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之路

　　“魇兽，你说这世上有没有可能有人中了灭灵箭而不死的？”
　　魇兽被润玉落在了客栈里未能跟随，此时见润玉回来了，忙凑过去想问问他从穷奇那儿探到了什么，却听润玉极轻极淡地问了它这么一句。
　　润玉显然并不需要它回答，六界尽知灭灵箭杀神诛仙、屠魔灭妖，只要被灭灵箭伤了一道口子，便足以灰飞烟灭。
　　他失魂落魄地往客栈里走去，跨门槛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
　　他踉跄了一下，扶住门框，无声地立在那里，眼中尽是迷茫，像一个失家的孩子。
　　魇兽在一旁急着拿角顶他，“润玉，润玉，你到底怎么了？是被穷奇打伤了？还是……”
　　一滴泪吹落到魇兽的脸颊上，它感知着面颊上淌落的温热，怔愣在那里。
　　润玉哭了？
　　“一个死人怎么可能那么温暖？给了我四千多年来只敢在梦里渴求的东西……原来，真的只是一场梦……”
　　魇兽焦躁地跺了跺脚，“小子，你在说什么呢？”
　　“我说，廉晁上神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忘川河中……”润玉垂眸看向魇兽，他红着眼眶，嘴角却仍倔强地扬着一丝弧度，“想来孔萱早就察觉到了，所以她也死在了忘川。难怪他不回天宫，避居蛇山，纵容着父帝仍旧坐在那个天帝的御座上，继续欺世盗名。原来，我们见到的廉晁……只是玄穹之光护下的一缕残魂而已……倘若哪一日……”
　　润玉没有再说下去，他扶着门框的手慢慢捏紧，险些要把那万年乌木掰下来。
　　魇兽瞧着润玉的模样，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后开口替润玉把话说完，“那就让那一日永远也不要到来。这世间的残魂，皆因执念而留，廉晁系出娲皇之后，生来便高高在上，所拥无数，听他平生，唯一的憾事便是未能遵守与荼姚的约定——替她寻来这世间最绚丽之物。他若一直未能完成这个约定，加上玄穹之光相护，便可就这样千年、万年地活下去。虽是一缕残魂，但总比灰飞烟灭来得强。”
　　“他为什么能不恨呢？还对身为天帝之子的我格外厚待？”润玉站直了身子，一步一步往所住的房间走去，他对魇兽道，“若易地而处，我怕是要毁天灭地的。”
　　闻言，魇兽耳朵一竖，眉眼弯弯，心道：好啊，我等着。
　　“小鱼仙倌，你回来得正好，快放我出去吧。”润玉敛了情绪推开门，房间里被结界拦着的锦觅见了他，忙欣喜地央求道。
　　润玉打量了那结界一眼，是旭凤设下的结界。“锦觅仙子，这是怎么了？”
　　锦觅忙道：“是凤凰他们嫌弃我法力低微，不让我跟着他们去抓穷奇，就设了结界把我困在这里，小鱼仙倌，你快放我出来吧。”
　　“既然是旭凤让你待在这里，我若把你放了出来，他会怪我的。”
　　润玉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他饮了一口，端着茶望向锦觅，“锦觅仙子似乎对杀死穷奇格外的执著。当日在南天门外，若不是锦觅仙子贸然出手，我也不会为穷奇所伤了。”
　　锦觅愧疚地垂下头，“小鱼仙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那穷奇杀了我最好的朋友肉肉。”说到激动处，锦觅抬头望向润玉，“我要亲手为肉肉报仇！”
　　“报仇？”润玉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心中若有所动，面上仍是和颜悦色地劝解锦觅，“那我就更不能放锦觅仙子你出来了，实话实说，你与那穷奇的法力，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现下再刻苦修炼个千年，都未必是他的对手，旭凤的担心不无道理，你还是和我一起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吧。”
　　“我并不是什么忙都帮不上的，我可以种灵芝引穷奇出来啊。”锦觅见润玉又望了过来，心觉有戏，忙加把劲说，“凤凰他们便是拿着我种的灵芝去诱穷奇了，小鱼仙倌你若不信，我可以种给你看的。”
　　润玉瞧着锦觅施法，与身旁的魇□□换了个眼神，她一个小小的花界精灵怎么能凭空种出灵芝呢？魇兽，你可能看出她的真身？
　　魇兽将灵力聚于眼上向锦觅看去，一层佛光隐隐约约笼在锦觅身上，让人瞧不真切，这是……
　　多宝的伽蓝印？这丫头难道出自灵山？她不是花界的人嘛？
　　花界，灵山……是了，那个花神梓芬不正是多宝座前的一瓣莲，听说因误入了因果转世轮盘，后来被金灵收养，收为弟子。
　　魇兽当初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就在心里嗤笑，因误入了因果转世轮盘能落到上清天去？
