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水流红

　　（前言）“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竭……乃敢与君绝。”崔琉樱桃小嘴轻吟，脸颊流下一行泪，“滴答”一声，泪水落于红纸面上，立刻渲染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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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崔琉被安排在后花园的偏院，离齐宏的书房稍远，她端着点心过去的时候，看见陆雪妍走在她前面进房，听她说，“老爷，妾给您送点心来了。”

　　然后就听到齐宏的低沉的声音从房里传来，“进来。”

　　崔琉停下了步子，巧怜未察觉，还在往前走，崔琉拉住她的衣袖，将点心盒塞进她怀里，轻声道，“回去吧。”

　　然后崔琉就转身回去了，巧怜疑惑地瞧了一眼崔琉的背影才跟上崔琉。

　　屋内，陆雪妍讥笑地瞧了一眼门外，后又立马露出温柔的笑意，道，“老爷，歇息一下吧，妾刚做了点心。”她将点心一一摆好，拿了一小盘走到书桌前，状似不在意地问了一句，“怎么好几天都不见妹妹来？”

　　听到这话，齐宏停了一瞬落笔的动作，又继续落下笔墨，他若无其事地开口道，“可能……她还在怪我……”

　　听到这话，陆雪妍笑了一下，说，“妹妹哪里会怪老爷，估计是在怪妾，哪有男子没有个三妻四妾的，妹妹可能觉得做妾委屈了。”

　　齐宏放下笔，伸手拂过刚写好的文章，目无焦距地看着前方，落寞道，“我也……”话说到一半，他反应过来，停了后半句话。

　　陆雪妍心里一凉，她知道齐宏想说什么。他也觉得他委屈了崔琉？他也不想这样？可是，事情怎么总是会那么天长地久，她要的是以后，而不是眼前。

　　陆雪妍装似落寞地朝齐宏道，“我也不想与妹妹争，可是……如今妾身也实在难帮妹妹。”她们身份悬殊，即使陆雪妍成妾，他人对成为齐宏妻子的崔琉也会指指点点。

　　私奔的女子，无父母之言，哪里有身份去做翰林院编修大人的妻。

　　除非……齐宏他不入仕，可是可能吗？陆雪妍瞧着眼前的男子，她最爱的便是他的野心与情深。

　　当她帮他实现野心时，他的情又怎么会落在别处。

　　齐宏没有作声，陆雪妍是丞相千金，他娶她的时候，丞相就告诉他，雪妍只能嫁予你成妻，其他的让他看着办。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齐宏知道丞相已经退了一步了。他还没有必要得罪丞相，所以齐宏答应了。

　　他只是一名榜眼，前途看似光明，可机会依旧很少，他不能再错过了。

　　齐宏遮下眼睑，拿起一块红豆酥心甜点，咬了一口吞下，朝陆雪妍笑着道，“没想到夫人人美，手还那么巧。”

　　陆雪妍眼角染起笑意，羞低了头道，“妾先走了。”

　　陆雪妍从书房出来，令青蕊从厨房将她做剩下的点心带着。

　　二人来到崔琉的院子，崔琉正独自撑头思考事情。听到声响，看向院外，发现意外之人。她没想到陆雪妍不一直呆书房，居然跑她这来了。

　　崔琉连忙起身欠礼，陆雪妍将点心盒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笑着道，“妹妹来尝尝我刚做的点心，夫君说这次做的特别好呢。”

　　崔琉一愣，掩下眼底的失意，拿起一块，轻咬了一口。一股甜腻的味道入鼻，崔琉下意识地轻皱了眉头，陆雪妍看见后，忙问，“妹妹怎么了？”

　　崔琉抿下那口甜点，说，“有些甜。”

　　陆雪妍不以为意，说道，“点心大都是甜的。”

　　崔琉小声回嘴，“齐郎不爱甜食。”齐宏不爱吃点的，所以每次崔琉给他做的点心都是淡淡的清香味，齐宏曾夸奖说，“甚得吾心，提神又饱腹。”

　　陆雪妍听她的称呼，脸色垮了下来，将她手中的点心放下，冷淡道，“妹妹不知，夫君高中后，便忽然偏爱甜食。”

