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连城璧

　　同样的，他在屠啸天的天灵上也发现了一样的伤痕。‘金针入脑，难怪杨开泰没有在他们身上找到明显的致命伤。是沈飞云杀了他们。’回来的路上，连城璧一直困惑于沈飞云的杀人动机，他并没有告诉杨开泰自己的发现。

　　他有自己的目的，而杨开泰为人太过方正冲动，告诉他也没有任何好处。‘沈飞云杀他们的动机到底是什么，难道还是跟割鹿刀有关？’

　　“连公子。”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了连城璧的思绪。来人直鼻薄唇，一双圆眼炯炯有神，是个熟人。

　　“无典？”
　　“我家夫人请连公子过院一叙。”

　　这是连城璧第一次来到小院，虽然它就在沈家庄里。这次他再来到沈家庄，已是发现庄内的气氛十分微妙。羽夫人虽深居内院，不如沈飞云那样时常进出沈家庄，却隐隐掌握了沈家庄部分的权利。

　　庄内之人行事愈发的谨慎低调，以往口中行令皆以沈飞云这个庄主为统率，可现在却常常从他们口中听到“羽夫人”的命令。而沈飞云竟然默不作声，装作不知。

　　沿路行过，连城璧发现这院内大有乾坤。先是一条活水荷花湖将小院与沈家庄内院隔了开来，接着院内的活植，依次以竹林、凤凰木、白玉兰、茶花丛呈八卦九宫排列，自成阵法。寻常人若无人带路，想要进来根本就不得其法。

　　一阵七拐八绕，才见到那几栋水上楼阁，放眼望去，朴素大气中带着雍容稳重，举折和缓。过了中庭，无典将他引入一处清雅的内院，白沙铺地，小桥流水，行路皆以抬空木板悬路铺就。

　　连城璧在无典示意下过了院中木桥，就看见了一个挺直婀娜的侧影正跪坐在屋内的小几旁啜饮品茶，当即便上前见礼。

　　“城璧拜见羽夫人。”
　　“连公子请坐。”

　　沈飞羽打量着对面的连城璧，表情看似高深莫测，可内心却早已万马奔腾，‘果然是古龙说的，文雅中又带着种令人觉得高不可攀的清华之气！

　　我也说不出璧璧哪里与众不同，可我真的看了他一眼，就觉得他真是与众不同啊！沈璧君眼神儿莫不是有坑？这都不要，要萧十一郎？！’

　　亲自为连城璧倒了一杯茶，他却极为谦逊的道谢双手接过，轻啜了一口。沈飞羽见此，脸上带出了一丝笑意。

　　“早先便听皎皎说你在她头回出门的时候对她多有照顾，只是碍于璧君的事情，我不愿这么折腾。到今日才请得连公子过院一叙，以表谢意。”

　　“羽夫人折煞晚辈了！灵素一路上对城璧多有维护，还对城璧有相助之恩。怎么说也该是城璧主动上门拜访才是，只是才回沈家庄便接到了杨兄的约请前去查探三大高手的死因。是城璧失礼了！”

　　“哦？赵无极、海灵子和屠啸天死了？那他们的死因，一定很有趣吧~”

　　连城璧猛然抬头看向沈飞羽。他看见她柳眉微扬，眼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手上却一派自得地挑茶熬煮，对他的惊讶之色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夫人...您知道是谁？”

　　沈飞羽只看着他的眼睛，抿了抿朱唇：“城璧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

　　烟笼碧水月笼沙，月影，风荷，还有美人。

　　此时的沈灵素早已换下了广袖繁复的甜白长衫，着了一身同色材质的杭罗窄袖香云纱制罗裙，单挽墨发坠成了一条长辫垂于胸前，发间穿着银丝，几瓣蓝玉莲花点缀其间。添了几分娇俏，几分婉约，唯一不变的还是那股灵气。

　　撑在水榭外的木板悬路上，双脚踢着湖水，一下一下的。今夜她算好了满湖的青莲会在入秋前首绽，初绽的青莲子最是可口，用来做清心丸也是药效最好的一批。所以她迫不及待的早早就坐在这儿等着了。

　　‘要赶在满湖里第一朵青莲绽放的时候把它摘下来做药引！’这湖里的青莲并非普通凡品，乃是沈飞羽从一株血青莲的莲蓬里取下的莲子种下的。过了这么多年，这湖已被荷叶满覆，成了小院里的一景。

