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夜空闪亮的日子

　　签好约已近下午两点，办完大事，两个人才感觉肚子已经饿了，三人赶紧下楼。贴心的周阿姨看他们下来了，赶紧端出热气腾腾的饭菜，有松鼠鲈鱼，红烧狮子头，西湖牛肉羹、虾仁西兰花、三杯鸡和香菇青菜，荤素、色彩都搭配得极妙，在几个饥饿的人看来，简直是人间美味。刘明璐看到满桌子美味，一把搂住周阿姨，使劲儿拍马屁：“周阿姨，太爱您了，谢谢！”姜丰和王皓早已坐下，姜丰边夹菜边说：“嘴跟抹了蜜似的，快吃吧！”刘明璐坐在姜丰身边，快乐地吃起来。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姜丰心里还是挺开心，他从小到大很少享受家庭的甜蜜和温馨，这会儿似乎有一点儿感觉了。王皓看看他们，边吃饭边笑，周阿姨被刘明璐哄得开心极了，做起事来手脚也轻快起来，这个家庭似乎正悄悄发生着微妙的化学变化，像冰雪覆盖的巨人花园正经历着暖阳的融化。
　　姜丰吃得很少，刘明璐知道为了保持身材，明星都这样，她暗自觉得他们好可怜，自己真幸福，人生得意须尽欢嘛。姜丰放下碗筷，叫来了周阿姨和李阿姨，指着正低头吃饭的刘明璐，温和地对他们说：“我和刘小姐已经结婚了，以后她是这里的女主人。”刘明璐还不适应自己的新身份，被他这么冷不丁一介绍，浑身不自在，一口饭差点儿噎住。她狠狠瞪了姜丰一眼，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回头冲两位阿姨尴尬地笑，嘴里还鼓着饭菜，那萌态惹得大家都想笑，两位阿姨慈爱地看着她笑，喊了声：“姜太太。”刘明璐忙放下碗筷，擦擦嘴，说：“别别，别这么叫我，我不习惯。”姜丰没理她，淡淡地说：“称呼不重要，还叫刘小姐吧！但是两位阿姨记住了，她的身份不能告诉任何外人，尤其是狗仔队，你们的亲朋好友也不行。对外只能说是我表妹。”周阿姨说：“姜先生放心好了，我们知道分寸的。”李阿姨也附和着。两位阿姨算是姜丰的远房亲戚，因为可靠才让他们来做阿姨的，姜丰其实对他们是放心的，只是觉得多交代一下会更好、更稳妥。
　　吃过午饭，三人稍作休息，便赶往医院了。因为一早姜丰已经去过医院了，重症监护24小时后才可探视。照例他们开了一辆黑色奔驰商务车，王皓开车，姜丰和刘明璐坐后排，一路上姜丰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刘明璐睡得够饱，吃得够香，此时精神奕奕。她有好多问题想问姜丰，关于他的爸爸，关于他的妈妈，关于那位阿姨，可是她知道姜丰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百般无聊，她突然想起得跟爸爸妈妈发个信息，于是她编辑了微信：爸爸妈妈，勿念。女儿已经开始打工了，给别人做助理，放心吧，有吃的有住的很安全，不要担心！发完，她情不自禁松了口气。姜丰早已醒了，这丫头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看到她长嘘了一口气，问道：“什么事让你大大松了一口气？”刘明璐回头，皱着眉头：“你没睡啊，哥哥。没有啦，就是给我爸我妈发了个信息，报个平安。我是打着独立自主的旗号私自逃出家门的。”说完，她鬼机灵地冲他一笑，接着她又低下头，有点忧伤：“他们很爱我，18年来无微不至，可是我真的想自己看看世界，看看自己能不能靠自己闯一闯，我是成年人了，不想再依赖他们。”姜丰看着她，心里很羡慕，有父母陪伴的童年一定很幸福，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正是他从小最羡慕别人的。“这就是你不求助父母的原因吗？”刘明璐点点头，姜丰淡淡地笑，真是个傻丫头！一股想要保护她的感觉涌遍他全身。
