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依旧

　　半年后。
　　大夜西北边境蟠龙镇。这里是大夜进入西里的最后一个城池，汇集了来自大夜，西里，回纥，铁勒，和西域各地的人。街上的人形形色色，各种服饰，各个肤色，来自各个种族。
　　前几年，纪霖将军灭了九姓铁勒，将其王室贵族迁至中原腹地，而后一举成为西北督帅。半年前，镇南王纪霆又大败西里第一战将里耶。西里遣使与大夜讲和，西境边陲迎来了少见的和平时期。两国休兵，边贸重开，沿着两国的交界处，一座座城池开始繁荣起来，成为各地商人往来交易之地，在这累累的战场白骨之上，凭空地衍生出一层诡异的繁华。
　　蟠龙镇不像甘州夏州那样是个大城，可它最为热闹。它虽处在大夜境内，却是三地（大夜，西里，西域各小国）交汇之所，客人来来往往，极是繁华。这里离西里大营和大夜甘州也不远，反是成为各地客商交易的理想之地。蟠龙镇里面能找到大夜西里西域的各种稀罕的玩意儿，也能找到各国的漂亮妞儿，有一些在大夜犯法被通缉的人也在此处落脚，企图经蟠龙镇逃往西域。还有各个国家的信息贩子，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里找不到的。

　　半年前，蟠龙镇里开了一家四方客栈。
　　蟠龙镇里的客栈不少，不过大多都是西域风格，也比较粗糙。以往往来商旅若有快马，还是赶紧到甘州投宿为好。不过四方客栈完完全全按照大夜帝都风格改建，装潢精致考究，颇有帝都富贵人家的风情，又兼之服务体贴周到，现在有点银子的客商都喜欢到四方客栈里面歇脚，甘州城里的兵将有一日假时也偶尔会来这里消遣。久而久之，竟然成了蟠龙镇里面的一景。

　　四方客栈门口挂着对联：

　　闲处小城，安乐便为天下
　　常谈故事，缘来自有新篇
　　横批便是“小城故事”。

　　客栈旁边开了个热闹的说书场，除了客栈自己请的说书先生以外，往来商旅艺人，只要同掌柜的说一声，想要登台说书也可。若是说得好，偶尔客栈的小二会来奉上一点茶资，言道他们老板愿与客人买下这个故事。且与客人有言在先，此即“露水之说”，既是讲故事，那么便当故事来听，不追及真人真事。四方客栈的老板也常常自己写些段子，再借说书先生之口说出来。渐渐地，往来商旅，落魄侠士，寻常伍卒，获罪文士总喜欢来这里点上一壶酒，说说自己某段难以言说的经历。太阳落山以后，这里就成了全镇难得热闹的消遣之所。
　　客栈的掌柜姓田，是个颇和气的胖子，长的一脸的喜气，一开口好像就要说恭喜发财。这些日子客栈开业，风格又如此招摇，有不少人要来踢馆子，竟也被他平平安安地应付下来了。开客栈迎来送往四处打点都是学问，尤其是蟠龙镇这么鱼龙混杂的地方，四方客栈能够在此屹立不倒，生意红火，说没有后台谁也不信。有坊间传言，这家客栈是西北督帅纪霖的产业，所以才这么安生的没人敢上门找麻烦。真的假的没人知道，反正纪霖督帅听说之后，一笑置之，并不理论，大家也就当他默认了。
　　走入客栈的后院，便有一扇小门，与另一个小院相连。据说是客栈老板居所。青瓦砖墙，里面数楹修舍，原有翠竹梨花掩映，不过不知是西北的天气不大适合这么风雅的植物，还是主人疏于打理，原本的梨花翠竹渐渐干枯，徒留躯干。主人见状，干脆再挪几株胡杨过来，配着原来枯死的竹子梨花，再放几个棚子在树下，倒也能看。
　　此客栈老板轻易不以真面目示人，生意全都交给掌柜和小二打理，自己在院子里写书，写完了便出来让人讲上一段，很是神秘。
　　神秘的艳阳老板此时没有在写书。她喜欢看话本子，一回偶尔听到一个妇人讲自己和儿子千里流浪到西域寻父的故事，想到自己的儿子，艳阳一时恻隐，让人给了他们一点银子，谁知他们的倔脾气上来了，非不肯收，要在这里帮工，自己只好称作买他们的故事，才算把他们打发走了。艳阳回去把他们的故事写下来，第二天让人试着讲讲，竟然意外的效果不错。比起那些出将入相的段子，众生百态自有众生百态的魅力。于是乎，艳阳偶尔换了男装出到大堂，听听人家的经历，再付点钱把这些经历买下来，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个故事汇。
　　半年前自己从帝都离开，骑快马出了凤云山口，乔装改扮之后，随即混进了一个西北的商队里，来到了蟠龙镇。所以纪霆要找单身的男子或者女子，那当然是找不到的。来蟠龙镇的原因无他，这里离纪西纪北丧命的地方最近。大夜与西里已经停战，自己便在这里住了下来，全当陪纪西纪北了。
　　当下买了个院子，按自己的心意改建了一下，顺便招了几个伙计开了间客栈，赚钱赔钱无所谓，就当找点事做。谁知这个掌柜的真是个人才，竟然把客栈的打理的红红火火的。
　　闲着的时候，她就到纪西和纪北的丧命之地去看看。那个地方现在叫“公子涯”，当年纪霆阵前下令射杀二子的故事在这里至今广为流传，传说两位小公子年幼夭折英灵不散，一直飘荡在西北上空，人们便在他们丧命之地建祠纪念，以慰二位公子在天之灵。
　　这些故事，最开始的时候艳阳听一次疼一次，夜不能寐，现在听得多了，反而没什么感觉了。偶尔坐在客栈里听南来北往的客人聊聊天，便知道在边境这个地方，别说是战死沙场，就算是全城填了炮灰的也不奇怪。现在艳阳住的这个蟠龙镇，大夜和西里开战的时候几乎被杀戮殆尽，如今不过半年，便又成了这一幅繁华盛世的图景。
　　艳阳心里叹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战争的创伤终究会平复，自己心里的伤，是不是也能这样平复？时间会改变一切的吧？