　　晚风拂过，除却荷叶的清香，这次却带起了一阵似有若无的莲香，清中带着些微甜，沈灵素双手借力一起，足间于水上轻点，踏波而行，踩在湖中长势最高的一片荷叶上，轻易便发现了簇簇荷叶间的那朵初绽盈盈的荷花。

　　连城璧来的时候，正好见到佳人飞身踏着碧波绿荷摘了一朵夜霜清艳的荷花回身落回悬路琼台。‘轻盈舞月下，缥缈飞天十二台，卿今为飞仙，幸然此意在人间。’连城璧作如是想。

　　他就站在松台小景旁，还是那身白衣，在这琼台上好不明显，沈灵素一落地就正待向他走去：“连...哦，城璧！”

　　可走到一半，猛然反应过来她此时正赤着脚，脸上突生热意，踌躇停驻不前。

　　见她停下，连城璧又向前几步：“皎皎.....”话才开口，显然连城璧也发现了，一时也无措了起来。

　　他看见她悄悄将□□的双足藏进衣摆里，捻着步子往左边挪，顺着她的动作看去，一双绣着荷花的翘头绣花鞋静静的摆在那里。不过看起来，它倒是离连城璧要进一点。

　　又看了一眼双耳红透的沈灵素，见她眼神无辜的冲着他傻笑。连城璧敛下眸中的暗光，红着脸大步上前，顿了顿，还是蹲下拾起那双绣鞋轻轻放在了沈灵素的脚边。

　　故作镇定道：“夜里凉，还是把鞋穿上吧，你的身子还没好全，免得又不小心染上了风寒。”只是话音里的颤动，还是暴露出了些许的赧意。

　　他见她提着衣摆，伸出细腻白嫩的玉足套进了那双绣鞋内。连城璧只觉得不仅脸热，连心也热了起来，燥热！（诶嘿嘿嘿~）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可夜半清风时不时撩过两人的脸颊，空气里添了些微醺的氛氲。沈灵素窘然的是她方才涉湖采花的那猴急的样子被连城璧看了去，怕他笑话。

　　可看见连城璧脸又红得不得了，一手搭着腰上的剑握了又放，放了又握，另一只手却无处安放，不上不下的。她就忍不住先笑了出声。

　　“我...”
　　“你...”

　　两人异口同声开口，沈灵素不忍看他再脸红：“城璧哥哥，你先说。”

　　这声“城璧哥哥”让连城璧听得心中滚烫：“我来谢谢你。方才羽夫人邀我来小院给了我一本剑谱，说是你亲手默的。谢谢你，皎皎。”

　　沈灵素却摆了摆手：“我听娘说姨母本来传了你一套空灵剑法，可那套剑法剑如其名，空灵无意，太过注重走势，剑招繁复，可取之处甚少。

　　不如这套龙城剑法来得实用，它又恰合你的用剑之道，再适合你不过啦！我本就不善使剑，这套剑法放在我这里也是明珠蒙尘。送给你，算是借花献佛，能让它发光发热。也不算落了这套剑法创始人的传承！”

　　面前之人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深深印入了连城璧的眼里、心里。每当他认为这个小姑娘给了他渴望已久的温暖，越来越暖的时候，她又横冲直撞，把他的心墙撞出了一道光。

　　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空气中的清荷香气忽然就浓郁了起来。沈灵素嗅了嗅鼻子，忽然便转身看向荷花湖，连城璧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见她转身，也跟着望过去。只眼前之景，令他见之难忘。

　　莲渚生香，兰皋浮爽，仿若三十里，芙蓉步障，万里凌空。

　　“跟我来。”沈灵素拉着连城璧上得水榭旁停着的小舟，摇桨入了荷塘，渐行渐深，一路上入他眼中之景，荷露坠，翠烟轻，拨剌游鱼几处惊，被缓行的小舟吓得跃出水面，一时倒热闹的紧。

　　“你既来了我们小院，我当然要带你见见不俗的景致。保管你看了，心生愉悦，忘却烦忧！”

　　“哦？有什么不俗的景致，藏在这湖里？”连城璧坐在小舟上，看着对面摇桨的小姑娘。他看着她眉飞色舞，只觉得她就是一道不俗的景致，见到她，他已然忘却烦忧了。

　　小姑娘扔下双桨，对他神秘一笑，忽然伸出手，示意他与她相握。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连城璧眼中带着笑，还不等他说话，沈灵素就踩着船舷带着他飞离了小舟。

