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SD]不良恋爱物语

作者:稚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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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白


      “……别废话!你就直说我的腿究竟怎么样了!”

      “我不是很早就告诉过你,你不能这么冒进吗?要好好修养好好康复,伤筋动骨一百天,本来就麻烦了,现在又这么伤上加伤,本来可以……”

      “我不要听这些!你就告诉我,还有半个月,我到底能不能参加全国大赛?”

      “原来我本来就是不建议你再度参赛,结果都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哎,不用我说了,你自己也可以感觉到了吧。”

      “不就是站起来有点痛而已!用绷带绑紧就好,实在不行打点什么抑制剂!吃点止痛药!总可以参赛吧!都马上要比赛了你来跟我说治不好?你们医生是干什么的啊!”

      “三井,你不能这么顽固不化……”

      “……”

      赤木敲门的手顿在了半空。

      站在病房外的三人面面相觑。

      “这……”

      心急如焚的木暮愣了一下,抬脚想往里面冲,结果被竹内伸手一把拉住,摇了摇头。

      赤木刚宪看着快要被掀翻了的病房,对木暮说:“听竹内的,不要急。我们等一会儿再进去。”

      自从竹内进部后,本来看起来不好亲近的赤木刚宪却因为她的专注认真和实力,的确非常尊重与欣赏这位新教练。借此,二人的互动与指导也比旁人要多了一些,感觉自己的实力有了肉眼可见的进步的赤木自然是义无反顾地站在了竹内这边,每当日常下课时,有人因为不了解竹内,凭她一幅好皮囊当她软柿子,老是围过去欺负或调戏的时候,路过的赤木老是俨然以门神的姿势护着她,倒是挡走了很多麻烦。

      这让二人的关系,乃至三人的关系迅速升温。

      若要用语言表达出来,就是冷淡的竹内总是额外照顾赤木,而寡言的赤木也在很多时候对竹内言听计从。

      而食物链最底端……

      木暮公延头疼地抓了抓后脑勺:“嘛,刚刚还在担心三井他伤得严不严重,现在看起来精力倒蛮足的……”

      竹内+赤木の怒瞪。

      木暮:我闭嘴。

      两个人一起鄙视木暮的姿势总是这么团结一致。

      三个人沉默地站在一边耐心地等着。

      这个时候医院的人也并不是很多,白炽灯将视线照得一片亮堂。这个点探病的人已经不多了,来来往往的大多都是住院病人,拄着拐杖艰难地移动,木制品铁制品用力撑在地板上发出的“哐当”“哐当”的声音,让竹内不由想到三井,难免一阵心堵。

      病房里吵架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过了半晌,医生抱着一大沓病历摇着头从病房里走出来,“啪嗒”一声关上门,抬头正好看见竹内一行人,看脸色八成是不欢而散。

      预料之中,三人也没说什么围了上去。

      这几天这么一来二去的,主治医生们和竹内早就熟了,没寒暄也不见外地就冲她念叨:“哎竹内,可算来了,你快好好劝劝三井,你看他这个样子真的是油盐不进!比赛有身体重要吗,而且不遵医嘱还能怪到我头上来吗?他的腿你也清楚,本来就伤到了筋骨,这下子这么一弄,可不麻烦了嘛!估计住院时间都得往后推迟几个月了,还天天什么比赛比赛挂嘴边……我也早该知道,除了你的话估计他谁也不会听,啧,是我自讨没趣了。你啊,待会儿好好照顾他的情绪,让他也安定会儿好好休息吧。”

      略过三井的话题,竹内真白被他捧得一愣:“他怎么除了我的话谁也不听了?”

      医生捋了捋白大褂的长摆,抬头奇怪地看着她:“咦,你不是他女朋友吗?他不听你的听谁的?”

      竹内真白:“咳……什么时候的事?”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回头看向某两人。

      木暮公延:“难道不是吗?”

      赤木刚宪:“嗯……看起来很像。”

      木暮公延:“准确地来说三井喜欢你这件事是个正常人都看得出来吧。”

      赤木刚宪:“而且竹内你看起来也……”

      竹内真白:我嘞个大擦!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一时间场面尴尬地安静了。

      等等她是不是好像突然知道了什么上帝视角里一些不为人知的大秘密!

      木暮公延(叹气):“……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大家明明很担心但是都不怎么来看三井,还不是看你在想给你们两个留二人空间啥的。”

      这种“你居然就这么辜负了妈妈的苦心”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啊木暮!

      “哎,也不管是不是女朋友了,反正那小子蛮粘你的对吧。”医生大大咧咧地挠了挠头,用力拍了拍她的肩,“就算你没有那个意思,就看在三井受伤的份上,暂且满足一下他单相思的苦心吧。”

      “不是……”竹内真白懵逼地看着医生潇洒地飘走。

      一直单相思的难道不是她吗?!

      “竹内,你是一个好教练。”木暮拍肩。

      你这明明就是“你是一个好女友”的语气好不好!

      “三井就交给你了。”赤木点头。

      这种临终托付让我视死如归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赤木!

      “等等,”竹内真白尔康手看着两位运动少年用篮球场上都不见得有的爆发力逃离了医院,被吹了满脸尘土后头疼地扶额,“喂喂,都是些什么和什么啊,讲清楚再走不行吗……”

      不过,三井喜欢她……?

      竹内真白站直,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皱褶。

      说感觉不出来三井寿对她的特别绝对是假的,毕竟如果换作是旁人喜欢她,她说不定早就能判断出这一份好感的特殊性。可是大概正因为对方是三井,所以权衡利弊小心再三,就算是感知到了什么她也会自动归结于自己自作多情心理作用。不过如果大家都这么觉得那么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糟糕,特别不合时宜地感觉好高兴怎么回事!

      “妈妈你看那个姐姐为什么一直在傻笑啊?”

