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鬼在民国

　　这等美事方立仁可不敢想，皱着肉脸与方宝儿商量：“不行，我姆妈会打我的，要不太太公你忍忍，等我下了学就来陪你。“

　　方宝儿见劝不了他改作息，只好再说：”要不我附在你的一件物件上，你保证别让那个物件晒太阳。”

　　方立仁听得眼睛一亮，往书包里掏了掏，拿出一只钢笔说：“这是我爸爸从日本给我买的钢笔，太太公要不你附在它上面。”

　　钢笔啊，方宝儿一瞧，也有些稀罕，点了点头，忽的一下就不见了。方立仁把钢笔拿到眼前问：“太太公，你在不在里面？”

　　钢笔里传来方宝儿的声音：“在着呢，到了学堂再叫我。”

　　方立仁小心地用一块帕子把钢笔收起来放进包里，斜背好书包就往外走了。

　　方立仁家是商户，男丁各地走做着生意，家里就母亲和她两个人。上学的地方是附近的一个老举人家，他布置一个房间做教室，收了十个孩子当学生。

　　方立仁到的时候，大半孩子都已经到了。他心里得意，难免带到了脸上。放好书本后，把钢笔轻轻地拿出来放到桌上最显眼的地方。其他孩子见方立仁见了鸡屎的臭屁样子，有些好奇地围上去，见方立仁一直在摆弄他的那个钢笔，其中一个男孩怯了一声：“不就是钢笔吗，我家也有。”

　　方立仁听到了，心里得意也不去反驳他，自顾自乐着。

　　听见先生的脚步声，这群孩子立马安静地坐好，没想到进来的却不是原来的先生，长长的辫子都没有了。孩子们不免一齐发出咦的一声。

　　这个老举人姓宋，见孩子们这副稀奇的模样，不觉摸了摸头，然后板着脸说：“昨天的大字写了吗，都拿出来我来检查。”

　　孩子们见先生们这样说了，只好压着兴奋，把昨天的作业拿出来放在桌上让先生检查。等先生检查完前一个往下走的时候，前一个同学就悄悄打量着先生的后脑勺。方立仁长的高，坐在最后一桌，趁先生检查前面人作业的时候，对着桌上的钢笔说：“太太公，你出来吧。”

　　身后传来声音：“在这呢。”

　　方立仁转头，才发现他太太公就立在他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满眼都是亮晶晶的兴奋，却又碍于先生的威严，不敢再与太太公说话。

　　方宝儿却盯着这个宋先生看，心里一阵赛一阵的稀奇：这个老头脖子上怎么围着一圈狐狸毛，看着可真富贵。

　　宋先生脖子上的狐狸也有所感，狐狸头转向方宝儿方向，冲他龇了龇牙。这只狐狸的毛是浓艳的红褐色，狐狸眼则透出金光。

　　嚯，方宝儿惊道：原来不是围脖是真真的狐狸精啊。

　　想他在紫禁城里当了几百年的鬼，和他同期的投胎的投胎，散了的散了。他的后辈鬼，也都留不久。他可以说是鬼里面见多识广辈分高的了，可他今天才第一次看见妖精，没想到世界上有鬼是真的，有妖精也是真的。

　　这只狐狸却不知忌惮着什么，只是盯着方宝儿没有下一步动作。方宝儿冲它摆手作揖，用口型示意他无意得罪。就这样方宝儿盯着狐狸精，这只狐狸精也一直注意着方宝儿，两方对峙，直至一堂课下。

　　方立仁等宋先生宣布下课后，就转过身盯着方宝儿看。越看越着迷，方宝儿周身灰色，好似一团雾气，隐约间却能窥见其轮廓面貌。等方宝儿的同学拍他肩膀，他才回过神。同学大盘儿问他：“立仁，你怎么盯着先生看？”

　　方立仁此时才发现方宝儿此时竟然飘到了先生的身边，他也随着他将目光转到了讲台。方宝儿对这只狐狸精实在是好奇，看出它并无伤鬼之意忍不住上前打量。

　　这只狐狸精头一昂，竟然化作一位素衣丽人，立在宋先生身旁，冲着方宝儿示意让它跟她往角落屏风后走。

　　方宝儿随着这狐狸精婀娜的脚步飘到了屏风后，调笑问：“干嘛呢，带着我往这里钻。”

　　狐狸精叫大红，不耐烦地对方宝儿说：“明明是你这只鬼怪得很，没见过世面一样一直盯着老娘。”

　　方宝儿奇了：“你知道我是鬼？为什么我不是个妖精呢。”

　　大红抬起手弹弹指甲缝里的污泥，说：“鬼是鬼，妖精是妖精，妖精和鬼都分不清，你当我第一天出来混啊，你这只厉鬼怪得很，不过大家都不容易，切记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方宝儿原本是见着不是人的同类有些高兴，但见大红把狐狸和鬼也清清楚楚分成两类，一时有些意兴阑珊，说了句爷爷才不是厉鬼就往外飘去，心里想着：什么玩意，果然妖精就是比不上人顺眼。

　　等飘到方立仁那里，想了想问他：“你刚刚看到了什么毛茸茸的吗？”

　　方立仁不解问：“毛茸茸的是太太公你身上的灰吗？我只看见你和宋先生在说话，宋先生也能看见你吗？”

　　方宝儿明白方立仁并没有通灵眼，只是看得见他，白日里活动有些累了，对着方立仁敷衍两句，就又附身到钢笔里去了。

　　方宝儿握着这支钢笔，高高兴兴地翻来覆去地看。

　　就这样几日下来，方宝儿还是没有弄明白他和方立仁的联系是怎么回事，想往远点地方去又动不了，一时懒骨头发作了，心里闷闷想：要不先这样过个几十年？这个钢笔是个好货，他住着还挺舒服的。而且这方宅似乎也特别旺他，自从来了这里，夜里吸点月亮都快了不少，夜夜让他神清气爽，真是个鬼乐园啊。

　　于是方宝儿就安心先窝在方立仁身边了，不过却开始懒得搭理他了，不管白日里他太太公怎么叫唤都懒得出来，夜里给他上香烧点元宝才能得见鬼颜，仓库里的香烛少了半盒不止。方立仁这样几月折腾下来，新鲜劲半点不消，日日捉摸着怎么能见见他太太公。

　　一日，学堂里传消息今日停课，方立仁的母亲让他在书房看书。方立仁悄悄在书房里设了个火盆，往里烧纸元宝。嘴里念叨着太太公快出来，太太公快出来。不想书房门碰地一声被打开，吓得方立仁立马把火盆踢进桌子底下。

　　方远入门闻见一股子烟味，问：“立仁，你不是在烧什么东西吧。”

　　方立仁这才知道是他爸爸回来了。害怕的情绪都跑了，他迎向方远，一把跳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喊爸爸。

　　方远抱起儿子，亲亲他的笑脸，说：“心肝宝贝有没有想爸爸啊?”

　　方立仁乖乖的应了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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