　　过几天，艳阳就知道，自己痛的的不止是心，还有钱袋子╯﹏╰。在屋子里数了数自己的银票，艳阳的叹息就又多了好多倍。
　　自己离京之时，只来得及提走公主府的现银，又找骄阳要了一点。
　　骄阳倒是很痛快，把私房钱全给了她，“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艳阳嘴欠来了句，“大概等银子花完了就会回来吧。”
　　骄阳一听，直接把给她的银票抽出来一大沓，“那得少给你一点儿，不然万一你七老八十了才回来呢。”
　　艳阳，“……”
　　诶，自己当时要是不嘴欠那么一句该多好啊。
　　艳阳虽然负气离京，不过从小金贵惯了，一时之间这种养尊处优的习惯哪里改得了。别的不说，光改建这个园子就花了她不少钱，加上她平时吃穿用度样样要金贵，钱袋子很快就见了底，客栈虽然红火，一个月能挣五十两就不错了，怎么养的起金贵的公主殿下。
　　从每个月过手千两万两银子和无数奇珍异宝的富婆，到一个要算计五十两银子的客栈小老板，艳阳的落差不是一般的大。五十两还不够艳阳一件衣服的T_T～
　　艳阳以前在王府也曾掌家理事，可这都有前提嘛：不缺钱。她只操心过钱怎么花合适，没操心过钱怎么挣来的快。以前的她，充其量知道钱是管事和庄头送上来的，还有纪霆的俸禄和战利品，宫里的赏赐，各府的人情往来也许也会有一点结余。总而言之，艳阳以前的钱，都是别人送的。这一下子没有人给她送钱了，要她自己想办法挣，艳阳就抓瞎了T_T原来自己以前威风八面，都是因为公主特权啊（废话，当然是了），这一下子出来，自己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再没别的进账，自己就要啃窝窝头了～
　　艳阳把头磕在算盘上，心里纠结的不得了，一冲动之下打算干脆回京算了。不过瞬间就又把这个想法pia回了脑海深处，这才几天啊，纪霆是答应了父皇不追究了，可要是自己自投罗网，那就难说了。自己那么下镇南王府的脸，不说别人，老王妃头一个扒了她的皮。
　　艳阳忧郁地叹了口气，算了，窝头就窝头吧。
　　她大概是整个大夜史上第一个穷死的公主。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几个人也在谈论着艳阳。
　　纪霖和穆磊对坐在堂上，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四方客栈的胖掌柜，正在事无巨细地跟两位将军报告公主娘娘的近况。
　　“公主平日里深居简出，并无什么不妥。”
　　“只是时常会到公子涯去，每回回来之后心绪都不是很好。”
　　“不过近几个月来，公主喜欢听说书，看话本子，尤其喜欢听来自不同地方的人讲故事，愁肠似有缓解。”
　　“公主刚来时悲伤难抑，多金贵的东西也吃不下，尤其是帝都的东西更加难以下咽，近几个月来好些，喜欢逛到两条街以外的西市街去吃东西，最近最喜欢孜然羊肉和拉面。”
　　“还有……”
　　穆磊正凝神听着，见他吞吞吐吐地，不由有些疑惑，也不催促，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掌柜的似有些不好意思，“刚来的时候，公主不大出门，只愿去公子涯，也还没什么。只是最近公主好些了，喜欢出门游玩，也常上大堂来，有的时候忘记扮男装……”掌柜的说来也很不好意思，他总不能说，公主那脸和身段太勾人了，常惹人调戏，尤其是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纵然有侍卫暗中保护，有的时候也是力有未逮。更何况，他们只能保护不能现身，掣肘就更多了。前儿个，有个波斯商人跳出来调戏公主，公主娘娘倒是痛快，给了人家一耳光转身就走，他是好不容易才把这件事圆下去。诶，他这俸禄，领的容易么～
　　四方客栈周围住的邻居，客栈里的伙计都是穆磊的亲卫，负责在外围保护的是纪霖的人。可是客栈毕竟是客栈，人来人往总是免不了的。
　　穆磊前面都是静静听着，听到最后一条就黑了脸，自己真是不作不死，开什么客栈，给她开个绣坊多好，深居简出的多合适。
　　纪霖看着哥哥的脸色，心里不厚道地笑了一下。轻咳了一声，“好了，这些我们都知道了，会吩咐下面人加强警戒的。还是那句话，保护好公主，有应付不了的情况赶紧遣人去报甘州大营。下去吧。”
　　掌柜的躬身应是，正要退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不知该不该讲。纪霖见不得这磨叽样，当即沉声道，“有什么就说，做什么吞吞吐吐的。”
　　掌柜面色郝然，“公主娘娘似乎，没钱了？”
　　纪霖，穆磊，“……”
　　这离家出走钱都不带够。
　　艳阳要是听到他们的心声，一定会感叹一句，不是钱太少，是花的太多。由奢入俭难啊。
　　掌柜的说出自己的猜测，“前几日，公主娘娘吩咐我们，不必再从帝都进这些金贵的食材和衣料，她自己平时用的香料，胭脂状奁，吃的燕窝补品也不必再用。还有，世子吩咐让钟大夫每个月过来给公主请平安脉，按方子调配公主的饮食，昨儿也被公主给停了。”
　　纪霖心中憋笑，又不好在兄长的部下面前下他的面子，只得用力抿了抿唇，忍得好生辛苦。
　　穆磊见他的样子，先吩咐掌柜的下去，“好了，这些事情我会处理的。”
　　纪霖仍然是不敢笑，只是盯着他哥，目露戏谑。
　　穆磊仍然是那幅样子，纪霖便道，“大哥，你来都来了，要不就直接去见她。何必这么小心翼翼的？”
　　穆磊的手指转动着茶杯，不答。
　　纪霖虽自有城府，不过也看不得他哥这不动如山的样子，当下好心地提醒他道，“我可跟你说，纪霆已经起了疑心了。这个客栈在这里太显眼了，而且艳阳公主的衣食用度有些西域根本就没有，得专门从帝都找，有些东西还是内贡的。这纪霆也不是傻子，我们这么关照西北边陲的一个小客栈，还源源不断地在帝都搜罗这些女眷的用度，他早晚会知道的。”
　　其实要照他的意思，他们保护公主殿下是应该的，不过也这么事无巨细。谁知穆磊上了心，亲自画了图纸改建了这间客栈，把自己的心腹调过来驻扎在周围，专门从帝都请了厨子和大夫照顾公主的起居，最最关键的，还不能让公主察觉有人在暗中安排。嘿，这图什么啊？
　　还有半年前，直接派人护送公主不就行了嘛，非得让人装成商队引公主上钩。纪霖觉得，他没弄懂他哥那深沉的心思，泡妞也绕这么大个圈子。
　　穆磊听罢，抓起桌上的披风，直接往外走去。
　　纪霖赶忙跟上，“哥，去哪儿？”
　　“去见她。”
　　纪霖止住了脚步，真去啊？

