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之路

　　很久很久之前什么呢？
　　润玉捂着疼痛的脑袋，晃了晃，再抬头的时候，已经不再置身君山之上，连面前的天后也一并消失了，他的身周是漫天的大雪，冰寒刺骨。
　　一个少年迈着雪远远而来，他瞧不清少年的容貌，少年似是完全看不见他一般，从他身边走过。
　　他跟上少年，走了很久很久，少年摔倒了好几次，每次摔倒后又一声不吭地爬了起来，继续向前走。
　　那条路很长很长，像是没有尽头，那雪越下越大，永远也下不停似的。
　　就在润玉觉得要一直这么走下去时，视线中出现了一座雅居。
　　那座雅居不受风霜侵袭，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他仔细望去，雅居的四周挂着铃铛，风一吹过，就会发出悦耳的铃铛声。铃铛晃动间，布成了一个极其巧妙的阵法，阵法笼罩之下的是个自成世界的结界洞天。
　　少年对着那座雅居跪了下来，张了张嘴，说了句什么。
　　润玉凝神去听，却什么也没听到。
　　他就那么看着少年跪着，他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亦如先前那千里的跋涉，似是无止境一般漫长。
　　可润玉有一种感觉，眼前那屋子的门永远也不会打开，里面的人，无论少年再如何求他，他也不会答应出山。
　　因为，里面的人若跟着少年离开，他就会死。
　　哪有人会去赴必殁之行呢？
　　所以，少年注定失望。
　　那种无望的感觉像是会传染似的，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他只觉得冷，彻骨的冷，冷到极致，五内俱焚。
　　“夜神节哀！”
　　一道声音突然将他从那绝望的幻境中拉了出来，润玉回过神来才发觉，他恍神的瞬间，天降大雪，洞庭为之冰封。
　　不知何时水神洛霖来了，洛霖挡在他与天后之间，边施法化去冰雪，边劝道：“过去洞庭湖的生灵皆仰赖洞庭君的照拂，今日令堂羽化而去，夜神一怒恐将浮尸千里，还望夜神千万节哀制怒，以天下苍生为念，继承洞庭君遗泽。”
　　洛霖加重了最后一句，荼姚望着怔愣的润玉，眯了眯眼，她暗忖：这孩子先前就能悄无声息地熄了她的琉璃净火，如今一念之间竟能千里封雪，这样的力量不禁让她想到——
　　“阿姚，你的琉璃净火已经修炼大成，但也切莫因此狂傲，有生必有克。这天地间，有一个地方连为师的太阳真火都燃不起来，终年冰雪，侵蚀骨髓，便是上古神族到了那里，也与凡人相差无几。”
　　“六界之中竟还有这样的地方。师尊，那是什么地方啊？”
　　“北冥。”
　　昔年，师尊的话言犹在耳，如今竟让她亲眼在润玉身上瞧见了那来自北冥的力量。可他根本没去过北冥，难不成真是她先前想的那样，润玉偷偷修炼了什么禁术不成？
　　既然仇都已经结下了，若不趁着这个时机斩草除根，将来必为旭凤之患。
　　荼姚背在身后的手掌中祭出了炼化的红莲，然而，她瞥了洛霖一眼，须臾间又将红莲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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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润玉回到璇玑宫，将彦佑交给他的洞庭君遗物往床角一丢，自个儿往床上一躺，闭上了眼睛。
　　眼角有一滴泪缓缓滑落，滴入枕巾中晕开了一小点，但转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翻了个身，避开了殿门外邝露和鲤儿的视线，他知道邝露是在担心他，所以才躲在殿外窥探，何况此刻，他已然无心也无力去责备。
　　在邝露看不见的地方，润玉翕动着双唇无声地念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小泥鳅鲤儿摇了摇邝露的衣摆，仰头道：“仙女姐姐，我们为什么站在这儿不进去呢？”
　　“嘘。”邝露将食指比在唇上，牵起鲤儿的手，悄悄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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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头，荼姚直奔太微寝殿而去。
　　殿中，太微正好兴致地亲手磨墨，他算了算时辰，差不多了，刚停下手，荼姚便到了。
　　他抬起头，微微笑道：“你怎么来了？”
　　荼姚开门见山道：“陛下可知，我今日在洞庭湖撞破了何事？”
　　太微顺着她的话，问道：“何事？”
　　荼姚冷声道：“簌离没有死。她不仅没有死，还蓄意养兵，妄图谋反！”
　　荼姚见太微听了此话后一脸凝重地望过来，略顿了顿，接着道：“陛下可知，是谁窝藏了簌离数千年？”
　　太微转了转眼珠，已经猜到了荼姚要说什么，便开口道：“洛霖？”
　　见荼姚颔首，太微续道：“洛霖救下簌离是有不妥，但他多半也不过是念在簌离孤苦无依的份上，找了个地方安置她。天界众所周知，洛霖这些年避世不出，又怎可能与簌离同谋？”
　　荼姚冷哼了声，道：“陛下是在自欺欺人吗？”
　　“陛下既然有心要为水神开脱，那夜神呢？他早先就去过洞庭湖，想必是与其母相认了，簌离叛逆，他脱不了干系吧？”
　　太微抬眸瞥了荼姚一眼，极轻极微地勾了勾嘴角，但立即就隐了去。
　　“荼姚，润玉自小长在你我身畔，哪里有机会和簌离勾结？他先前连自己的生母是谁都不知道，想必也是最近才刚刚知晓的吧。”
　　太微起身，拍了拍荼姚的肩，安抚道：“既然如今簌离已死，本座不想追究这些陈年旧账，水神乃是本座的重臣，又即将是我们的儿女亲家，而夜神更是本座的亲子，本座自是信任，你啊，也不要妄加揣测了，以免旁人笑话了我天家气度。”
　　荼姚不知太微何时竟这般维护起洛霖和润玉了，她不忿之余忽而意识到了什么，但那念头刹那即逝，捕捉不到，不过她疑惑地问道：“我只说撞见了簌离，并未说已经处置了她，陛下是如何知晓簌离已死的？”
　　太微一愣，立马反应过来，他拉起荼姚的手拍了拍，笑道：“你的脾气本座难道还不了解吗？既然遇到了簌离，又撞破了她私蓄甲兵，生有异心，你岂有不处置了她的道理？”
　　荼姚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太微的解释，她接着又哼了声道：“陛下是没瞧见，我处置簌离时，你那亲儿子简直想要把我生吞活剥了，八百里洞庭之水全随他意念而动，顷刻间就化成了冰雪席卷天地，他那狂态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太微的神色亦凝重了起来，“哦，润玉何时已经修炼到这等神通了，连你都感到了畏惧？”
　　荼姚等的就是这一刻，她凉凉道：“说不得是偷练了什么歪门邪道的禁术。”
　　她随即请命道：“陛下，不如将此事全权交由我，荼姚自有办法能试探出夜神是否当真修炼了禁术。”
　　太微思量了会儿，应道：“好吧，此事就交予你了，一切切记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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