      “乖,等你长大了谈恋爱了就知道了~”

      竹内真白站在三井的病房门前捂着嘴傻笑了几分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暗恋对象——已经可以算明恋对象——还正在里面嗷嗷待哺(划掉)苦守空闺(划掉),抬手疯狂拍了拍自己笑得有点酸的春心荡漾的表情,让脸部肌肉恢复到原来那副清冷的虚假模样,再认真地从头到脚整理了一下衣着,抬腿走向病房,手握在冰冷的房门柄上轻轻用力一推,便打开了房门走进去。

      一股淡淡的熏香味散开,将医院走廊里充斥的消毒水味道冲淡了。果然是VIP病房的优待。竹内真白暗笑着在心里骂了一句“这奢靡的资本主义官僚”便看向三井寿。

      她的少年依旧是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他的模样,深蓝色中分,凛冽的眼神,帅气的剑眉,一身干净的病号服扣子解开两颗,半遮半掩地露出一点健美的肌肉,然而腿吊起高高的躺在床上,脸色非常难看,想必是刚刚开始和医生大吵了一顿闷架的缘故。听见她进来的声音才懒懒地移动了一下目光,看见她的瞬间一怔,而后又淡了下去。

      “三井。”她用平静的调子唤他。

      三井寿不再像第一天那样冒冒失失地东磕西碰,比起那时整个人都显得没精打采了许多,看起来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狮子,冲全世界呲牙咧嘴地张牙舞爪,只有在安静得没有人的时候,才敢把伤口一点点露出来,慢慢的用舌头舔舐。

      她知道,自尊如三井是不会允许别人看见他这副舔舐伤口的模样的。

      那么,她能看见,是不是真的说明他喜欢她?

      竹内真白拉开凳子坐在床边,还没来得及开口,耳边闷闷的带着鼻音的声音就这么传来,低沉又好听挠得人心痒:“喂,阿白。我好像参加不了全国大赛了。”

      阿白啊。

      这个世界上第一次有人这么叫她,而且……很好听。

      沙哑的痒痒的,好像能拨动心弦似的。

      竹内真白不由又想偷笑,但看着男主角那张苦瓜脸总算忍住了,忍住了想揉某人头的欲望,尽量用自己最平静的语气说:“你才高一,还有好多场比赛等着你好起来啊。全国大赛之后还有冬季赛,全日本最盛大的比赛恰恰不是全国大赛而是这之后的冬季赛,你不记得了吗?你初三那年就是在冬季赛上赢了一场帝光拿了MVP……”

      “总是MVP,MVP的,什么MVP!我的名字这么难记?竹内真白你不认识我?我叫三井寿!”

      “?!”

      记忆中三井哪有这么光火地跟她讲过话?竹内真白不由被他吓得一怔,回头就正对上一双亮着火光的眼睛。

      三井寿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眉头一敛,撇过头“切”了一声:“县大赛上的MVP是我,全国大赛输了一次帝光,冬季赛赢了一次帝光MVP是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受伤了,安西教练都不来看我一眼?”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没头没脑来了一句,竹内真白惊愕地看着他好看的侧脸,恍然。这孩子哪里是腿伤了闹脾气的成分大,明明是在气安西教练不来看他!

      这也难怪啊,安西教练身体不太好回家调养一段时间,一周最多来一次学校看一看训练赛的成效,都叫她天天来顶替他监督训练了,哪还有闲情逸致来看望这个不慎摔了腿的ACE——不,相比安西教练更看好的赤木刚宪,其实安西教练在心里有没有把三井当ACE都并不一定。

      这种话最多在心里腹诽一下,是千万千万不能在自尊心极强的三井寿面前讲的。竹内真白很聪明地只截取了其中一段:“安西教练身体有些问题,最近师母严格控制他的行踪,他想来看你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安西教练也是老人家了,家离北村综合医院又那么远,走着多吃亏啊……”

      “那你呢?”

      本来温和的话语被说到一半打断。

      在与三井相处这么久时间以来,这种事情是很少出现的。三井寿很尊重女孩子,无论是谁他都不会轻易打断别人的话,就算再难听也会听到说完再决定怎么处置。这让竹内真白一时间语塞:“什么我?”

      “你是不是在想,反正你三井又不一定是湘北的ACE,这么自作多情干什么,受了伤没受伤,湘北还不是一样——”他猛地坐起,手指死死抓着病床把手保持腿与自己的平衡,指关节用力到泛白,三井寿的脸一寸一寸地逼近,在能感知到彼此吐息的距离停下,突然笑了,“是不是,竹内?”

      这个暧昧的距离只适合接吻,或者下一秒从哪里掏出一把刀子捅入对方身体。

      换在平常,三井是绝不会如此主动的,大多时候是竹内为了调戏三井才故意为了什么事逗他拉进成这个距离,而那时候的三井通常脸涨的通红连话都说不清,一幅不知道眼神该往哪里瞟的模样,常常让竹内乐到不能自理。

      而现在,他的眼神变了。

      他的确是受伤的狮子,不过不是幼狮,而是雄狮。

      他的伤口,不会给任何人看。

      竹内真白眼神暗了下去。

      她的确心里有这么想的成分,但三井对湘北的重要意义毋庸置疑,如果有三井在,虽然不敢像三井赤木他们那样想全国大赛,但至少不会是以往那样的弱旅。大概是心虚,竹内就抬手把他的头摁得离自己远了一些:“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对我们来说多重要你自己最清楚了吧?”

      冰凉的指尖触碰着的温热额头像是碰到了什么令人头皮发麻的东西一样飞速闪开。

      “他们都这么说。”三井寿靠回了病床上,嘴角依旧那么一抹冷笑,“三井寿不过是个空架子,徒有虚名的MVP,说不定是故意绊了一跤为了掩饰自己在高中篮球界平庸的实力,肯定是故意要住院为了借此退出篮球部保留那么可怜的一个MVP的神话头衔……”

      这话难听得让竹内真白都皱眉,更毋庸想亲自复述的当事人了:“你管他们怎么说!你自己最清楚是怎么样对吧?”

      “我的腿……”三井寿的手轻轻拍了拍他高高吊起的左腿,“废了。”继而他扭头,换上了那种让竹内更熟悉的温和阳光的微笑,却在此时此刻那样残忍:“所以我觉得,要不让他们如愿好了。”

      竹内真白瞬间头皮发麻:“三井寿!你在想什么!就这么一摔废什么废啊!你有闲工夫听别人冷言冷语不如留点精力好好接受康复训练,好得快一点快点归队,这样安西教练也会开心啊!”