　　艳阳正在屋子里算着自己的钱还能花多久，掌柜的就来敲门了，说有人自称老板的故人，恳请赐见。
　　言罢，递上一只玉簪。
　　艳阳盯着簪子想了许久，这好像是从前自己用来簪发的，可能拿到这些东西的必是京都旧人。是纪霆来了？
　　当下又摇了摇头，要是纪霆，大概就直接进来了，哪还会递什么信物。
　　正在院子门口踟蹰自己该不该出去见见，院子门就被推开了。
　　艳阳一阵惊喜，“穆大哥，你不是回南境了？怎么到这里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一连串的问题穆磊只回答了最后一个，“这有什么难猜的？”
　　艳阳心里一痛，又觉得他乡遇故知好歹是件喜事，摇摇头把自己的思绪甩出去，赶紧请他在廊下就坐，自己亲自净手给穆磊烹茶。
　　穆磊静静地打量着她。纵然面上多了几分西北的风霜之色，她似乎依旧是那个单纯明快的小公主，一颦春山愁，一笑秋水滟。见此穆磊也就放心了，看来她恢复的不错。
　　艳阳素来钟爱上好的君山银针，不过艳阳知道穆磊喜欢云南白茶，便给他换了。
　　穆磊幽幽地品着茶，他其实不太懂这些，最多能知道这是什么茶，什么火候用水他一概不通。不过看艳阳身处西北却连云南白茶和君山银针都有，看来掌柜的猜测有点道理。
　　艳阳看穆磊一身风尘，鬓角微乱，想是多日奔波，兼程赶来。“穆大哥，你今天刚到？”
　　穆磊点点头，“嗯。我有事请你帮忙。”
　　艳阳奇道，“我能帮你什么事情？那些军政上的事我是一窍不通的。上回在京都纯粹是偶然。”
　　“我打算在这住些日子，找个清净的所在，不让别人任何人知道我的行踪。”
　　艳阳心下一松，“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我本就是开客栈的，你要是不嫌弃，就住在这里好了。我还以为你到西北来得住纪督帅的甘州营。不过，……”这客栈里人来人往，不是什么清净的所在吧？更别说隐瞒行踪了。
　　当下犹豫道，“客栈里不算清净，你要是不嫌弃的话，这院子的主屋后面还有三四个独立的屋子，我让人收拾出来。”从主屋的后门出去，几条回廊连着后面的几间小屋。万一下雨连伞都不用就可以直接走回主屋来。不过那里只是艳阳日常消遣，吟诗作画的地方，要收拾的能住人少不得要费一番功夫。艳阳又心疼了一下子自己的钱袋，好歹大家是朋友，穆磊又远道而来，自己也不能太吝啬了。
　　穆磊否决道，“不必这么麻烦了，主院里的厢房腾一间出来便是。”
　　两人相识虽不长，但艳阳对他言听计从惯了，当下也没觉得什么不妥，吩咐人去收拾。忽的想起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来了么？穆安和穆霄他们没跟着你？”这儿可以不比公主府，人多了住不下。
　　穆磊含糊，“他们有自己的事要办。”
　　艳阳以为是他们公务上的事情，便不再多问。

