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蒙尘(下卷)

作者:萧六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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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终掌中珠(终)


      我以为我可以让的,然而我不能。
      “寻······”这个字在我的舌尖辗转不去,带着点苦涩的意味。
      心中何其悲痛。
      心底回旋着的,却是那年莲花灯下初见他的情景——赠君莲花灯,君答盘长结,匪报也,但愿永以为好啊·····
      元夕灯会,谁家陌上少年郎,人恣意,足风流,牵着谁人手去,一夜鱼龙人海茫茫。
      明明人山人海,繁华乱目,眼中却只余下了他洒然而去的身影,像漫漫苍穹中一颗最明亮的星子,耀人眼目。
      明明只是初见,然而心间牵着的一念,与他却仿佛旧识。
      然而我明白,他与我是不同的,那么不同,因为我是江家嫡子,注定要承担我与生俱来的责任,注定要背负命运与我的枷锁。
      然而他,无所挂碍,无忧无虑,可以恣情任性而活。
      后来我终于依靠江家的消息网络,找到了他的下落。
      他叫独步寻,正是不久前方打败第一剑客端木青月的少年人。
      从消息中看来,他行踪不定,从江南至漠北,看起来像是在游览名山大川,那灵州顾氏的幺子,总是与他携手同游,似乎与他并非一般朋友关系。
      我费尽思量,亲自组织参与商队,时间,地点,多方调节,为的就是能在天南海角,每每制造与他的“巧遇”。
      他身边的顾飞白对我总有些忌讳,与独步寻每次交谈,我亦总是浅尝辄止,从不过多地参与到他们的生活。
      只是偶尔与顾飞白的目光不经意交接之时,也只有我们彼此懂得的警告意味·····
      与他之间便如此渐渐地熟稔了起来,最终我邀他前来苏州江府,告诉他江家网罗了天下的好物,还有至醇至佳的美酒。
      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与他之间,蓦然回首,已踏过了朋友之谊的界限,太远太远·····
      ······

      他不常来江府的,他似乎不愿意长待在任何一处地方,每次前来,江府就如同凭空添了生气,我也便总是费尽心思,譬如知他喜好美人——江府的伺候的婢女童仆,我也尽量挑清秀漂亮的,譬如知他好饮美酒,便搜罗天下间的醇酒,那红尘醉,亦是一力买断,如此,希望他能多留几日,便是半日也好····只是他就像恣意的风,无拘无束,来了,便又离去。
      我从来也不会挽留,我不愿做他的牵绊,只愿他能够顺应本心,无忧无虑,无所挂碍,一世任性恣意```````便好。
      然而他说,这便是我为人的妙处。
      我心底有些凉意,面上却只有淡淡微笑。
      有时候我会自嘲——自己可不正像是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妇人吗?日夜盼着不愿归家的离人,独上西楼,远眺归途,祈愿着有一日,他能乘着清风、踏着明月而来。然而我总是忍不住,忍不住数着他离开的日子,忍不住一次一次派人探听他的消息。

      江月焉是我的弟弟,少时我与他从未见过,我只知道他的母亲并非汉人女子,父亲通过许多手段终于将他安排在无名岛上,他还有另一个名字——阿七。
      虽然我与他并不熟悉,江府却也是要留给他的,因为我是个命短缘薄之人,少时曾因心疾几近丧命,好在最终如有神助,活了下来,爷爷临终前为我卜了一卦,算出,我的命绝于甲午年冬——也便是今年。
      初见阿七的第一面,我便看出来了,这个陌生的弟弟,嘴硬心软,却是对寻动了真心。
      我大概可以猜到寻身中其毒这事很有些蹊跷,那顾飞白是罪魁祸首,而月焉,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只是月焉也是个顽梗的性子,寻也不是个肯忍受摆布的人,那般做,终究只会伤了他的心罢了······
      我从来便知道,月焉大概和他的娘亲一般,祈望用蛊毒来束缚人心——这可真是糊涂,人心,又岂是用这等阴毒之法便可以得到的?
      然而我不想与他说什么,我的命数已定,无论如何,月焉较之与我,已经幸运太多太多了······
      也许寻最终会和他在一起罢,即使不是他,也不可能会是我。
      但愿那时我的白骨已经朽坏,再也不要留一丝遗念于人世,再也不要看着寻与别人在一起,经受那般心脏撕裂般地痛!