　　“跟着我踩着这些荷叶走上一圈！”两人刚踏着荷叶绕着小舟飞旋了一圈落地后。周遭忽然渐渐升起点点莹蓝色的微光。这些微光一粒一粒的飘飘荡荡，天上弯月如钩，银星点点，这湖上却也升起簇簇蓝光，接天一片。

　　“本将秋草并，今与夕风轻。腾空类星陨，拂树若生花。屏疑神火照，帘似夜珠明。好美！”连城璧看着满湖的莹蓝色星光，映着湖水澄澄，如坠梦幻。一粒微光翩然及他近前，他才看清这是一种发着蓝光的萤火虫。

　　看见他眼中难得的带着笑，带着好奇和愉悦。沈灵素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不是萤火虫，是伴生在地涌青莲左右的玉骨流萤。它们只在青莲花开的时候才会发光，平日里就只隐在湖中如入冬眠一般。”

　　“果真是见之难忘，这景怕是只能在你们小院里能看见。”
　　“所以，城璧哥哥开不开心？”

　　“......我很开心。”站在小舟上，连城璧看着这片奇幻的荷花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若是这里能让你暂时忘记外面的包袱，能让你暂时摆脱掉束缚，能让你做一个自由的连城璧，那你要记得常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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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宫里灯火通明，穹顶处的月亮早就被夜间的层云遮住。殿的正中有一个圆坑，远看，它好像只是地宫里最中心，最华丽的花纹，可走进了，你才会发现，那是一个吃人的血口！

　　里面终年燃烧着的烈焰火石下，是累累的白骨。从来没有人见过它的熄灭，可能它是永恒不灭的。这里的人都以黑色的骷髅面具遮面，包括石殿最高处的那个人，也一样。

　　小公子抱着到手的割鹿刀刀盒，一步一步，带着敬意与畏惧跪在了那黑衣黑面的人面前。

　　可宝座上的那人，只手拿着一本书，自若看了半晌，才出声：“别举着了，刀是假的。”他的声音低哑浑厚中带着岁月的沧桑，这是一个有故事，却又极有魅力的男人。

　　可在小公子听来，却只觉得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你怀疑我吗？”手中的书脱手而去，明明只是随手的一扔，却带着一股极强的劲力，将跪在阶下的小公子打落在了殿中的圆坑之前。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她就会掉进那火势烈烈的血盆之中，成为那万千骸骨中的新客。

　　可她却不死心的爬了起来，眼带阴狠地打开了刀盒，拿出那把割鹿刀，狠厉的劈向石阶。的确如黑衣男人说道那样，刀，是假的。断成两截的废铁，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慌张地跪下：“徒儿失手，请师父责罚！”

　　男人扔下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她面前：“你这次办事不力，你看着办吧~”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教出像小公子这样的徒弟。她只十五六的年纪，却行事邪戾，天真说笑间杀人，血溅其身却依旧眼中带笑，不慌不忙。

　　而今她拿着那把匕首，握着它，看着它，就像是在看情人一般，可转瞬间眼里带着又闪出狂热，热烈的恨，热烈的....眷恋。她的动作很突然，一刀极重的捅进了自己的大腿，看着血喷涌而出，却极其冷漠，仿佛，她捅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你既没带回刀，又没带回人。你还是头一回失手，说，什么人，这么难缠。”

　　“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

　　“此人思维诡异，行为怪诞，让徒儿防不胜防！”

　　黑衣男子正身而坐：“你的心思已先于常人数步，能让你防不胜防的，一定是极其聪慧之人。你这次入世，可发现江湖中有哪些值得留意的后起之秀？”

　　“江湖依旧。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依旧是虚有其表的酒囊饭袋，唯有无垢山庄的少庄主连城璧。此人外有君子之姿，内又极富城府，值得注意。还有就是沈璧君的表妹，那个女子不仅美貌胜于沈璧君，且聪慧古怪不输于萧十一郎，而且她的武功古怪至极！”

　　“哦？有趣。沈璧君的表妹？看来你也在她的手上吃了亏？她叫什么？”

　　“当时情况紧急，徒儿只听见徐青藤叫她为沈二姑娘，她叫沈璧君表姐。之后徒儿受了她一根沈家金针，便逃了。”

　　“无垢山庄的连城璧，他和当年的连泽天有什么关系？”

　　“回师父，此人正是连泽天的亲生儿子！”

　　沈璧君的表妹？难道是......她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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