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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眼看着透过门隙落在屋里的影子一点一点远去，苏媺俯身捡起床下的绣鞋，使劲朝门砸去。
“哐当”一声，门被砸开了几寸，地上准备离去的影子也同时停住。
苏媺看着门外那抹隐约的衣袍，冷着声音道：“把鞋子捡过来。”
不明所以的陈双苓起身要过去捡，被苏媺一把拽住，朝她使了个眼色。陈双苓立刻会意，又坐了回去，也看向门口。
半响后，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苏媺绷着的嘴角几不可查的弯了弯，随即又绷住，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卫湛走进来，先是看了眼床上的只留了个“我很生气，不要惹我”的倔强背影的苏媺，接着弯腰将绣鞋拾起。
脚步刚往前迈了一步，便听到苏媺道：“粥甜的腻人，难吃死了，记得告诉小鸢姑娘，下次少放点糖。”
“难吃死了。”陈双苓也跟着应和，邀功似的看着苏媺，苏媺揉揉她的脑袋，“把食盒拿回去给小鸢姑娘。”
陈双苓撇嘴：“可他还在呢，我要看着他，免得再让你生气。”
苏媺瞥了卫湛一眼：“放心，他现在不敢惹我生气。”
“那好吧。”陈双苓看了看卫湛那副似是过来认错的模样，勉为其难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枚药丸，“喏，这个服下会让人没力气的药是从向风身上抢来的，本来打算回去给向风用的，现在先给你，若是卫湛再惹你生气，你就偷偷给他吃下，等到时候他没力气了，我们就像话本子上一样，给他套个麻袋揍一顿，反正他也不知道是谁揍的。”
苏媺眼睛一亮，翘了翘唇角，伸手接过：“是个好办法！”
卫湛：“……”
陈双苓拿着东西经过卫湛的时候还冲他亮了亮拳头，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等陈双苓出去了，卫湛方要抬脚，苏媺瞥了他一眼：“把门关上。”
卫湛脚步一顿，没动，不太自在道：“还是……”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
卫湛叹了口气，无奈地转身把门关上，拿着鞋走近苏媺，将绣鞋整齐地摆放在床下。
苏媺仰头看了会儿卫湛，半响后，看向旁边的椅子：“坐，我头仰的不舒服。”
卫湛坐下。
苏媺一点也看不出生气的模样，心平气和问道：“站在门外半天不走，是有事找我说？”
“昨晚和今早之事，抱歉。”
“如果你仅仅只是为今早让我生气而道歉的话，我接受。其实你也没必要道歉，我早上就说过，那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卫湛拧眉看向苏媺。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像是我负了你一样。”苏媺弯弯眉眼，“没必要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我让你进来，是想把我俩之间的事情说清楚。”
苏媺大大方方道：“你对我的喜欢，我知道，你也知道。而我对你的喜欢，更是从来没有藏过掖过。所以现在我们并不存在像之前一样的误会。只是因为你心里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把我放在了第二位，或许让我再最后一次自作多情猜测，你所拒绝我的原因很大可能是为我好对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实不相瞒，这个原因我想了很多，各种千奇百怪的，你想不想听听？”
卫湛看着苏媺不似做假的笑容，也尽量掩起了自己听到她那些话后心底的酸意，点了点头。
“我想过，或许你其实是个女扮男装的女人？”
“……”
或许你发现我们其实是亲兄妹或者亲叔侄？”
“……”
“或许你生了重病，即将不久于人世，怕将来我和孩子孤儿寡母的无所依靠。“
卫湛忍不住开口：“不要总是看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本。”
苏媺扑哧一笑，半天才忍住了笑意，笑着笑着脸上的神色认真了几分，幽幽道：“也可能你要离开丰阳城，去做一件很危险且很有可能会连累到我的事情，所以为了我好才如此拒绝我。”
卫湛背脊一僵，掩下了目光。
“我们姑且先不谈论‘自以为是为别人好’这件事的好坏，只说当下，两情相悦固然可贵，但是既然你有你自己要做的决定，我尊重你的选择。所以我以后不会再纠缠强迫你非要接受我的喜欢，同时我也会慢慢从这段喜欢中走出来。”苏媺装作没看到她说最后一个猜测时，卫湛眼底一闪而逝的怔愣，接着道：“若是等哪天你做完你要做的事情，而我还没嫁人的话，你又还喜欢着我，愿意娶我的话，我倒不介意再重新缠你。”
卫湛心底突然狠狠一紧，一股不甘和酸涩齐齐涌了上来。那句‘可不可以等我’的自私的话，梗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过，你有你所做的选择，而我也有我做的决定，你应该了解我的性子，既然决定了要从这份喜欢中走出来，甚至明确知道这极有可能是个不会有结果的喜欢，我应该就不会再回头了。所以，既然命中注定我们有缘无份，这次，我们就好聚好散，回去后便退婚，以后还是朋友。”
卫湛一动不动，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垂眸沉默着，原本挺拔的背脊一点一点塌了下去，像是正被宣判死刑的囚徒。
结局已定，一切都是徒劳。
苏媺有些不忍心看他这副模样，将头默默偏向一边。
“好。”
声音又低又哑，带着轻微的颤抖。
苏媺闭上眼睛，躺回床上，将头整个埋进被子里。
没过多久便听到了开门后又关门的声音，苏媺从被子里探出头，一扫方才的颓唐，目光晶亮闪着幽光。
既然都重来一次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事情呢，她现在可一点都不相信“命中注定”这四个字，不逼卫湛接受自己？好聚好散？退婚？她苏媺是那种通情达理的人吗？
她咬进嘴里的东西，就没有吐出来一说。
