欢你呢。”理查德像只卷毛狗般乖巧地说。

      她被大大取悦了,露出一个微笑:“在这儿,有脑子真还远远不够。听我说,你要是想在大学里谋个一官半职的,读读普鲁塔克吧,那真是寓教于乐。”

      “或者读一本好莱坞名演员的传记,如果他或者她不撒谎的话,传记里涉及的阴谋斗争可比拜占庭宫廷史差不了多少。”半晌,她补充了一句。

      他捻熄了烟:“我会的。”

      司机如蜡像般站立着,他的双眼一眨不眨。理查德心里有好几个巨大的问题,他先抛出一个:“为什么要去看精神病医生?你遇到麻烦了吗?”

      哈丽雅特缩在后座:“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和医生聊聊天而已,钱不是我付,我也懒得想那么多。”她突然靠上他的肩膀,给他吻自己的机会:“但是,我有病,我真的有病。我得了一种没人陪我就会随时去死的怪病,谁都治不好。”

      他默默地瞅着她,接着把眼睛看向窗外。她有些不耐烦了,心想:他到底笨不笨?她显然是在讲一件疯狂的荒唐事儿啊。他的教育底子可比她好多了吧,不至于让人在登记表上的教育经历一栏里尴尬地填上“无”,就因为他们不承认奥地利式家庭教育?他肯定读过不少书吧,这些书有没有告诉他,和他挨得这么近的这个女孩子心跳得飞快?这个女孩子是在曲里拐弯地求他留下来?带着诗人般易感的心灵,祈求他在夏日的最后一丝微光消逝之后,不会随之而去,而是甘愿和她一起度过寒冬,等待下一个夏天的到来?

      “你没必要跟过来的。”她故意地说,把他描述的像个仆从,想让他生气。

      “你的灵魂在召唤我。”他在空中摊开右手掌,像个神父,同时整个人又有种钝钝的可爱。他们在林荫道投下的阴影中你看我我看你,情不自禁笑了。

      五分钟内他们就到了格林逊医生在芳泉路的治疗诊所。下车的时候,理查德把周围都观察了一遍。他心知这里安保严密,绝非闲杂人等所能随意涉足之地,不过围栏处似有几处年久失修的缺口,不仔细寻找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爬山虎覆盖的墙壁被很严谨地砌起来,几丝线索透露出一些并不难解决的安保措施的存在。

      他们下车时,哈丽雅特因为别扭地弯腿坐久了,一下子腿软。理查德见状扶了她一把,暖洋洋的手心贴着她的小臂擦过去,她一下子觉得心花怒放,连走上格林逊诊所的步伐都演奏着《雪绒花》的旋律。

      “下午好,诺玛。”她轻快地对护士说。

      “哈丽雅特,很久没见到你了。顺便说一句,戒指真好看。”金发的护士小姐说。

      女演员听到她这句话,于是立即从手上摘下那枚卡地亚戒指,戴在了护士的手指上:“请不要太紧张,一件小礼物,希望你有美好的一天。”

      他们离开前台,向水绿色走廊最深处的那间治疗室里走去。哈丽雅特先他一步跳进门去,把他挡在外面,向老式钟表里的布谷鸟那样探出头说:“嘘,你在外面等我,不要跟进来。我心里有一个秘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他耸耸肩膀,打着旋儿在大厅里乱晃悠。郁金香般亭亭玉立的诺玛小姐看到他这痞样儿忍不住笑了,他凑过去,问她他能不能给她买酒喝。她大为惊讶,可爱地用手背掩住嘴悄悄说,她还在上班呢。

