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祭

　　排箫声、鼓声和人们的欢呼声开始响起，奇娜·夸帕乌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让众人给她穿上华丽漂亮的传统衣物。羊驼毛的质感，滑过她stark-naked的肌肤，让她觉得有点pruritus，但又非常温暖，让第三次沐浴后的冰冷肌肤舒服起来。

　　三次沐浴，是的，她必须保持洁净，奇娜在想。三天没有进食，加上三次clyster，让她饥肠辘辘。然而奇娜并没有想吃东西的欲丨望，在即将到来的神圣时刻，她怎么会有食欲呢？

　　奇娜穿好了礼服，在祭司和志愿者的搀扶簇拥下，往神殿外走去。甫一出门，阳光刺得她几乎无法睁开眼睛，这时她听见了如同海涛巨浪的欢呼声。

　　奇娜露出笑容，向高台下攒动的人头挥手致意。她知道台下的群众大概看不见她的模样，可是没有关系，现代技术可以解决一切，毕竟四五台摄像机全方位地拍摄着这一切，她的笑颜，正在互联网上被亿万人观看。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向全球公开直播印加人民传统的山祭仪式。这倒不是因为文明国家不接受这个仪式——毕竟印加帝国和印加宗教早被接纳为文明世界的一元——而是因为山祭太少见，只有在大地咆哮震荡引发巨大灾难时才会启动这个祭典。去年奇拉帕帕亚山的地震和巨大山崩，才使国民议会在救灾的同时通过了今年举行山祭的决议，皇帝接受了议会的决议，并以最高祭司的身份发起了全国志愿者征集活动。

　　奇娜·夸帕乌拉是最终的幸运儿，她击败了几万名竞争选手脱颖而出。说起年龄她差点就不够格，今年19岁恰好是条件的边缘，不过她的聪慧，对宗教的深刻理解，以及她有关印加宗教学探讨的几篇高质量论文为她大大加分，并使她今天得以站在此台上接受万民的欢呼礼拜。

　　“伟哉！伟哉！”，人们欢呼道，这让奇娜有些目眩神迷。她在高台最近的人群里看见了父母和弟弟，父母也在挥舞花环欢呼着，可是弟弟却一脸严肃看着她。

　　奇娜知道他弟弟卡卡恩亚还在气恨，自打她宣布她要参加祭品海选，卡卡恩亚就开始和她和父母大闹。“姐姐不能去死！”，她记得他抱着自己的腿大哭着叫道。

　　可是奇娜怎会动摇，她耐心地一遍遍给弟弟讲授民族和宗教的传统，讲述自己决定的神圣性，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一路过关斩将，卡卡恩亚也越来越沉默。他开始回避她，拒绝和她说话，躲闪她的目光。不过今天，弟弟应该能体会到她的喜悦和神圣吧？

　　奇娜来不及细想，呜呜的长号声打断了她的思索，神圣的典礼开始了。祭司开始在火盆里用阳燧引来太阳之火，点燃芳香的松柏和草药。舞者开始舞动，用面具、服装、羽毛和肢体语言讲述奇拉帕帕亚山神的丰功伟绩，讲述祂是如何从大地升起，如何战胜恶魔，如何创造了山鹰和兀鹫。在助祭的引导下，奇娜也加入到舞蹈之中——过去的一年她认真学习了这个神圣的舞蹈。

　　舞者们旋转着，扭动着肢体，晃动着面具，他们包围奇娜，像是郊狼包围着小羊驼，然后他们把衣物从奇娜身上一件件脱去，动作温柔流畅，就像风一样。奇娜stark-naked着，继续着舞蹈仿佛浑然不知，山地的冷风让她战栗，ni-pp-les 也挺丿丶立起来。她旋转扭动，然而运动的热量不足以对抗寒凉，她开始打起了冷战，而这个时候，神圣的舞蹈也到了climax part。