　　虽是厢房，艳阳特意添了玉皮凉席，蚕丝被面，天青色绣黄蝈蝈的虫草纱帐，两个白玉艾草熏笼，又循着穆磊云南王府那间屋子里的风格，寻了一架纱屏，一对比目白玉罄做装饰，叫下人撤了厢房和耳房的隔断，让整个屋子显得宽敞些，顺便给穆磊做一间临时的书房。
　　艳阳还以为他有什么公事，谁知屋子刚收拾好，穆磊简单洗漱了一下，便问她，想不想向西边大漠去看看？艳阳看着日渐西垂的日头，不由犹豫，“晚上？”现在去，今天就回不来了。心里又有点刺激，自己来这里半年，最多在镇上和甘州逛逛，从来没有往西域那边去过。一来，没心情，二来，艳阳也知道自己的斤两。碰上西里或者沙盗，那可就玩完了。
　　穆磊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小公主同意了，当即拉着她出了客栈，先到成衣铺里，给她换了一身天蓝的楼兰服饰，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眼角的弧度微微上翘，那不经意流露的媚态，似乎还真有七八分西域女子的样子。
　　穆磊本来觉得扮男装更方便，不过一提到这个，艳阳就有些为难。她也不是没有扮过男装。可她到底已经生育四子，身段不比少女。再怎么用白绫裹着身子，胸前也消不下去，扮起男人来不伦不类的，索性就直接穿了女装了。一想到这，默默地心疼了一下上辈子的纪南，再默默地给这辈子的纪南点了个蜡。换做是她，还是觉得自己的身段模样更重要，打死她也不能这么裹着。
　　穆磊听艳阳期期艾艾地表述完这层意思，眼神不经意扫过她高耸的胸|脯，耳根微红，带着她选了一套带面纱头巾的西域女装。