　　呵，想来太清也是为当年封神一役心有愧疚，便默许了多宝以这种方式给金灵留了一丝念想吧。
　　奈何本就为情所生之物，也因情而死。
　　魇兽传音润玉：她身上被人下了封印，我看不真切，不过能猜出一二，这丫头说不得是花界的少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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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旭凤顺利抓获穷奇回来，润玉先行回九重天上去了。
　　润玉回到璇玑宫，邝露迎了出来，喜笑颜开，“殿下，你回来了。”
　　他“嗯”了一声，往七政殿走去。
　　殿内窗明几净，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润玉对邝露颔首道：“我不在的这几日你做得很好，辛苦了。我要在七政殿看会儿书，不想有人进来打扰。”
　　“是。”邝露躬身退了几步才转身去璇玑宫外守着。
　　润玉挥袖合上了门，道：“出来吧。”
　　穗禾从殿柱后踱了出来，“你怎么先回来了，放任旭凤和那锦觅单独在一起？”
　　“公主这是在怪我没守着你家旭凤呢？”润玉轻嗤了声，道，“放心，还有卞城公主鎏英在呢。”
　　穗禾忿忿道：“怎么又多出来个卞城公主？”
　　润玉不屑地勾了勾嘴角，眼中讽刺，“没办法，谁让火神魅力弗边呢。”
　　穗禾见润玉异样，却猜不到他这番魔界之行有了什么额外际遇，只当他是介怀卞城王父女在旭凤身上押宝，而未选择他。
　　穗禾轻轻一笑道：“这你可怪不得别人，谁让天帝陛下早早就为殿下你定下了正宫天妃。卞城王区区一只茄子，到如今能位列魔界三王，他的手段和心思岂容小觑？他膝下就卞城公主一个女儿，自然宝贝无比，怎么忍心她受委屈？押宝自然偏向旭凤。不过……”
　　穗禾话锋一转，口气也有了几分冷意和轻蔑，“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堂堂的天界皇子要什么魔族的支持？”
　　润玉明眸流转看着穗禾高谈阔论，只笑了笑，并不反驳。
　　想来他就算说上千百遍，他从无与旭凤一争的心思，只想当个逍遥自在的散仙，天后乃至穗禾都不会信的，便也不浪费这唇舌了。
　　穗禾回首见润玉静静地望着她，微微怔了怔，下意识地抬起左手背拂了下右边脸颊。
　　她垂下眼帘道：“对了，上次殿下在魔界同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润玉温言道：“看来天后并未传授公主琉璃净火，润玉本想向公主讨教一下，试试那琉璃净火可能将我焚灭？”
　　“你疯了！”穗禾忘了掩饰地惊呼道。
　　“公主放心，润玉没有疯，我只是想验证一件事。”
　　“什么事？”
　　润玉瞧了穗禾一眼，右手大拇指反复地搓过其他四根手指，过了一会儿才道：“验证我先前受伤是因为火，还是那火背后的灵力？若是连琉璃净火都不能伤我至此，那我手臂上这道迟迟不愈的伤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怎么，那伤还没有好吗？”穗禾上前握住润玉的腕子，掀起广袖，入眼处一大块触目惊心的伤疤，底下隐隐泛着红。
　　穗禾伸手轻轻碰了碰，指尖所触灼热而滚烫，她震惊道，“我先前给你的药膏没抹吗？”
　　润玉一挣，收回了胳膊，垂下袖子遮住了那狰狞的伤疤，他敛眸道：“抹了，但没用。旭凤已经先帮我化去了这上头的大部分灵力了，才能愈合到这程度，但剩下的相冲灵力，我自己却一直无法消去。”
　　穗禾不信道：“怎么可能？”
　　“我习的也是火系法术，殿下不妨让我试试？”
　　润玉本想说好，但想起自己手臂上那道伤狰狞可怕，又迟疑了。
　　穗禾见他犹豫，以为他信不过自己，便补了一句，“就当还殿下在魔界相救的人情了。”
　　润玉微微点了点头，邀穗禾坐下，自己将袍袖掀了开，由穗禾施法。
　　他悄悄观察着穗禾的表情，只见她一脸凝重，并未有任何鄙夷、厌弃，润玉暗暗松了口气，倒是不怎么在意自己的伤，反正也痛了那么些时日，早就麻木了，他不说，旁人根本瞧不出他有受伤。
　　良久，穗禾停下手，不可置信道：“怎么会这样？”
　　穗禾暗忖：旭凤习火，她也习火，为什么旭凤就能替润玉化去伤上的灵力，而她却不能？是因为她的灵力不及旭凤？
　　润玉默默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喃喃道：“我想，我已经知道那个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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