      “做梦吧。”三井寿从鼻子中“哼”出一个音节,笑着说,“竹内,你以为我真的看不出来,安西教练最看重的是谁吗?”

      竹内真白一噎。

      是啊,毋庸置疑。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安西教练认为潜力最大的,想认命为下一届队长的,是脚踏实地的赤木刚宪,不是骄傲得不可一世的三井寿。

      聪明如三井寿,怎么可能意识不到?

      竹内真白揉了揉太阳穴:“三井……你冷静一点。你现在太过激了,我们先不聊这个了,换个话题。”

      三井寿嗤之以鼻,不过的确没有再说话,好像在好奇少女此时此刻还有什么别的话题好说的。

      然后,就听见那边少女用平静的声音说:“其实啊……我喜欢你。”

      空气中回响着大风刮过的声音,樱花簌簌地贴着窗户玻璃飘过,夕阳里粉红色的风看起来多么美好,任何一帧都适合裁剪下来作为少女漫的背景图。

      酒红色头发的少女坐在他的床前,琥珀色的眼睛闪着如水的亮光,病态白的脸上挂着一丝浅甜的笑,像夏日里乍开的汽水,更像加了冰块的清酒。

      三井寿依旧保持那个撇过头的姿势没动。

      等等这和预料之中的不一样啊?竹内真白愣了一下,以为是他没听清,又凑近他一点,继续说:“我喜欢你。”

      三井寿还是没动。

      “我喜欢你。”

      岿然不动。

      “三井寿,我喜欢你。”

      “我超喜欢你。”

      “我好喜欢你。”

      “我最喜欢你了。”

      “三井?”

      “小三?”

      “寿寿?”

      竹内真白的脸已经快凑到三井面前去了,鼻子里充斥着三井身上独有的男生的气息,这时三井寿突然猛地一个大回头,两个人的鼻尖差点撞到一起。竹内真白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这才发现三井已经从脸到耳根红了一片。

      “你,你,你你你……不要叫我寿寿!”

      行吧话都说不清了。

      “好好。那么,嗯,就是这样。”竹内真白做了个深呼吸目光往旁边挪了挪,虽然看起来坦坦荡荡,但她知道自己脸此时此刻肯定也好不到哪去,“三井寿同学,篮球部先不说,你考虑谈个恋爱吗?”

      三井寿支支吾吾了半天才从齿根里挤出几个音节:“喂,你,你喜欢我什么?”突然像是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吐词流畅了起来,变回了刚刚开始那副刻薄的模样,“喜欢我打篮球还是?呵……你现在到底是在安慰我还是嘲笑我?”

      竹内真白有点烦躁了:“你觉得我那么闲?”

      难道认真的第一次表白被当做玩笑对待,任是谁都会不好受。琥珀色的眼睛一闪一闪,让人忍不住就要陷在里面。

      三井寿慌乱地移开目光,吸了口气,脸依旧红成柿子,但显然没有刚刚开始那么失态:“你等等……我现在头有点乱!”

      这个别扭的少年捂着头缩在床上,说不出是在抓狂还是在狂喜,反正怎么看怎么好玩。竹内真白新奇地盯着他乱七八糟地扭了半天,歪歪头,再复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

      很显然,她这个话题转移的太完美了。

      “嗯?三井?你还好吗?”竹内真白笑着看着他。从鼻腔里哼出的声音软糯得让人分神。

      “那个,竹内……”三井寿用手掩着嘴闷咳了一声,“明……明天你还会来对吧?”

      竹内真白耸了耸肩:“当然,我每天都会来啊。”

      三井寿的脑袋快一百八十度扭转了:“我,我明天给你答复可以吧?你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我需要安静一下,而且本来应该是……啊现在这样也太草率了,咳,该死我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竹内真白被他一幅慌乱的表情弄得忍俊不禁。

      “好。”竹内歪着头笑笑,“篮球部的事?”

      三井寿挠了挠脸:“我自己有方寸……你不用操心。”

      竹内真白挑眉:“你不是说你的腿要废了你不要训练了什么的?”

      三井寿抓狂:“我这不是气不过啊!那个主治医师你知道他怎么讲的嘛?他说我不能参赛!不仅今年不能,明天也还要看康复情况?!你这让我怎么等!什么都不顺心,什么都不如意……”

      “OKOK,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那么,我就等你明天的答复咯。”竹内真白伸了个懒腰转过身,让自己已经通红的脸颊背对着三井,“哎,真可惜今天没有好吃的。明天记得准备呐。”突然一转头,表情严峻,“就算你明天拒绝我也得准备好吃的,看在我含辛茹苦地跑了这么多天的份上?”

      三井寿焦躁的表情淡下去了一些,无奈地冲她挥了挥手:“好,这不是废话啊。再说我又不会……”拒绝你啊。

      “行吧。”

      竹内真白回头笑了笑,轻轻关上病房门,瞬间把背压在门上开始深呼吸,心脏砰砰直跳,砸得胸膛生疼。

      靠!

      我表白了!

      我表白了!

      我表白了!

      我表白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明天会答应还是会拒绝!如果答应了之后我改怎么做!糟糕我觉得我可能会控制不住上去亲他怎么办!如果拒绝了以后岂不是会非常尴尬!可是他应该也是有点喜欢我的吧?如果要追的话……

      果然这种问题还是应该问专业人士。

      竹内真白果断掏出手机:侑士你到哪里了?

      侑士:快到了,怎么?

      竹内真白:该怎么追男生啊?

      侑士:……你这问我?我又没追过。

      竹内真白: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侑士:请不要总是给我加一些你自己都不明白的梗。

      竹内真白:你不是最擅长爱情动作片的电影鉴赏了吗?

      竹内真白:啊抱歉,是浪漫爱情片。

      侑士:我差点就举报你涉黄。

      侑士:话说这是两码事吧?