　　等穆磊和艳阳各牵着自己的马和骆驼，带着干粮食物往西边走的时候，四方客栈又迎来了一位客人。
　　纪霆带着数十轻骑，轻装简从，只着便衣，绕开甘州大营来到蟠龙镇，为的，就是不惊动纪霖。
　　可惜，这个想法是泡汤了。
　　纪霆虽是便衣而来，但身边侍卫各个精干，训练有素，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商人。
　　一进客栈，掌柜的笑脸相迎，“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纪霆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整个客栈，俨然有军中之人在此。于是淡淡道，“你们老板呢？”
　　掌柜的有些为难，“客官，我们老板，等闲不见客的。”
　　纪霆眉毛一挑，“哦，这出门做生意，居然还有不见客的。你们老板好大的架子啊。”
　　掌柜的仍旧乐呵呵的，“这天底下，可不就什么样的人都有么。”
　　纪霆语调中的冷意却不容忽视，“那就烦请通报。”
　　掌柜的为难地让人去了，过了一会儿，小二吞吞吐吐地回来回报，“老板说……老板说……不见。”
　　纪霆便不再争论，命人守住客栈的出口，拦住掌柜的和小二，带了两个侍卫直往后院而去。
　　一推开门，纪霆就看到在廊下对坐喝茶的一对男女。
　　是纪霖。
　　另一个身着绫罗，背对着他，看不清容貌。
　　纪霖见有人闯入，甚为不悦。看到是他，怒气方收敛一些。“镇南王爷。”
　　纪霆走过去对他拱手还礼，“纪将军，将军怎么在此。”
　　说着，转头看纪霖对面的女子。
　　纪霆心下又叹了口气。这女子不过是眉眼之间与艳阳相似些而已。
　　纪霖没有答他的话，蹙着眉头淡淡道，“我方才听掌柜的说，有人要求见老板，没想到是王爷。”
　　纪霆紧盯着他，希望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不妥来，“我刚才见此地颇多军中之人，还以为有人在弄什么鬼，不想这里是督帅的产业。这位是？”纪霆似乎才发现对面的女子。
　　纪霖不好意思的一笑，“王爷若不嫌弃，不如留下来用饭吧？”
　　似是而非，似乎什么都说了，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纪霆满心失望，疑心虽一时下不去，不过眼见也纠缠不出什么结果来。当下对着纪霖告辞道，“打扰了。”
　　纪霆走后，纪霖挥手让那女子下去，心里把出去泡妞留自己应付纪霆的大哥暗骂了一百遍。

　　纪霆心里觉得蹊跷，这里真的和艳阳没有关系么？纪霖的反常举动他是知道的。不过当时没有深想，艳阳跟纪霖最多就见过一面，为什么要跑到西北来？到了这里，看到公子涯，自己心里就有点谱了。
　　纪西和纪北。纪霆心里也是一阵难过，也不能怪艳阳放不下，换谁都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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