　　舞者和助祭簇拥着奇娜来到了铺着白羊驼皮的祭台，奇娜随之躺在祭台上。羊驼皮给了她一丝温暖，然后她分丶开丶双丶腿，等待神性的降临。

　　大祭司念诵着神圣诗篇，向台下群众高举起黄金的库帕展示，得到了巨大的欢呼，然后他把库帕在火盆的烟雾里熏烤，接着把它insert奇娜的va-gi-na。

　　奇娜咬紧了牙齿，忍住了那一阵刺痛。好痛！她试图从这痛里感觉神性的降临，然而还是痛，只有痛。

　　大祭司拔出了库帕，向万人和摄像机展示上面神圣的vir-gin之血，然后把这血液滴了几滴到玉碗里，那里准备好了含coca-ine的草药汤，然后他把这沟通神灵的药水给奇娜喝下。

　　好难喝啊！奇娜头脑里突然想到的是这个，她又马上为这个念头感到羞愧，在神圣的仪式上，她居然首先想到的是难喝！她明白，这不过是头脑里残存的人类私欲在作祟，对于一个16岁就上大学、研究宗教和比较哲学的聪颖头脑而言，怎么可能不明白呢？可是她还是为此深深羞愧。

　　祭司和助祭们显然没有看出奇娜的羞愧之心，尽管她脸色微微发红，可那也完全可能是风吹的寒冷。他们把她扶起，给她套上朴素的驼毛衣物，然后让她双手抱膝蜷曲坐好，给她裹上一层毯子，并用红色的毛绳捆扎起来，保证她不会随便改变这个坐姿。然后在音乐声里，奇娜被抬上了一个软轿——织物的坐底，插上轿杠。

　　两个男人把她抬了起来，在如涛的欢呼中，在祭祀者的簇拥下，缓步向高山走去。奇娜坐在软轿里，感觉很不稳当，她努力保持平衡，但她没法用手，还好很快有人扶住了侧面，协助她保持姿势。

　　奇娜看着两边或跪拜或叫喊的人群，她突然觉得这些人狂热得实在可怜，他们里大多数人才不会像我这样真正精通传统和文化呢，她想，他们一定不明白这奉献的意义。

　　软轿上下略微颠簸着，奇娜开始有点昏昏欲睡。她想，大概是药水也开始生效了，她知道药水的成分，也知道古-柯大概是昏昏的原因，她的一篇论文就是写这个的不是么？

　　奇娜又突然想到4个月前，在可以后悔期限的最后几天，她和她在社交网站上某个不知真名网友的文字对话。

　　“你真的不后悔么？”那个id叫“格洛丽亚”的网友问。

　　“不，我不后悔，能把生命自由选择的奉献出去不是很好么？”奇娜答道。

　　“你这样和中东那些去做人弹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怎么会一样！我是为了信仰，不是为了杀人！”，这话让奇娜怒火中烧。

　　“呵呵，难道她们就不是信仰么？”

　　“祝你几个月后安息，以及，我也祝福你的信仰。”那人以此结束了和她的网上友谊，再没有评论或者回过话。

　　昏昏沉沉之中，奇娜忽然觉得对方说的挺有道理。是啊，为了信仰，人类可以做出多少蠢事儿？为了信仰把人杀死奉献给山川河湖，为了信仰互相连年征战流血千里，为了信仰父子反目夫妻成仇互相告密，还有什么罪恶是不能借着信仰之名的呢？

　　不不不，我不一样，我是自愿奉献的！她内心里的虔诚又在她耳边呐喊，试图努力赶走那些邪念。你应该放开身心，感受神灵，奇娜对自己说。

　　她尝试了一下，可是神婚的创丨口痛楚让她不能完全放松。该死，她睁开了眼镜，眼前有虚幻的彩色光斑在闪动，她口干舌燥，耳鸣不已，头脑的放松和喜悦感，与下丨丨身的痛楚、四肢的酸麻交替，让她不能睡去又不能清醒。就这样，奇娜不知道自己被抬着走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们一行在爬上奇拉帕帕亚的半山腰停了下来。