      那日我在他的屋前不知站了多久,玲珑锁灼烧着我的心,夜露攀上了我的衣服。
      月焉给他下的助兴之药的药性恐怕还未散尽。
      自小秉承家训,研习四书五经,立志要做日新的君子,然而于情之一事上,我却并非胸怀开阔的人,想到他与月焉数日缠绵,即使我的面上极力克制不露分毫,却也忍不住嫉妒暗恨,那恨意如同黑色的火,幽幽燃起如魅。
      直到乌逢春对我说,“江公子,既然如此,何不循着心中意愿?在下不才,此刻却正可以帮您一帮。”
      是啊`````何故夜起不能寐,何故揽衣独徘徊?
      这一次,我没有拒绝。
      ······
      我第一次恨自己的身子为什么这般不好,为何如此不济,不能予他蚀骨欢愉。
      他的发在我的指尖滑落,沁凉如水。
      我爱极了他的发,不止因为那发柔软顺滑,还因为头发的寓意——结发为夫妻。
      我与他之间,若是能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那该多好啊?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死,当长相思······
      他是否会明白?
      也许永远也不会······
      ·····
      那日醒来,泪流满面。
      那还未亮,我偷偷擦去脸上泪水,我凝望着他的脸,从额头,到眼睑、鼻尖脸颊、嘴唇,下巴、颈项·····怎么也看不够,却甚至不敢伸手描画,更不敢,以唇轻触。
      只怕将他惊动,看见他的眸里,只有厌恨,再无一丝情意。
      最终叹息着闭目,等他醒来。

      多想告诉他,我做了一个怎样的梦`````
      一个梦,一个梦,梦见我死了,而你,哭了。
      我梦见,我的坟茔上开着彼岸花,你沽了美酒,敬我,笑着对我说,对我说``````
      为我尽一杯,
      与君发三愿,
      一愿世清平,
      二愿身康健,
      三愿临白头,
      数与君相见。

      呵``````
      那时我甚至想,怎样也好,再不要将你推给别人啊,我要生死都与你在一起。
      可惜我不能,我是将死之人,苟延残喘于人世,烦扰世上之人,也不过是为了一个执念。
      偷来的欢愉总是转瞬即逝。
      看见他眸中的不经意。
      看着他倚在水榭栏杆上,这般美好,我徒留却是不住,只是心里总是不甘,那是我唯一一次踌躇着恳求,说得实在生涩万分。
      然而你却翻了那手中碟子,对我说:“相濡以沫,却仍不若相忘于江湖。”眉目灿然。
      生亦何欢?死·····亦有何惧?

      。。。。。。

      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
      那人推开门,笑道:“寻,我又为你,杀了一百个人了。”
      只见床上躺着一个妇人,像是已经怀足了月不堪重负,肚子隆起得十分巨大,只是躯干却如同被蚕食尽了养分,显得干瘪枯瘦,犹如枯柴,全不似活人,要不是那女子呼吸可闻,真如同一个怪异的雕塑了。
      那人的脸上显出一种奇异而古怪的笑来,手中染血的剑只怕那剑腥臭浓郁的血垢也洗不清了,那剑轻轻地落在那妇人的肚子上,身上所着的衣裳便裂成了两半,接着,那胀大得诡异的肚子便像熟透了的瓜一般,被生生切开了。
      “寻,我们终于又要见面了。”
      “原来,爷爷临终时为我卜的一卦,算出我、我活不过,今年冬天,人不能与命争,我果然还是活不过了····只是死而复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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