　　陆雪妍收起甜点，起身说，“妹妹也稍微打扮一下自己，夫君近日虽忙，但你这般模样，若是令人看见，没人会吃的下好东西。”

　　崔琉脸色一瞬间苍白，她双手轻颤地揪紧袖笼，咬牙道，“有劳姐姐操心……”

　　陆雪妍冷笑一声，带着青蕊转身离去。

　　崔琉的打扮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她穿着她的粉色罗裙，头带着简单妇女花式，若有一点不一样，那便是她近日消瘦了许多，看起来病弱了些。

　　巧怜站在一边，她不能开口说话，也因此安慰不了她什么。

　　崔琉在这一刻，忽然好想念月娘，好希望听见月娘在旁边大骂她，“小姐就是蠢!为何要受这窝囊气!”

　　她崔琉虽不是官宦之女，但也是嘉乡一带的富商之女，家中唯一的宝贝。家有良田千顷，店铺百家，在嘉乡，公子良生都争着给她献宠，她何须要在这受罪。

　　崔琉有着前方无光的绝望感，齐宏不再只有她一人了，而她现在却只有齐宏一人。

　　“巧怜，明日帮我打扮一下。”

　　第二日傍晚，还未等崔琉去见齐宏，齐宏就自个过来了。他身上有股浓烈的酒香，歪歪斜斜地撞开了崔琉的房门。

　　崔琉正在梳妆打扮，她放下手中的粉色珠钗，忙走过去扶住齐宏，问道，“喝醉了吗？”

　　齐宏进门便一把抱住崔琉的纤腰，将她推着往前压在附近的桌上，声音发颤道，“你为什么不去找我!”

　　门还在开着，巧怜见状羞红了脸，正准备过去帮他们关上门时，手腕忽然被人拉住，是大姑娘青蕊。巧怜被吓地连忙低头跪下，而青蕊身后正站着黑着一张脸的大夫人。
　　站在院内的陆雪妍双手紧握成拳，指甲盖直深深地抵住掌心，满是怒意地看着屋内纠缠的两人。

　　崔琉试着用手推了一把齐宏，没有推动，她冷静道，“齐郎，你醉了!”

　　感觉身下的女子的推挪，齐宏狠狠地固定住崔琉的手臂，将她压得更狠了些，崔琉的腰被撞地一疼，努力朝齐宏说，“齐郎，快放开我!”

　　“不!”齐宏就一直用劲压着崔琉，他脸色红熏，看起来像是喝了不少酒。双眼朦胧，但却一直紧紧盯着身下崔琉的脸，女子散乱着一头乌丝，面色红润，小嘴一张一合地喘着气。齐宏感受到女子柔软的地方一起一伏，忽地他低下头去狠狠地咬住了那张樱桃小嘴。

　　今日的齐宏有些不寻常，压的人呼吸困难，此时又堵着她的嘴，崔琉奋力抵抗，想唤回他的理智。

　　可齐宏像是毫无感觉一样，他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舌尖朝崔琉的口腔里钻去，想要一直往里，像一只渴望海洋的青鸟，不知死活地往海里冲去，冲破禁锢。

　　崔琉难受地呜呜直叫，过了好一会，齐宏才放开了她，顿时像泄了气一般瘫软在崔琉身上，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你只是商贾之女……”

　　这话直钻入崔琉耳里，也带着尖锐的钝角戳中她的心脏。

　　他问，她为什么只是商贾之女？

　　将齐宏艰难地推到一边，崔琉弯着腰低着头怔怔地站起身来，腰部疼痛难忍，身形不稳地晃了晃，幸而扶住了桌子的边角。她微微抬起头，发觉门没有关上，视线慢慢转到门外，一眼就与院内的陆雪妍对上。

　　两人视线相撞，陆雪妍怒瞪崔琉一眼后就转身离开。

　　崔琉头发散乱地披着，衣服领口也在刚刚被齐宏无意识地扯开，歪歪斜斜。巧怜在陆雪妍走后迅速爬起来，连忙往崔琉方向跑去。

　　崔琉在她的一只脚快要踏进门时，忽然哑着嗓子开口，“别进来!”