      竹内真白:哎,真麻烦。那你就说说你是怎么把迹部搞到手的吧。

      侑士:……你给我下来。

      竹内真白正一阵贼笑,却因为专心看手机忘记看路,刚从三井病房拐出来就撞到了一个低着头的腼腆小护士。

      她脸上有一些淡妆,唇釉粉嫩嫩的,手中端着一些膏药之类的,一身修身护士服勾勒出漂亮的曲线,看起来分外漂亮。竹内真白不由为这格外出色的美色愣了几秒。

      “抱歉。”竹内真白收起手机尴尬地笑了笑。

      “没事。”小护士温柔地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三井的病房。

      给三井换药的护士么?这么好看。

      竹内真白揉了揉太阳穴。

      糟糕,她占有欲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这才刚刚表白完就突然……醋意横生。

      ……

      月下理惠一直很喜欢这个新住进23号病房的少年。

      与其说她很喜欢,不如说整个医院上下她这个年龄阶段的小护士都对这个小病患春心萌动。

      据说他是因为打篮球负伤才进的医院,长得英俊帅气,笑起来阳光灿烂,待人彬彬有礼,聊天的时候温柔有趣,热爱篮球的样子神采飞扬,每次逃出去被抓到之后垂头丧气的样子又可爱得像只小兽。每每提起他,不少小护士都红着脸娇嗔着转移话题。

      她也不例外。

      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叫三井寿的少年喜欢那个天天来看他的酒红色长发的漂亮少女。

      聊天时总是把“阿白阿白”挂在嘴边,她六点钟会来他五点钟就开始紧锣密鼓地东吩咐姐姐准备零食西整理着装装作精神饱满,她走了之后会手舞足蹈地在病床上激动半天,比医生告诉他“今天可以适度运动一下”还要开心。

      月下理惠咬了咬牙。

      痴情的罗曼史自然也是男人魅力翻倍的重要因素。

      可是,那个少女并不是个好女孩。

      那个少女第一天来医院强行看望三井的那天,她可是在场的。

      明明有男朋友,那个人还是忍足家的少爷,有那么优秀的人宠着爱着了,居然还这么死缠着三井不放,是想脚踏两只船还是只是要吊着三井寻求优越感?

      月下理惠从小接受的正经教育告诉她,她很不喜欢这样的姑娘。

      都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刚刚她和那个传说中的女孩居然还真的碰到了。而且是在从三井的病房出来之后,那个叫“竹内真白”的女孩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这让她更不开心了……说实在话,刚才月下理惠其实很不想理她的,但是看在三井的面子上还是温温和和地道了句好。

      希望她好自为之不要再折磨三井了吧。月下理惠冷哼一声,推开病房门,嘴角又挂上了温柔的微笑:“三井君。”

      “是月下姐啊。”三井看起来很开心,和刚刚医生告诉她的烦闷暴躁根本不沾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月下理惠看见心上人这么开心,自己也难免不会愉悦起来:“三井君下午好,我来给你换药。怎么,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月下理惠的手触碰上绑满绷带的膝盖,结实的肌肉让她微微红了脸。而三井却没有注意她似的看着天花板,嘴角的笑难以抑制:“月下姐,你觉得阿白这个人怎么样?”

      月下理惠的手一顿。

      她甜甜地笑起来,手继续轻盈而熟稔地运动着:“是竹内酱吗?我觉得她很好啊。”

      “是吗……我也觉得。”三井寿眯起眼睛,月下理惠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少年如此开心的模样,“她那么好,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男孩子……”

      “我知道哦!”

      突然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好像被另一个灵魂控制了——另一个叫“嫉妒”的灵魂。没等三井寿说完就猜到了七七八八,月下理惠看着他,笑得特别灿烂:“竹内酱的男朋友超级优秀的,还特别宠她,你别说,我们都打心眼里羡慕竹内呢。”

      瞬间,她很明显地感觉到少年浑身一僵。

      周围的空气随即陷入了一片死寂,每一寸呼吸都和结了冰似的让人难以动弹,就如被扼住咽喉般难受。月下理惠正心下埋怨自己怎么乱找了个这样的话题,就听三井用好听的声音如谷歌翻译般机械地问道:“嗯?什么?”

      “就,就是忍足侑士啊。”月下理惠被他冰冷如尸体的眼神看得浑身发冷,她何曾见过这个和煦如春风的少年露出这样的表情,“其实每天竹内酱来看你的时间都已经超过了探视时间的,是忍足少爷借助自己家股东的权力强行给竹内酱开得绿卡呀。不然三井君,你以为为什么每次只有竹内酱可以这么晚进来看你啊?”

      三井寿眼皮一震,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的表情那样平静,月下理惠竟有一种他下一个瞬间即将崩溃的错觉:“男朋友?忍足侑士是……她男朋友?”

      那眼神太具有威慑力,月下理惠一时间什么春心全都抛到了脑后,只怕他不信似的疯狂点头顺手往窗外一指:“每天忍足家的少爷都会来接竹内酱一起回去的,我们全医院的人都知道啊。——诶,三井君你不要乱动!”

      她听见三井寿用力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把伤腿狠狠从绷带上抽出,拖着左腿就往窗边冲,风掠起月下额前的头发,惊得她也倏地站起,焦急地跑过去拉他,却只来得及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

      三井寿的脸死死贴在玻璃上,明明是一个很滑稽的动作,却丝毫让人笑不起来。

      不愧是VIP病房,玻璃透光效果极好,采光堪称全病房最优,可以看见远方层层叠叠的群山在夕阳的余晖下染成一片死寂,住宅区与小卖部亲昵挤在一起像是爱人耳鬓厮磨,街上有谈笑的一家三口,有牵着手的情侣,也有踽踽独行的路人。在热闹的人群里,他的目光单薄得像一片纸屑,被不屑地扔进茫茫之中。双手扳在玻璃窗的窗台上,指关节用力发白地颤抖。

