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之路

　　天界，洛湘府。
　　风神临秀端着一盒刚刚做好的鲜花饼给锦觅送去，乍然见到小丫头在房间里托着腮，颇为沉闷的样子。
　　“刚刚历劫回来，怎么唉声叹气的？”
　　锦觅抬头，见了临秀，忙起身迎道：“临秀姨。”
　　临秀将鲜花饼摆在桌上，让锦觅尝尝，她瞧出锦觅为难的样子，不由笑道：“尝一口吧，临秀姨向你保证，一定好吃。”
　　临秀话已至此，锦觅只得拿了一块，闭着眼极小极小地咬了一口，然而，出乎她意料的，竟真的好吃。
　　“诶，真的很好吃！”
　　她心里想着，口中便说了出来，见临秀一脸打趣地望着她，不由溜须拍马道：“其实，临秀姨你平日做的饭菜也挺可口的。”
　　临秀掩唇一笑，柔声道：“你就别奉承我了，我不擅烹饪，你爹爹也不太吃得惯我做的饭食，不过……”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往事，眼中也俱是笑意，“我已经习惯了，也改不了了。”
　　锦觅大咬了口鲜花饼，心直口快道：“那临秀姨，你这鲜花饼怎么做得这么好吃呀？”
　　“他喜欢吃，我练了很多次……”临秀敛眸，淡淡道。
　　“他？”锦觅捕捉着临秀的话，促狭地眨了眨眼睛，道，“是爹爹吗？”
　　临秀没有回答，只轻描淡写地说：“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哦。”锦觅鼓着腮帮，点点头，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一块鲜花饼下肚，锦觅颇为满足地拍了拍手道：“我本来不太开心的，但临秀姨做得鲜花饼太好吃了，我一块吃完，心情都好了起来呢。”
　　临秀拿起帕子，仔细地替锦觅擦了擦嘴，又拿了一块饼递给她，“喜欢你就多吃点儿。方才是为了何事不开心？”
　　锦觅接过饼，轻咬了口，咽下后道：“肉肉死了……”
　　“肉肉？可是你求到师父那儿，想要救的那个朋友？”临秀问道。
　　锦觅点点头，“嗯。”
　　临秀劝慰道：“天行有常，自有因果，凡是讲究一个缘字，强求不得。”
　　锦觅应道：“我知道的，太师父也同我说过了，能和她再当一世的朋友，我已经很开心了，只不过她还是为救我死了……”
　　她握了握拳，坚定道：“但我一定会查出杀她的凶手，为她报仇的。”
　　临秀抚了抚她的头，宠爱道：“好，临秀姨和你爹爹都会帮你的。”
　　“谢谢临秀姨。”
　　临秀瞧锦觅的神色，并不见松快，料想肯定还有事，于是接着问道：“既然肉肉的事，你心下已有了决定，那还有什么事，让你闷闷不乐的？”
　　见锦觅踌躇，临秀打趣道：“怎么，连临秀姨都要瞒？”
　　“不是。”锦觅搁下鲜花饼，忙摆了摆手，道，“只是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不开心？”
　　“何事？”
　　锦觅如实答道：“我回来后，去了趟璇玑宫，小鱼仙倌不肯见我，邝露和扑哧君他们骗我说，小鱼仙倌病了。”
　　临秀听后，叹了口气，道：“那孩子也不容易，刚刚经历丧母，又受了三万道天刑。”
　　“啊！”锦觅捂着嘴惊呼道。
　　她连忙摇着临秀的胳膊，焦急地问道：“临秀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临秀拍了拍锦觅的手背，安抚道：“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
　　临秀缓缓将锦觅历劫期间，天界诸事告知了她。锦觅一拍桌子，就要再去璇玑宫，被临秀拉住，“夜神此刻想必是想自个儿安静地疗伤，并不希望旁人见到他狼狈的样子吧。”
　　锦觅立时反驳道：“我怎么能算旁人呢？我们是……”
　　见临秀注视着她，锦觅结结巴巴地说完，“朋友嘛。”
　　临秀扑哧一笑，“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夜神啊。”
　　锦觅似懂非懂地点头，“我自然是喜欢小鱼仙倌的，我们都是好朋友嘛。”
　　临秀眼波柔柔地望着锦觅道：“你知道临秀姨说的并非朋友间的喜欢，而是恋人间的喜欢。”
　　听着临秀的话，锦觅只觉心口隐隐作痛，就跟在凡间时一样，她蹙眉忍着，心下奇怪：如今已经恢复了仙体，身上的毒早就没有了，怎么又开始痛了呢？
　　临秀察觉到锦觅的异样，忙关切道：“锦觅，你怎么了？”
　　锦觅不想临秀担心，忙道：“我没事。临秀姨，你刚才说的恋人间的喜欢是什么样子的？像你和爹爹这样吗？”
　　临秀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与你爹爹只是形势之下，家族间的联姻。这么多年，同门之情，夫妻之义是有，但到底不曾相爱过。他喜欢的是你娘，而我……”
　　临秀略顿了顿，在锦觅懵懂的目光中，终于还是将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
　　“当初，我与你爹爹成亲后，他为了躲避天帝猜忌，便闭锁在洛湘府中。我在这府里实是待得无趣了，便打算回昆仑探亲，正好一路上也可四处走走。然而不巧的是，我在半路上遇到了一条万年巨蟒，巨蟒欲吞食我，好在，一个路过的樵夫救了我。”