　　巧怜稍迟疑了一下，缩回脚，然后关上门就走了。

　　紧闭的房门遮挡住外面的夕阳，只有点点暗淡光线照射在屋内，崔琉忍着腰部的疼痛侧过身去看桌上正呼呼大睡的齐宏。

　　脑袋隆隆地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为什么……为什么你只是商贾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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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元纪十二年春，梨花开。

　　在都城郊外十五里梨花乡院内，天地见证，梨木为宾，有情人终成眷属。

　　刚才城内回来的柳书生作为主婚人，看着齐宏将一身粉白新服的崔琉抱进了房内。

　　崔琉头上盖着大红布面的鸳鸯盖头，在整个院中显得尤为艳红刺目，因为，她头上的色彩是这场婚礼中唯一的鲜红。

　　柳书生证婚完毕就立马出门进城，春宵一刻值千金，他还叨扰不起。

　　院房屋内，外面的天色还有半个时辰天便黑了，齐宏站在书桌前紧张局促，他看着端坐床沿边的崔琉，脚下久久没有动作。

　　二十一了，他早该成亲。

　　她十九了，也早该成亲。

　　所以那夜，崔琉说，“我们成亲吧！”

　　他哪里见过如此女子，一点都没有闺秀该有矜持，可是在他眼里却意外的耀眼。

　　齐宏慢慢将脚步挪过去，又慢慢挪到床边坐下，也规规矩矩地端正坐着。

　　身旁有轻风拂过，崔琉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了下来。她的脸上抹了点红粉胭脂，使得她羞涩的脸颊看起来更加红了，所幸，还没人看见。

　　“夫君，不掀盖头么？”崔琉还是问出了声，天马上就黑了，再晚点他可就看不清她了。

　　齐宏朝外望了望，答道，“再等等，等天黑了，我再掀。”

　　崔琉头稍稍往下低了低，懦懦道，“天黑，你就看不见我了。”

　　“好像……都是天黑了再掀盖头。”齐宏脸也有微红，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抖。

　　他们没有宾客，也无需应酬，不必忙到天黑才进门掀盖头。

　　他们……是直接入洞房的。

　　“嗯！听你的!”崔琉应了一声，脸上更红了几分。

　　气氛一时有些局促，齐宏盯着那片鸳鸯红盖头有片刻愣神。

　　忽然，他开口问，“琉儿，你……真的不后悔吗？”

　　嫁给他不后悔吗？一个富商千金，一个穷酸书生，一个锦衣玉食唾手可得，一个名落西山不知前路。

　　“真的……不会后悔吗？”齐宏又问了一遍，紧张地等着面前盖着红盖头的女子回答。

　　崔琉有些怔住，她觉得今晚已是良辰之夜，事已至此，何须有疑。“夫君，琉儿若没有跟夫君出来，才会后悔。只是——夫君莫要觉得琉儿轻浮。”

　　怎么会呢，齐宏心里想着，她愿吃苦耐劳，执手作羹，贤惠淑雅，他是三生有幸才会得之青睐。

　　“怎会，是我怕委屈了你。”齐宏慢慢牵起身侧佳人的手，温暖地包裹住，言语诚恳。

　　崔琉心中一暖，回道，“琉儿愿意，只是夫君莫后悔就好。”

　　至此，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是天地为证的婚事，屋外的梨花作为宾客祝福，风吹花落，飘飘洒洒满地全是欢喜的福运。

　　崔琉将头又低下了几分，玉指小手微捏了一下齐宏的手背，小嘴微启，问道，“天黑了么？”

　　齐宏朝窗外一看，转头回道，“黑了。”

　　二人坐于床沿转身相对，齐宏双手各捏住红布一角，稍迟疑了一会，随即将大面红盖头向上翻转。

　　头上盖头不再压着，崔琉抬起头，天色微暗，背光之处，稍能看清眼前男子棱角分明的轮廓。崔琉不自觉地只手抚上男子的脸，问道，“夫君能看见琉儿吗？”

　　崔琉一抬头，齐宏便愣住了，此时回过神来，答道，“能，娘子今晚甚美。”

　　齐宏一把捉住脸上的小手，另一手搂住崔琉的蛮腰，二人齐齐躺倒。

　　春宵一刻值千金，曾经梦中的翻云覆雨变成了现实。

　　青纱帐怆然落下，才子与佳人，共赴云雨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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