      “这不算数啊!”他不满地嘟囔。

      来了病人,护士小姐对他比了个“抱歉”的手势。他没办法,一个人弯下腰研究每个房间的锁怎么开,就这么给自己找乐子。

      大致是四五点的样子,理查德把一整栋楼摸了个透,哈丽雅特才从房间中走出来。和来的时候相比,她面容平和,声音安然地对他说他们该走了。他心想,看来这个医生蛮靠谱的嘛。

      就在他们迈出门槛的一瞬间,宁静与平和无影无踪。无数个镜头在一瞬间爆出闪亮的火花,“咔嚓咔嚓”,理查德差点被吓得跳起来。早早埋伏好的记者拥挤在诊所的大门外,让他们寸步难行。除了记者以外,还有数百名好事者聚集在诊所门前,无数声口哨、招呼向着他们飞来。在人群的最外围,无法接近女演员的驾驶员们狂热地按响喇叭,让人头痛欲裂。有人用哈丽雅特写在诊所登记簿上的化名称呼她:“艾伦·雷斯小姐,看这边!”小报记者锲而不舍地追问:“你的神智是否还清醒?休斯先生去哪里了?你们分手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哈丽雅特花容失色,想要立刻逃开,却动弹不得。司机眼见无法突围,跑到警察局去求援了。场面越来越失控,亢奋的人群离她越来越近,连他们撤入诊所的道路都被封住了。她哀求着:“请让开!请让我过去!”没有一个人照她说的做。有几个女人晕倒在人群中,但是并没有人帮助她们。哈丽雅特带着哭腔尖叫:“你们疯了吗?有人摔倒了!快把她们扶起来!”他们仍旧充耳不闻,继续疯狂地向前挤,许多双莽撞的手摸着、揪着她的身体。哈丽雅特哭了出来,还不得不用手袋挡住自己的脸——否则记者们就会拍到她哭泣的样子了。理查德挡在她面前,努力帮她,挨了好几下拳头。

      大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有一队警察挥舞着警棍来帮忙了,局势略微得到了控制。找准时机,司机驾着车子风驰电掣地横了过来:“快上车!我们现在就走!”他在驾驶室里大喊,终于不像个蜡像了:“一定是有人把消息卖给了那些该死的记者!”

      后来的事情,她其实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他们从诊所后门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她向窗外看去,知道了离这条路五百米的地方有一座公墓。看到有关死亡的字眼,她抖得最起劲,小男生自己也很紧张,可仍然在努力安慰她。

      “嘘,没事了,没事了,他们都被甩开啦,影儿都见不着。哈莉,我在这儿呢。”

      他拍拍她的肩膀。

      哈丽雅特揪着他的袖子,原本想说他们逃到一个安静点的地方去吧,但是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司机尽职尽责地把他们送回水蓝别墅,一下车,迈耶怒气冲冲的面孔就出现在车窗外。她心里一片愁云惨淡,硬着头皮跟着他走进房间。

      “怎么回事?你是不想再开诊所了吗?!”迈耶第十次怒吼着,他走进门的时候差点踢翻了一个哈丽雅特非常珍爱的孔雀花瓶,她跟在后面,默默地扶好它,抚了抚它的表面。

      “我以为我们有过协议!绝对不能让记者拍到她!”

      “少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以为那是什么地方?疯人院!”

      “哦!你想把我怎么样?给你个建议,臭小子,吃屁去吧!”

      他俩一同窝在沙发里,听迈耶变着花样威胁电话那头的医生。开始的时候,他们喝着热柠檬茶想,能不能把声音放出来啊?格林逊医生居然能和迈耶吵这么久,听听也很好玩。过了一会儿,迈耶的形容词用完了,整场对话除了让头嗡嗡作响之外别无他用。

      她站起来,从迈耶手中拿过电话,说了一声:“医生,再见”之后,挂断了它。

      迈耶再度被她的无礼震惊了,他程序化地摆上那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就像是第一次见识到她这副模样似的。“孩子,”他软着声音说:“我是在帮你。”

      “嗯。”她眼睛明亮。

      “你知道,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对吧?”迈耶说。

      “嗯嗯。”