      在少年颤抖的碎成一片的瞳孔里,酒红色头发的少女蹦蹦跳跳地跑向一个深蓝色长发的少年,跑得太快似乎是踉跄了一下,那失衡的瞬间让三井寿不由一惊,但代替他的深蓝色长发的少年抬手细心地扶住少女的肩和腰,低声像是教训了一句什么,少女俏皮地打趣回敬,马尾甩在空中像一片抓不住的流云。而后少年贴心地接过少女的背包,二人在夕阳中渐行渐远,隐入一片模糊之中。

      178cm的忍足侑士,和身边在高一女生里面本来就算很拔高的167cm的竹内真白,身高差并不是特别大,身高差从背影看上去特别舒服,简直就像天生一对。

      很令人不舒服的词汇。

      “我没有说谎。”月下看见三井的表情心里更加慌张了,“三井君你相信我,我没有理由说谎。”

      三井寿没有理她。

      他当然知道月下理惠没有说谎。那就的确是忍足侑士,没有错,如假包换。

      他们的上一次见面就是在几个月前而已。自己家上头有大哥二姐,他作为三子并没有什么所谓大财阀、“御曹司”后继者该有的自觉性,从来很少参加一些所为名流贵族上层社会的宴会,父母一向也很宠溺他,也就随他去了。而上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正好是迹部家大少爷的生日宴会,本来请柬送到三井家是常事,但请柬上白纸黑字地清楚写着邀请自己参加就令全家人倍感意外了。

      虽然感觉莫名其妙,但迹部家的脸必须得给。

      在三井寿在姐姐哥哥爸爸妈妈面前对天发誓自己绝对不认识迹部景吾也没有惹过冰帝的人更没有和迹部景吾谈恋爱之后,被老爸强行推掉了那天所有的训练课程,臭着脸盛装出席。

      聚光灯下,站在众人面前的迹部景吾果然不愧是天之骄子,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谈吐风度都像是天生的贵族,身边的仆人一队接着一队看得同为大少爷的三井寿也莫名其妙,据他所知,就算是赤司家也只有区区8个仆人而已,这迹部才是真的把炫富做到了极致天衣无缝境界。除去那句挂在嘴边的本大爷,三井寿觉得自己其实对他的好感度还是蛮高的。

      而另一个让人见之难忘的,就是除了站在迹部景吾身边那个巨石强森一样的大块头——据说也是打网球的——之外那个很显然在迹部家受到极高待遇的深蓝色头发,带着金色平光眼睛的少年。

      父亲告诉他,那就是颇负盛名的忍足家的二子,忍足侑士。

      记住他的时刻非常不巧妙。直到宴会结束三井寿也从头到尾没有弄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被特地点名叫过来,但反正白吃白喝了一顿好的顺便大赞了一下果然是迹部财阀无酒精香槟都这么好喝就准备去找自家司机时,全场焦点三人组就这么从红毯上走下来,路过他时停了一下。迹部景吾皱了皱眉头:“三井寿?”

      三井一愣:“是我。”

      搞了半天根本不认识?

      但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现,提到自己名字的时候,那个深蓝色头发的少年神色一动,也转而微笑地看向他,藏在镜片后的迷人的桃花眼深不可测:“一直听家父提起三井家有一位优秀的三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拉倒吧,自己这不务正业天天只知道打篮球游手好闲的名头可被他爸嫌弃惨了,更别说在别人口中该怎么磕碜了。他又不是不认识忍足瑛士,那个死板的大叔会赞叹他优秀?这比奇迹的世代那个叫青峰大辉的嚣张玩意跳脱衣舞还让人毛骨悚然一些。

      假笑男孩三井寿:“久仰,迹部君,忍足君,还有……”

      “这位是桦地。”迹部景吾侧身,看起来像是对他没有忽略桦地这一点非常欣赏,“果然,那家伙眼光还不差。”

      ……不其实他只是觉得就算是保镖先生不问一下名头也很对不起迹部家的。

      “那家伙?”三井还未来得及询问,三人已经走远。忍足侑士回头轻盈地朝他笑了笑,点头示意,金丝框平光眼镜在迷离的灯光下渲染出眼瞳里一片魅人的紫。

      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回忆里的忍足侑士,竟和竹内真白在气质上浑然天成般相像。

      难怪。

      不会有错的。自家姐姐和妈妈平时将这些贵族少爷的风流韵事品行八卦聊得天花乱坠,他想不知道都难。

      都说忍足家的二子,聪明,冷静,帅气,绅士礼貌,深得迹部家那位难讨好的少爷欢心。平日里不少女孩喜欢他,其中就不泛有名门贵族家捧在手心里的大小姐。但这位忍足侑士,虽然因为偏犯桃花的相貌和对女生彬彬有礼的风度一度惹得绯闻满天飞,却实实在在是个清白的好苗子,平日里身边连个亲昵点的异性朋友都没有。

      竹内真白就更不用说了,在湘北凭着一张冰山脸出了名地难相处。若不是和他互相聊的来,估计他连接近她的可能性都没有。

      忍足侑士和竹内真白。

      出人意料又意料之中的一对啊。

      那他算什么?

      他这么久以来的小心翼翼的喜欢算什么?

      他对她这么久的用心和温柔算什么?

      骗子。

      骗子骗子骗子。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什么喜欢?什么等待回复?是,他三井寿除了篮球一无是处,为了安慰他,还是为了让他不要放弃自己回到篮球部,居然仓皇地出此下策?

      她把他当成什么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尘埃吗?

      是的,全世界都看得出来他喜欢她。在班上会有人故意把他们的作业放在一起等老师点名发作业时起哄,在篮球部会有人故意在他投球的时候喊竹内真白想看他出糗,在更衣室木暮有时候会小声问他“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很漂亮的女生是你女朋友?”……

      全世界都看得出来,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聪明如年级第一的竹内真白?