　　锦觅听得好奇心起，不禁问道：“临秀姨，你灵力这么高都怕的巨蟒，那巨蟒得多厉害啊？一个凡人竟能从巨蟒口中救下你？”
　　临秀道：“万物相生相克，我的真身是只青鸟，怕蛇。”
　　“啊！”锦觅吃惊道，“临秀姨，原来你也是鸟族的？”
　　“是，但也不是。”临秀笑笑，解释道，“我祖父希有自小被西王母收养，王母当年因东皇之故，与庚辰上神闹得很是不愉快，故而我们家与凤皇一脉衍生的鸟族向来没什么交情。不过，那些都是老黄历了，在凤君瑞鹓在位的时候，也不知王母怎么突然间就想通了，昆仑和鸟族的往来也就多了起来。”
　　“哦，原来是这样。”
　　临秀接着说了下去，“我当年也同你一般诧异，我都敌不过的巨蟒，怎么见了个凡人樵夫，竟灰溜溜地逃走了？我一时好奇，便借口报恩，装作凡人滞留在了凡间，后来，我又多番试探那人，他的的确确一丝灵力也无。要么他就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凡人，不然，就是他道行实是高我一大截，故意隐藏，让我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锦觅的注意却被“报恩”二字吸引，她挑眉道：“狐狸仙同我说，报恩抱恩，要抱了才能还的。临秀姨，你是不是抱了那个凡人了？”
　　临秀的脸微微一红，转而瞪了锦觅一眼，“都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锦觅乖觉地闭嘴，听临秀接着道：“我跟着那樵夫到了他家中，我听周围的邻居都叫他阿云。我对阿云说要报恩，他笑了笑，说我没什么能帮他的，让我回家去吧。我脾气一上来，硬是不肯，非要报完恩再走。”
　　临秀似乎也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忽而一笑，眼中繁星点点，“他拗不过我，便说他还缺一个媳妇儿，我要留下来当吗？”
　　听到这里，锦觅心中暗道：果然和狐狸仙的那些话本里一模一样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
　　“我想着凡人不过匆匆百年光景，我就陪他百年当做报恩，了了因果也好，于是便留了下来，与他成了亲。他家中并无父母，故而我也用不着伺候公婆，家中诸事他皆可一人办完，便如他先前说的那样，根本用不着我帮什么忙。
　　“何况他也没什么飞黄腾达的愿景，只想老死林泉。如此，我在家中就如同个废人一般，还要劳他照顾，我赌气之下，便跟邻居大婶学了烹饪，打算先从照顾他的饮食开始。
　　“我早就修炼至辟谷了，在天界还吃些仙果，饮些仙露，在凡间根本用不着吃饭，所以那时，我从未尝过自己做的饭食。每次看到他眼也不眨地吃完，还以为自己颇有天分，做得饭菜很好吃呢。”
　　锦觅托着腮想：那个叫阿云的凡人真是厉害啊，连爹爹这么好涵养的神都没法眼也不眨地将临秀姨做得饭食全部吃完，而阿云却可以，他对临秀姨真是……嗯……情深义重啊。
　　“后来，我自己尝了一口，才知那饭菜有多难吃，而阿云竟然吃了一年多。我去问他，为何不告诉我？他说，他又不是凤凰，没那么挑。”
　　凤凰？锦觅挑了挑眉，想起旭凤挑食的毛病，赞同地点了点头，那个阿云真有见地。
　　“他还说，他曾经有个姐姐，为了给心上人做份鲜花饼，不知拿他练了多少回嘴，他早就已经免疫了，我做的东西和她姐姐比起来，好吃多了。他话虽如此，但我观他神色，似乎很是怀念的样子，便决心也要做鲜花饼给他尝尝。”
　　锦觅应和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后来呢？”
　　临秀回忆道：“又过了两年，村里起了些流言蜚语，说我不能生育。其实，我与阿云从未有过肌肤之亲，自然是不可能有孩子的，何况我是神，他是人，人神有别。”
　　锦觅乍然问道：“肌肤之亲是什么？”
　　临秀一愣，忽而想到锦觅自小没有母亲教导，自是不懂这些的，便解释说：“肌肤之亲便是我们神仙说的‘灵修’。”
　　锦觅瞪着双眼，眨了眨道：“灵修之后，就会有孩子吗？”
　　临秀中庸地回道：“多半会有吧。”
　　锦觅忽有所悟，“难怪我先前问小鱼仙倌，我们什么时候灵修，他特别无措的样子，还说不着急呢。也是，的确不着急。”
　　“什么？”临秀惊讶道，“你同夜神提过……灵修？”
　　锦觅点点头，“狐狸仙说，灵修是一种修炼的手段，可以很快地涨灵力的。”
　　临秀眉头一蹙，暗道：那为老不尊的狐狸都教了孩子些什么呀？她拉着锦觅的手，肃然道：“看来，我得去同你爹说说，让你少往姻缘府走动了，你别听月下仙人胡说，这灵修之事，只能等你将来成婚后，同你的夫婿一起，旁人连提都不许提，知道了吗？”
　　锦觅应了一声，骤然想起当初在九霄云殿上说穗禾公主同凤凰灵修过，难怪大家都是那般惊诧的反应，穗禾公主会那样生气。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锦觅，你早些歇息。”临秀起身，拍了拍锦觅的肩，迤迤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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