　　奇娜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天黑了，她还是以那个姿势被捆扎在毯子里，放在篝火边，同行的人们围着篝火喝着奇扎酒，吃着东西，聊着天。

　　奇娜感到头疼得要死，四肢长期保持一个姿势刺痛酸麻，而且又饿又渴。“我可以喝水么？”，她开口问道。

　　大家突然沉默了，只听见篝火里的劈啪声，一位助祭走上前来，拿出一个小水壶，打开口给她放到嘴边：“喝这个。”

　　奇娜喝了一大口，马上就不想喝了。还是含coca-ine的药水，然而助祭突然粗暴地给她灌了下去，引发了一阵剧烈咳嗽，其他人哄笑起来。

　　“安静！这个女人就快和山神一体了，请尊重她！”助祭转过头大声斥责着这些不敬的人。大家再次沉默了。

　　奇娜再次昏昏沉沉地睡去，在梦里，她看见巨大的兀鹫和金色如黄金一般的巨人，他们扭动肢体，跳着神祭的舞蹈。哦，神灵，请让我和你们融为一体！她哀求着，然而没有神灵搭理她，只有一只美洲虎走了过来，撕咬着她的四肢……

　　奇娜突然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被捆在一个壮汉背上，大家正四肢并用，爬上积雪的山崖。就快到了，她对自己说，已经过了雪线。

　　这时候她感觉到寒冷了，冷风在脸上如刀割般刺痛，她的衣物和包裹物似乎也无法组织风吹进来。奇娜试着动了动手指脚趾，都麻木了。她的牙齿咯咯打战，不，别让我冻死在这里，神灵！

　　“没有暴风雪！”领头的祭司大声说：“加油各位，我已经看见洞口了！”

　　哦，洞口，奇娜想着，神圣山峰都有个洞口，是历代开挖或是天然形成，祭品会被放入其中，然后用碎石封闭。这是神圣的传统，不是吗？我不就是主动追随神圣信仰么？可是我为什么会害怕？我为什么要惧怕我自己选择的命运呢？

　　奇娜如同为自己打气一样，小声唱起赞美太阳的歌来，周围的随行者都停了一下，然后在她的歌声里加快了步伐。

　　终于，他们停在一个小平台上，旁边的山崖上是乱石堵住的洞口，平台中间是石制的鹰神雕像。

　　他们把奇娜放下来，又给她喂了几口烈酒，好让她暖和一些，不至于现在就冻死。奇娜看着他们扒开洞口的封石，然后麻木地让他们把自己抬到洞口。背奇娜上来的壮汉抱起她，走进了山洞，祭司打着手电陪着进来了。

　　奇娜看见山洞里有好些和她一样的毯子包裹的人形排列两边，哦，这应该是历代的祭品，和我一样。

　　壮汉把她轻轻放下，放在一个祭品旁边。奇娜说：“谢谢。”对方和祭司都没有搭话，然后祭司向山洞深处跪拜，把身上带的一个金器向洞深处扔进去。

　　接着他俩就一言不发，走出了山洞，他们开始用石块重新封死洞口。

　　当奇娜看到最后一块石块被封死，整个陷入黑暗时，她觉得害怕了，不，为什么要在这种孤单黑暗里死去，不，我要的不是这个！

　　山洞里并不暖和，山风从封石的缝隙呼啸吹过，奇娜在风声里开始唱起歌，这回她没有唱赞美神的歌曲，而是唱起她喜欢的歌手蕾哈娜的情歌，然后歌声变成抽泣与哭嚎。

　　当然这一切已经没人听见，献祭者们已经踏上下山之路，风声淹没了一切。

　　几个小时之后，奇娜·夸帕乌拉死于失温，在高海拔的低温之下，她的身躯将万年不朽，和其他祭品一起，迎接下一次洞口的开启。

　　至于她的灵魂有没有与神融为一体，那就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知晓的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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