      所以……就可以肆意妄为地利用他的喜欢,把他像提线木偶一样指使来指使去?说不定此时此刻,那个漂亮的不可一世的少女正依偎在自己如意郎君身边,嘲笑着某个轻易相信她的纯情少年。

      这就相当于在黑暗中伸出手把他从深渊里拉起,然后再次把他和他高高在上的自尊一起狠狠踩在脚下,踮起脚碾碎。

      他三井寿现如今什么都不剩,就剩这么一点可怜的比自负还过分的自尊。

      而他刚刚心里炸开烟花似的狂喜,他刚刚面红耳赤地回答,他刚刚幻想着一百次如何在明天拥她入怀的画面,他刚刚认真地把她的话当了真的态度……在一瞬间,全成了笑话。

      三井寿突然低头倒吸着凉气般笑出声,自嘲的眼神被狠狠压向地板。吓了一跳,月下理惠突然被他抬手握住了手腕,冰凉的手腕和炽热的掌心相得益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主动,但这突然亲昵的柔情让月下理惠俏脸一红:“三井……”

      她搭在三井胳膊上的手被他强行移开。

      三井用的力并不大,但月下理惠却惊得不由往后退了几步,看向他的眼神不由带了点惊愕。

      “月下姐……抱歉,你能待会儿再进来吗?”

      三井寿抬头看着天。刚刚照得火红的街道不知何时已经全暗下来了,霓虹灯将神奈川点缀的像一个不夜城,但除了明明灭灭的灯光,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却依旧固执地站在那里看着什么,全身的力气压在右臂上,左腿耷拉着,像一个可笑的零件。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

      “侑士侑士侑士侑士侑士!”

      忍足侑士被这一连串地狂嚎喊得耳根子生痛:“干什么啊?这么开心?”

      “我我我我,我刚才表白了!”竹内真白捂住脸傻笑地仰起头。

      忍足侑士脚步一顿,而后推了推眼镜笑着问:“三井吗?”

      “嗯。”竹内真白抿着嘴点头,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褪去。

      “然后?他答应你了?”

      “没有。”竹内真白耸了耸肩,“他说明天给我答复。”

      “不是说他又摔了腿不能参赛吗?按常理一般人会急得不得了吧,怎么这个节骨眼你来这一出?”

      “没办法,没忍住。”竹内真白吐了吐舌,“有人告诉我说三井喜欢我。你说要是有人告诉你你喜欢的人喜欢你你会忍得住吗?”

      忍足侑士仰头认真思索一阵,赞同地点头:“的确。”

      “就说嘛……等等!”竹内真白垂死病中惊坐起式猛回头,“侑侑侑士你有喜欢的人?”

      忍足侑士优雅地一如既往不擅长器械体操的那个绅士:“你看不出来难免,我又表现得不明显。”

      “我的天,谁啊这么艳福不浅?”竹内真白捂脸贼笑,“看不出来啊侑士你居然是这样的闷骚,告诉我我说不定能帮你参谋参谋啊。你瞧瞧我都告诉你了,真不仗义。”

      “你喜欢三井的事情也告诉了迹部好吧。”

      “只有你和迹部好不好!”竹内真白扳着手指头,“噢,还算上龙马,五月,就没有了。再算上今天三井,全世界一共只有我们六个人知道这件事。青峰那儿我都没说。”

      “好好好。”忍足侑士无奈地笑了,“不胜荣幸,我的小姐。”

      “哼哼,话讲你有没有觉得我和三井的关系好像倒过来了。”竹内真白托腮,“表白不应该是男生主动吗,说什么考虑一下明天答复都是女孩子诶。”

      “你以前不也一直说要等他上钩之类?”

      “哎,有的时候人是无法保持冷静的。不过话讲三井他居然也忍得住说什么明天答复,如果要是我恐怕今天就已经原地爆炸地转圈圈然后疯狂答应难舍难分恨不得马上和他腻在一起……”

      忍足侑士抽搐着嘴角:“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竹内真白:“我不就夸张了点嘛。”

      忍足侑士:“你夸张了不止一点吧。”

      “侑士你真无聊,知不知道什么叫文学美化?不过说起来,他不会是不喜欢我吧?想用一个晚上找借口拒绝什么之类的……”

      话音未落,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夜空里,音乐显得分外悦耳动听。竹内真白乳白色的手指盖刚戳开手机屏幕就笑了起来:“侑士!是三井!”她回头看着他,眼睛里似乎装满了夜空里所有的星星,“我脱单了你就是大功臣,到时候请你吃饭去。”

      忍足侑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冲忍足侑士比了个“嘘”的手势,竹内真白笑着接通了电话:“喂,三井?”

      “竹内。其实今天你来我想跟你说的。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来吵我了。”

      她的手机有点漏音,在安静地只能听见海浪声的镰仓海岸显得格外清晰。

      “什么?”竹内真白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你不觉得自己天天过来很烦吗?”那边平静地像是在讨论明天的天气,“我的家人都来的没你勤,你何必呢?”

      “发生了什么吗?”竹内真白搞不懂了,“刚刚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不是刚刚,是很久以前。我其实一直想跟你说了,本来碍于你说女孩子不好意思说,但今天看来不说清楚不行了。我不希望你过多涉入我的生活,你懂吗?”

      忍足侑士跟着她停下了脚步,侧头看着颤抖起来的少女,眼神晦涩难辨。

      “三井寿。”竹内真白唤了他的全名,“我只想告诉你,你最好不是在开玩笑。”

      “我当然不是在开玩笑。”那边低低地笑了起来,和海浪拍岸的声音混在一起格外好听,“原来一直以为你只是尽教练职责,或者今天之后我要换个说法了。”

      竹内真白全身发凉。

      “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缠着我了。好不好?”

      已经不记得是哪边先挂断的了,也不记得是怎么回家的,自己好像拐去了一家酒馆,点了一杯伏特加却被忍足换成了橙汁,后来又跟着忍足去了酒店和明天就要离开神奈川的迹部他们道了个别,然后由迹部家的司机开车送她回家。

      迹部那个喝杯下午茶都得配小提琴伴奏、餐桌和人隔十万八千里对话全靠吼每个菜只动一筷子的大少爷也屈尊降贵地勉强在一家“简陋”的五星酒店应付了事,陪同的道路上开口问过忍足“这丫头魔怔了?”忍足却一句话也没有讲。

      进家门前,所有人和她紧紧地来了一个熊抱,包括严重嫌弃她的迹部大爷,他满身的玫瑰香熏得她鼻子痒。向日岳人抱她抱得最近,然后被大爷黑着脸扯了下来,泷荻之介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却也难掩关心,而凤更是一直碎碎念得她头发疼,要不是他的6613前辈出马,估计得唠一整晚。

      “喂,你平时没这么不华丽的。给本大爷笑。”他低着头,紫色的眸子里全是与言语不符的担心。

      “你最华丽了大少爷。这么担心我啊?”

