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之路

　　“啊！老鼠！”
　　锦觅的惊呼再次阴差阳错地打断了天帝的进一步试探，润玉暗呼运气好。
　　起先他也只当天帝随口一问，但那方外高人的猜测是从何而来？他一个不受宠的庶子能结识到什么方外高人？天帝说的是……
　　润玉反思着自己的过往行径，几乎冷汗爬上了背。
　　虽然近来他为了瞒过天后，再未去过蛇山，但过去千年里，他跑翼渺洲实是跑得过于勤快了。
　　天后能指使穗禾盯着他，难道天帝就不会了吗？旭凤身边都有天帝的人，何况是他。
　　是邝露？还是……
　　这段时间真是过于疏忽了。
　　润玉恍神间，锦觅被天后打落了锁灵簪，在众仙面前露了真容。
　　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回过神来，眼角一瞥，便见天帝变了脸色，震惊中似有喜色。
　　魇兽说锦觅可能是花神之女，看来十有八九是真的。
　　天帝与花神的恋情是天界不是秘密的秘密，润玉从小就在省经阁里见过那幅堂而皇之挂着的画像了。
　　少时，他觉得天帝望着那幅画，却并不是在看画中人。
　　他真的爱花神吗？
　　冷不丁的疑问浮现在少年润玉的心间，但也只能压在心底，无人问询。
　　长大后，他越来越觉得天帝未必多爱花神，像是故意立着那样一个存在，自己骗自己也曾情深，也曾爱过。
　　至于天后，她是在意天帝这个人，还是天后的位子，润玉更加看不清楚。
　　有的时候，他觉得天后很爱天帝，爱到偏执，千年前祁珧不过是和天帝眉来眼去了一回，她便借机将祁珧打下凡间，永世不得为仙。
　　有的时候，他又觉得天后其实一点儿也不在意天帝心里有没有她，她容忍着全天界暗传天帝太微深爱花神梓芬，只一门心思地垄权、督促旭凤，好似太微这个人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为了恭祝母神大寿，我与穗禾特意准备了一曲《云韶羽衣舞》敬献给母神。”
　　旭凤起身道，借故岔开了天后对于锦觅的注意。
　　天后果然来了兴趣，旭凤朝燎原君使了个眼色，架起箜篌。
　　弦音响起的一瞬，百鸟盘旋着身着羽衣的穗禾从天而降。
　　润玉一扫方才的神游太虚，他的目光一眨不眨地追随着穗禾。
　　回裾转袖若飞雪，左鋋右鋋生旋风。
　　旭凤十指如飞，与折腰而舞的穗禾相视一笑，刹那曲声转急，穗禾足尖轻点翻身配合，前旋后转，身形一瞬间化成了万千虚影，千变万化。
　　锦觅摇着身旁的彦佑，赞叹道：“真是跳得太好看了！”
　　彦佑点头应了一声，只瞥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箜篌声止，霓裳舞罢，穗禾恭祝天后万寿。
　　荼姚大喜，还有什么能比儿子如了她的意，更让她高兴的呢？她亲切地对穗禾道：“我们本就是一家人，穗禾，快坐到旭凤身旁来，好陪我聊聊天。”
　　穗禾落座后，旭凤给她斟了一杯酒，低声道：“多谢。”
　　穗禾接过，轻声回道：“今日是姨母的大寿，其他暂且不论，过好今日再说。”
　　荼姚瞧两个年轻人亲近，更是开怀，与太微交杯换盏间，调侃道：“陛下，您瞧他们像不像我宫里挂着的那幅画……”
　　“画？对，对，就是天香图册里的那幅画！”锦觅无知无觉地接了天后的话，“原来穗禾公主和凤凰灵修过。”
　　一语惊起千层浪。
　　旭凤以手捂面，真想起身抽锦觅一顿，但还是要在天后下旨发落锦觅前拦着。
　　“母神息怒！这小妖来自花界，不懂规矩……”
　　荼姚斥道：“她满口污言秽语，冒犯了天家威仪，绝不能姑息。”
　　旭凤拉了拉穗禾的袖子，示意她在天后面前为锦觅说情。
　　穗禾却是不愿，避开了旭凤的手，这锦觅随口一言，毁的是她的清誉，她可不想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两人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润玉的眼，他起身对天后道：“母神息怒，母神若要责罚，便请责罚润玉吧。锦觅原是润玉的友人，若非润玉提及今日是母神寿宴，想必锦觅仙子也不会前来，润玉愿担全责。”
　　荼姚轻哼了一声，心下倒是松了口气，也是，穗禾一向亲近她与旭凤，断不会和润玉有什么交往，而孔萱也已经殒身数千年了。也许润玉簪子上的那个纹饰只是个巧合。