      “我想帮你解决问题,亲爱的哈莉,我要让他们受到惩罚,你决不能白白受这种委屈。”他转动着手中的戒指,非常恳切地说。她知道,这种感情当然是真切的,但迈耶是为了自己丢面子而生气,他是为了自己的权威在情真意切。

      “我不想有人受到惩罚,我只想要安静地休息。”她说。

      “该死的,哈莉!”他抽出手绢,狠狠的擤了擤鼻子。他的大鼻头变得通红,光是从他的动作,她都知道他很生气。

      “先生,请您离开吧,我想我们应该另外找个合适的时间再解决问题。现在我们都不冷静。”哈丽雅特说。

      他的身体用一种令人讨厌的方式抽动着,他点着了一根雪茄,又把它直接扔进柠檬茶里。他突然凑近她大声说,又把她吓了一跳:“哈莉!这轮不到你做主!你疯了!”

      一只手横插进他们中间,把迈耶从她身前挡开。理查德站起身,再轻轻用了一下力,把经纪人推得后退了好几步。“按她说的做。”他冷淡地说,语气中没有丝毫起伏,都没有正眼瞧经纪人一下。

      “你要干嘛?宝贝儿,我看你还是趁早回家找妈妈吧。”经纪人嘲弄地说。

      “按她说的做。”理查德沉静地说,眨眼的功夫,他已经摆出了一副不好惹的架势,“我不一定会动手,但不管怎样,你都讨不着好。”

      迈耶离开了。

      他们快乐地、安静地吃了一顿晚饭,阿苏做了非常可口的炖牛肉和焗菜。临睡觉时,理查德坐在床上写日记,他的心情很奇怪。与其说是奇怪,不如说是不祥。哈丽雅特生活的碎片组成了一条条清晰的线索,逐渐在他面前展开。这些线索揭示的真相如此触目惊心,让他觉得很有记录下来的必要,以防止漏下任何东西,或者将来缺少回忆的凭据。暗红色的壁纸烘托出某种氛围,让他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远道而来的警探,在密闭的小镇中侦查一具美丽女尸死亡的真相,最终陷进了卓富魅力的疑云中无法自拔。

      有人敲了两下门。

      “请进。”他说,收好了笔记本。

      是哈丽雅特,手里拎着一个沉重的锡质箱子。她走得歪歪扭扭,脸上依然挂着明亮的笑容。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她说,“有点儿不太好意思,但是阿苏睡着了,你又很聪明。”

      他给她腾出一点地方来,哈丽雅特坐在他的床边。她注意到,他的眉毛扭捏地拧了一下,然后他又自己努力让它放松。她说:“你需要帮我注射一些镇静剂,别担心,格林逊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能让我睡得更好一些。”

      他打开药箱,满满当当的合法药物出现在眼前。宁比泰恢复睡眠,□□舒展抑郁,安非他命让人兴奋,氯丙嗪再让过于兴奋的人冷静下来。女演员的生活是一剂又一剂的循环,她曾经犹疑着问公司的人们,这些药会不会伤害她的身体。他们笑着说,我们都这么做。

      他找出针管,准备把药物推进她的血管。他有些紧张,手指在微微颤抖,哈丽雅特于是说:“你喜欢诺玛吗?”

      “什么?”

      “那个金发姑娘,你喜欢她吗?”

      “算是吧。”

      “你恐怕要失望了哦,她订婚了。不过,我认识另外一个和她很像的姑娘,是在公司里负责服装的。”

      “先通过试镜,再给我牵线。我是来工作的。”他铁面无私。

      “好吧,好吧……”她这样嘟囔。当理查德收拾好药箱,再回到房间时,哈丽雅特已经在药物的作用下倒在他的床上睡着了。他把手放在她的手上,捏了捏那只他刚刚注入药物的手。

      “你对我的心了解多少?”他低声问,这是留在这个美好夜晚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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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祝大家鼠年行大运,天天开心!
    最近疫情很严重,要保护好自己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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