      “你全身上下就这张脸还算华丽。”迹部景吾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样子,“哭花了再说你是冰帝前经理人,我都嫌丢人。”

      “已经够丢人了啊。”她那时候是这么回答的。

      镰仓的海,咸腥而美好。在那条漫长的只剩星星的归路上,她只记得自己一声声喊着身边少年的名字。

      “侑士。”

      “我在。”

      “侑士。”

      “我在。”

      “侑士。”

      “放心,我一直在。”

      “下一次湘北比赛,我会去看的。”

      “到时候给我开心一点啊。”

      “阿白。”

      阿白。

      她记起来了。

      她应该是哭了。

      ……

      月下理惠在门口站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三井叫她进去的声音。心下有些担心,她终归还是埋怨了自己一句“别人家的事情你多什么嘴”推门走了进去:“三井君?该换药了。”

      那个少年蹲在窗边,手机落地,双手青筋突起,左腿可笑地扭曲地横在地上,他的头深深埋在胸前,让月下理惠下意识止住了脚步。

      滚烫的液体沿着脸颊缓缓流下,滴落在单薄的病号服上。

      男人的泪滴在心上永远都是滚烫的,月下理惠僵硬地站在那,被他这么一崩溃失去了所有安慰。

      一身傲骨随着泪水坍塌,此后。

      便再没了此后。

      窗外繁星满天。

      ……

      人声鼎沸。

      全国大赛神奈川县分赛区现场。

      湘北VS三浦台。

      三井寿拄着拐杖遥遥站在最后一排的位置后面,目光越过人头攒动,看向昔日里自己峥嵘的地方。

      明明已经失望透顶,明明知道是自寻其辱,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来了。

      但他看到了什么?

      “传球……传球啊!怎么搞的,训练这么久,球都不会传了吗?”

      “木暮为什么要在外线投球!那么偏的线怎么可能投得进!”

      “内线交给赤木啊!灌篮啊!篮板球为什么一个也抢不到!”

      “在干什么……这些人都在干什么!”

      目眦欲裂。

      安西教练没有制定方针。

      整个队伍宛如一片散沙。

      所谓的队长兴致缺缺,甚至还没有赤木跑得勤。

      烂到透顶的后卫前锋。

      这是他加入的球队?

      这才是真正的湘北?

      三井寿难以置信地看向教练席。安西教练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那样泰然自若,欣赏地看着在赛场上挥洒汗水的赤木刚宪,似乎并不担心失败。眼里焕发出来的光彩,不输于当年对他说出的那句被他视为一生座右铭的话语时的表情。

      三井寿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收回目光。

      那竹内真白呢?她不是教练吗?她不是数据高手吗?这种时候她到哪里去了?她为什么不坐在教练席上!

      三井寿一抬头便知晓了答案。

      像所有神迹故事一样,就在他的前方不远处,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有来看过他的酒红色长发的少女高高扎起马尾,在灯光的渲染下一如往昔的漂亮。而他的身边坐着忍足侑士,忍足侑士旁边是迹部景吾。三个人交谈甚欢,言语间的喜悦深深刺痛了他。

      站在黑暗中宁静中不语的他。

      低头冷笑一声。三井寿拉起嘴角一个嘲讽的弧度。

      她也放弃了啊。

      刚刚开始说什么为他加入篮球部根本就是幌子。

      不过是没有定力的年轻人一时兴起罢了。

      就像对待他也是一样。

      根本没有人需要他。

      他从头到尾,都是个荒唐的、自以为是的笑话。

      从未例外。

      连同那句在这段贫瘠岁月里唯一让他无比开心的话。

      “我喜欢你。”

      彻底从头到尾的,撕碎了他。

      他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入黑暗中。

      同时,竹内真白突然感觉到什么似的猛然回头,在眼睑的阴暗处立刻唤醒那个目标。

      入口处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赛场上,虽然这场压倒式的失败毋庸置疑。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普通的麝香气味。

      “怎么了?”忍足侑士也回头看了看。

      “不知道。”竹内真白坐正,眯起眼睛,“总感觉……好像弄丢了什么东西。”她说罢继而把话题引向了两位富二代,“你们怎么了?看起来很不自在的样子?”

      “你不是教练吗,怎么不坐在教练席上去。被开除了?”即使是参加一场仓促的比赛的客串,遗传了一身英国绅士血统的、坐出一身国衣冠坐气质的法兰绒权贵迹部景吾开了尊口,那副姿态看起来不像来看比赛的,倒像是在Deux Magots里喝咖啡,“真是不华丽,当年堂堂的冰帝唯一一个网球部经理,居然跑到这种学校来当篮球部教练?你哪根筋搭错了。”

      “不过是一场小比赛而已,用不着我。安西教练来了,我没必要去添乱,我只是个制定方针的,没经验指导比赛。”竹内真白睨了迹部一眼,“你还不是让侑士在初三上学期在冰帝运动会上打得乒乓球?”

      被点名的忍足侑士挑眉:“你确定……你们教练有在指导?”

      连他和迹部这样的外行人都看得出来湘北打得有多烂,反正是不可能被王者冰帝放在眼里的。

      “反正就算我去了,该输的比赛湘北也不会赢。而且安西教练就是那个性子,好像就是因为曾经因为他逼得太紧了,他有个倍受日本未来篮球界关注的天才学生在他手上待不下去了,跑到美国去打NBA……”

      “湘北还出过这么厉害的人物?”忍足侑士微微有些讶异。

      “怎么可能!湘北篮球部建立才多久?原来人家安西教练是大学教练,前国手呢,人送外号白发魔鬼,那段时间可风光无限了。”

      “所以现在就准备放养?反正赢不了,所以还不如干脆不管是不是?”迹部景吾嗤之以鼻,“金牌教练?不过如此。”

      竹内真白睨了他一眼,学着越前龙马的腔调:“你还差的远呢~”

      迹部一想起这个和他老姐简直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恶劣娃子就浑身不舒服:“呵,今年全国大赛没有越前龙马真是可惜了,不然本大爷一定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

      “华丽美学”四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竹内真白就慢悠悠地说:“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剃头技术?”