　　“呵，原来这个小妖就是夜神所说的赠藤之人，夜神为了包庇她，想要包揽所有罪名不成？”
　　润玉拱手道：“母神只管责罚，润玉绝无怨言。”
　　业火直击面门的时候，润玉下意识闭了下眼，可那火刚靠近润玉周身便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荼姚大吃一惊，整个天界，论火系灵力，除了她的师父，活着的诸神里再无人能出其右，她虽未用上琉璃净火，但为了教训润玉，也用上了五分灵力，便是水神洛霖也断不可能这般轻而易举地将她的业火浇灭，除非……
　　荼姚的脑袋又隐隐开始疼了起来，她不能现出弱势的一面，只表现得并非真心要惩处润玉。趁着众人未反应过来，她右手一挥，一道火系灵力攻击向锦觅。
　　“母神！”
　　旭凤想拦，却已追不上那道闪电般的灵力了。
　　就在那一瞬间，锦觅周身腾起了一只凤凰护住了她。
　　穗禾见了那只庇护住锦觅的凤凰虚影，微微眯了眯眼，旭凤竟把寰谛凤翎都给了锦觅！
　　这算什么？说好的不会再与锦觅有瓜葛，一转身便忘得一干二净。她不求他一心一意，但也别把她当猴耍。
　　穗禾背手在后，紧紧地握着拳。她见彦佑趁着众人愣神的空档把锦觅带走，本想跟上，却被天后传音唤住。
　　“穗禾，扶我回紫方云宫。”
　　穗禾只得作罢，她不知为何这次天后竟然轻轻放过，未再追究，甚至都没出动一个天兵去捉拿锦觅。
　　“姨母，穗禾不懂您怎么……”
　　“我怎么就放过了那锦觅是吗？”荼姚斜靠在榻上，笑着接上了穗禾的话，“一个跳梁小丑而已，哪里值得费功夫去对付？”
　　穗禾心下不以为然，你儿子都把寰谛凤翎送给人家了，想当初祁珧仙子，还有之前的各种仙子是什么下场，全天界有谁不知。
　　荼姚看出了穗禾不信，拍了拍她的手，“我打杀琼华，贬谪祁珧，甚至灭了簌离，陛下莫说救她们了，你可曾有见陛下出来为她们说过一句话？但旭儿和陛下不同，他年轻热血，还认不清形势，你要耐心些。”
　　耐心？还要怎样的耐心？
　　呵，一千年，她在旭凤身上花费了一千年的时间，喜他之喜，忧他之忧，还不够吗？
　　但天后是旭凤的母亲，不是她的母亲，这话穗禾只能默默咽下，她道：“瞧殿上天帝陛下和诸位仙家的反应，姨母难道就不担心那锦觅可能是陛下的……”
　　在荼姚的眼刀下，穗禾未再说下去，天界皆知天帝曾与先花神有过一段情，还差点为了先花神废了天后，锦觅真容与先花神梓芬生得那般像，难保不会有这种可能。
　　如果是这样，那旭凤前后不着调的言行，倒也有了解释。
　　若真如此，她便也就忍了。
　　“莫说可能不是，就算是又如何？她又不是润玉，不值得我费这个心思。”
　　“穗禾实是瞧不出夜神有什么特别之处，竟让姨母这般忌惮。”穗禾小心翼翼道。
　　荼姚的目光有些悠远，“我第一次遇见润玉，他在等死……他把自己当成了一条鱼，以为离了水就可以死了。我让他吃下浮梦丹，随我回九重天，他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照做了。一个从来都不怕死的人，有什么是他不敢的？如今，更是让人瞧不出深浅……”
　　荼姚想着殿上那一幕，业火一靠近润玉周身便熄灭了。
　　能让业火都烧不起来，这六界之中只有一个地方有这样的力量……可润玉从未去过那里啊……
　　“欸，你说，润玉会不会修了什么禁术？”
　　“姨母怎么会有此一问？”穗禾知道自己点到为止即可，可还是没忍住加了一句，“须知偷习禁术，可是犯了天条的，夜神向来谨言慎行，好端端的为何要修炼禁术？”
　　荼姚的心思却不在这里，她未答穗禾，只吩咐道：“穗禾，你去一趟花界，替我寻一颗莲子。”
　　“莲子？”
　　“对，一颗莲子。”荼姚勾了勾嘴角，道，“倘若牡丹不给，你无需对她客气。”
　　穗禾领命而去，却猜不透天后是何用意。
　　她一出南天门，便听到一个声音喊住她，“小孔雀。”
　　穗禾回首，见魇兽迈着小碎步追了上来，她睨着魇兽道：“阁下有何贵干？”
　　魇兽仰起脖子望着穗禾，“润玉去了花界，我无聊得很，方才随意溜达见你行色匆匆，这是要去哪儿啊？”
　　穗禾言简意赅道：“花界。”
　　魇兽瞪大眼睛，幸灾乐祸道：“去打架？”
　　不等穗禾回答，魇兽已经兴奋地跳了起来，“带上我，带上我，这热闹我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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