苏媺神清气爽地长出了一口气，下床整理好自己，去外间找陈双苓。
陈双苓自看到卫湛魂不守舍地从外间出来后，一直提着的心当即放松了下来，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便见精神奕奕的苏媺开门出来了。
“蛮蛮姐，你气可算消了。”陈双苓先是一阵高兴，回神后又有点担忧，“不过我方才看卫湛神情不太对，你不会是真的揍他了吧，他还手了吗，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可舍不得揍他，不过是玩了出欲擒故纵，让他深刻体会一下，我这么美丽可爱聪明善良的小仙女一旦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蛮蛮姐果然和我一样聪明！”
苏媺：“……”
“苏小姐可要小心，剑走偏锋可是很容易会遭反噬的。”
杨洵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乌鸦嘴道。
苏媺笑眯眯地看着杨洵：“放心，即便反噬也不会反噬到我身上。”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不用白不用。
“……”
杨洵显然是看出了苏媺的意图，当即走了。
卫家派来的马车要到下午才能到，苏媺一早上都在房间里待着，便和陈双苓一起想央着小鸢姑娘带着在村子里转悠转悠，散散心。
结果还没出门，向风便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闯进了院子。
正要出门的三人吓了一跳，尖叫出声，屋子里的卫湛和杨洵闻声立马出来查看。卫湛在看到向风手中提着的沾血的剑的时候，楞了一下，杨洵则帮着向风将人弄进了房间，小鸢姑娘慌忙去打水。
村子偏僻，也没个大夫，向风正束手无策的时候，卫湛让小鸢姑娘找来了些碎布，熟练地给榻上的人包扎。
“嘿，你一娇生惯养的贵公子，竟还有这手艺。”向风啧声道。
卫湛没理会他的话，只问道：“此人是谁，你在哪里碰到的？”
“应该是厉兄的师父，就在我们下山的那个山道附近遇到的。”
卫湛目光一厉：“你回去那里做什么？”
向风被卫湛那道冷厉的目光盯得一愣，不明白他为何会反应这么大，老实道：“我易容的一样工具下山的时候丢了，去找东西。”
卫湛敛了目光又问道：“你方才说这人是厉无雷的师父？”
向风指了指桌上放的那柄泛着冷光的玄色长剑：“那剑上面刻着的是大泽朝早期的‘战’字，厉兄曾说过他师父的那柄剑上就刻着这个字。”
“可知他师父叫什么名字？”
向风摇了摇头，摇完却又纳闷了，这个卫湛，怎么每次面对他的时候，他总是不自觉地犯怂呢，总感觉他身上的那股气势很熟悉。
卫湛没注意到向风的眼神，只凝目看着榻上已经处理好伤口的络腮大汉，思索着什么。
塌上之人大约四十多岁，身材壮硕魁梧，一看便是习武之人，一脸杂乱的络腮胡子，面皮黑红，像是经常风餐露宿的模样。
旁边的苏媺越看这人的面容，越像是话本中，彧国那位大将军与彧国国君决裂后，托杨洵找的人。
那个带着一把‘战’字剑的络腮大汉。
苏媺看向杨洵，杨洵感觉到苏媺的视线，疑惑回望向她，苏媺便立刻挪开了视线，正对上卫湛看过来的目光。
“咳，咳。”苏媺装作不自在地咳了几声，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没有平素一对上卫湛视线便眼睛晶亮的狡黠，有的只是朋友间的客气一笑。
眼神，神情，拿捏得恰到好处，真就完全一副，我只把你当朋友没其他想法的模样。
卫湛也神伤地挪开目光。
反倒是杨洵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几眼，看好戏似地勾了勾唇角。
一直到卫家的马车过来接人，那络腮大汉也没有醒来，卫湛便将那人一起弄上了马车。
三辆马车，原本是陈双苓和苏媺一辆，杨洵和卫湛一辆，向风被丢去照顾那大汉了。但马车在来的时候，在山道上遇到了山贼，卫湛杨洵不放心苏媺和陈双苓两人单独在马车，所以四人便错开乘坐，一人护一个。
苏媺自然是和卫湛一辆马车，快上马车的时候，苏媺就先抢了卫湛以前经常挂在嘴边的抱歉，面上极为客气地笑着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卫湛伸出去准备扶着苏媺的手，停在半空，伸也不是缩也不是，犹豫间，苏媺已经踩着马扎上了马车了。卫湛只好收回手，跟着上去。
知道山路难行，卫湛特意吩咐过让在马车里准备好软垫，还备了些蜜饯给两位姑娘解馋。
苏媺一进去，便选了最里面的角落坐下，旁边空出了很大一片空挡，还拿了一方软垫格挡在了中间。
卫湛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坐在了旁边，苏媺又往里面挪了挪，避嫌意味实足。
车马摇晃，平素一见到卫湛就有说不完的话的苏媺。一路上都侧头透着窗帘掀起的看着外面，没和卫湛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
活脱脱一透着生人勿进的矜贵端庄娇小姐。
倒是卫湛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苏媺身上，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都没了声。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看向苏媺后，卫湛终于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将软垫移到腿边：“若是困了，先躺下枕靠着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苏媺撑了撑有些犯酸的眼睛，客气地冲卫湛道了声谢，将被卫湛放好的软垫又拿回了自己那边，垫在马车壁上，靠好后闭上眼睛。
卫湛垂下目光，便没再说什么。
苏媺见旁边半响没声，悄悄睁开了一条眼缝，偷偷去看卫湛，正看到他望着自己发愣的目光，在心里偷偷一笑，又安心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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