      “……竹内真白!”和越前龙马打赌输了被剃头说什么华丽的本大爷什么发型都能驾驭,结果后来还不是非常不华丽地接发去了,看来这件事永远是这位帝王心头的痛。

      忍足侑士嘴角带着一丝浅笑地看着两人插科打诨了有一会儿,才突然出声打断:“我怎么没在赛场上看见他?”

      竹内真白几乎是瞬间明白了忍足所言所指,当下没有吭声,唯有迹部一脸茫然:“侑士你居然认识这么不华丽的学校里不华丽的人?”

      “迹部你不知道别瞎说话。”竹内真白朝他做了个鬼脸,方才转过脸来对着忍足侑士说,“他上次病情加重,参不了赛了啊,你忘了吗?”

      忍足好像才想起来似的“啊”了一声,这才在嘴角挂着那一幅他最擅长的扑克脸笑对着两人状若无意地说了一句:“他没来还算好,省了事。”

      “什么?”竹内真白听得云里雾里。

      “三井寿?”迹部景吾就算再不关心这段八卦也能猜出来了。他淡淡回头,用着最习以为常的一幅西欧绅士的风度华丽地扫视了一遍稀稀疏疏的赛场,凭借他出众的目力和观察力一扫而过,继而才浑身一松靠在椅子上,侧头懒懒地看了真白一眼,说:“看什么?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尽问一些不华丽的问题。这不是废话吗,他如果来了,本大爷和忍足,就不会让他完整地出赛场。”

      “什么东西?!”谅是竹内真白也简直要被这中二发言吓得跳起来,吓得身边一对看比赛的情侣都猛地抖了抖。当她左顾右盼地看着两个少年一个冷笑一个阴沉的脸色,才突然发现——他们真的没有开玩笑。

      或者换句话来说,刚刚和他们如同往常那样看歌剧或者舞台剧差不多的场景,却在落座时感觉到的那一种违和感并没有错。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对湘北完全没有了好感。

      她怎么就能忘了,迹部和忍足平日里有多大度,在某些时候就是有多么爱计较的主。她有曾听向日岳人说过,初一时的关东大赛,青学vs冰帝,忍足侑士与向日岳人按照惯例组成D2出战,本是黄金组合,自己也因为有和青学不二齐名的“天才”之称而饱受关注,结果居然爆冷,以6-4负于甚至都不是青学引以为豪的“黄金组合”的菊丸英二-桃城武组合。当时失败退场的忍足在气愤的岳人面前有多么云淡风轻满不在意,之后几个月的、甚至长达几年直至延续到现在心中就有多么郁郁不快。

      后来,那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忍足侑士居然向迹部申请全国大赛主要以单打出场,堵上“天才”之名,在1/4决赛对上青学时再次于S3的位置出站,只为亲手打败曾让自己尝过失败滋味的桃城武。因为大雨而被迫中断的比赛仿佛预示着前途未卜,他没有赤司的天帝之眼,无法预测未来,但在险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忍足侑士却依然是忍足侑士,只让自己的千种绝技露出冰山一角,在甚至还可能保留实力的情况下以6-4胜出。

      虽然那场冰帝团体终究还是输了,但忍足的“天才”之名,总算在他自己的手中名副其实,实至名归。

      在来东京前,忍足也是大阪的第一啊。我们的骄傲的天才,和君临天下的迹部景吾一样,从来没有输过啊。

      他们绝不会让自己吃亏,让自己受委屈,让自己遭怜悯。这一点,对他们护短范围内的真白来说,同样合理。

      竹内真白心一动。这两个……就算全世界站在自己的对立面,恐怕也会义无反顾地偏袒她的家伙,有的时候还真的是让人……感动得特别孩子气。

      “看不下去了,什么时候可以走?烂透了。帝光的比赛都比这好。”迹部景吾大约是被真白这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了,皱着眉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你在说废话吗?帝光可是初中篮球界的霸主诶,一场没输过的那种,相当于幸村初二时期的立海大。”竹内真白嘲笑他的孤陋寡闻,“就算是现在,帝光那群人带领的各个高中也是篮球界的佼佼者,你以为你只看过帝光的比赛就以为全日本初中生都是那水平?那日本人人都可以霸占NBA一军席位了好不好?”

      迹部景吾瞟了她一眼:“至少这湘北连他们的背影都摸不到,也亏得你想把这种队伍分享给我们。和你体质一样差的队伍。”

      “你们冰帝最骄傲的军师侑士和我一样有体质性低血压还真是对不起了呢。”

      “喂,为什么又要扯上我?”

      ……

      “你应该明白,真正的喜欢是会迫不及待把自己推销给你。无论好或者不好,无论多糟糕,就像温斯顿第一次幽会朱莉娅,他该跟你说的是“我三十九岁了,有个无法摆脱的老婆。我患有静脉曲张,还有五颗假牙。”而不是让你等他回复。你应该明白,这并没有留给你回答“我不在乎这些”的机会。”

      电话里忍足侑士的声音依旧回响在耳边。

      “我们不是《一九八四》。”她倔强地反驳。

      “谁知道呢。”印象里忍足侑士很少如此咄咄逼人,“你喜欢他,等同于思想罪。光屏在上,你已经被捕入狱了,真白。”

      他轻轻地说。

      “该结束了。笨姑娘。”

      “烂吗?谁知道呢。”

      竹内真白闭上眼睛,等待血管中的燠热散尽。

      行年渐晚,他的背影如黑云压境。

      可是该死的,无论对这场比赛,抑或那场星夜营火。

      她自始至终,抱持灭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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