　　照样的，下车后的姜丰全副武装，杨磊早已等候在医院，杨磊、刘明璐和王皓把姜丰围在中间，他们快速进入医院，抵达病房。陈姨和他们家阿姨也早已坐在病房门口等候了，看到他们一行过来，陈姨起身，刘明璐自知自己的角色已经不一样了，她上前扶着陈姨的胳膊，陈姨也握住她的手。在艰难的时候，亲人的手是冬日里温暖的火炉。陈姨看看姜丰，然后转头对刘明璐说：“医生说一会儿就可以探视了。”姜丰没有应声，他看了看四周，然后转身走到病房门边，看向了病房里的父亲。他的样子很安详，很平静，也只有这时候，他才会这样专注地看着他，有多久了，他有多久没有这样看过父亲了，可能有20年了吧！儿时他也跟别的小孩一样骑在父亲的肩头，可是这感觉太久远了，远到他常常觉得那是在梦里。
　　好一会儿，姜丰慢慢走过来，坐在刘明璐和陈姨对面。刘明璐正在逗陈姨开心，“您别担心，伯父他吉人天相，肯定没事的。”姜丰忽然开口了，他缓缓对刘明璐说：“还叫伯父啊？你该叫爸爸了！”刘明璐睁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他也扬起头，睁大了眼睛，一副得意的样子，似在说：“我说的不对吗？”陈姨更是纳闷地看着他俩，满脸狐疑，这昨天还是未婚妻，今天就是妻子了？姜丰似乎猜到了她的疑惑，转头看着陈姨，说：“是的，陈姨，我们结婚了，今天刚领的结婚证。”虽然疑惑，虽然感觉太突然了，可是这孩子是有多久没有叫过她了，这声“陈姨”让她好生开心，她忙笑眯眯地看着刘明璐：“这孩子我喜欢，这媳妇儿漂亮也可爱，你爸爸也一定喜欢。”刘明璐一面尴尬地应着，脸上跟着了火似地发烫，一面朝姜丰努嘴瞪眼，似乎在说这也太突然了吧？都不提前跟我说下，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姜丰不理他，她恨得牙痒痒地。她低头想着，原来这个扮演需要这么逼真啊，好吧，谁让自己选择了这条路，这会儿再也回不了头了！她得学着习惯做姜丰的妻子带来的一切改变，可是……可是……真的很突然，只能厚着脸皮来吧！姜丰这个混蛋！她看着亲切的陈姨，心里有种负罪感，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大骗子，在欺骗别人的感情，她不由得对姜丰咬牙切齿。
　　等待是漫长的，姜丰双手抱胸，闭目无语，一双剑眉紧锁。刘明璐搂着陈姨的胳膊，为了宽慰她，时不时讲个笑话逗她开心，陈姨十分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觉得她像女儿一样贴心。王皓则和杨磊坐在一旁玩手机。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转眼晚饭时间到了，看着大家都没有动的意思，王皓赶紧出去打包了饭菜带回来，大家将就着随便吃了点。晚餐后几名医生和护士来进行探视前的最后一次检查，姜丰、陈姨和刘明璐都站了起来，他们隔着玻璃看里面的医生护士在做各种操作，他们的心是焦急的，期待着医生的好消息。只见护士不紧不慢地查各种仪表，抄写数据，医生谨慎地测量体温和血压，在本子上做着记录，查完后，医生们进行了讨论，最后似乎达成了一致，很快，他们出来了。面对姜丰他们期待的眼神，医生似要安慰他们，露出轻松地笑容，说：“病人基本度过了危险期，我们马上将他转移到普通病房。一会儿他就会醒来，但请记住，即使他醒来，也不要跟他过多讲话，尽量让他心情愉快，多休息。”陈姨握着医生的手，感激地说：“谢谢，我们一定照做。”医生笑了笑，接着说：“但是病人暂时不能出院，因为还有下阶段的治疗。”说完医生看了姜丰一眼，因为他给姜丰交代过病情，他们心照不宣。陈姨忙说：“好的，听医生的，谢谢！”随后医生走了，护士们示意他们在旁边稍等，他们开始着手将姜大勇转移到普通病房，不一会儿，三个护士把姜大勇推了出来，他仍旧睡着，面容安详，脸色也不似昨日那般蜡黄了。大家默默地跟着护士到了同一楼层的普通病房，护士请他们在门口稍作等待，他们要先安顿好病人，亲人才可进入房间。护士们轻手轻脚地把姜大勇推了进去，仍旧给他戴好心脏监护，固定好床位，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们微笑着请大家进去探视，陈姨对他们表示感谢。护士走后，姜丰他们才轻轻走进病房。病房整体温馨而舒适，整体色调以暖黄和白色为主，除了一张病人床，还有一张陪护床和一张双人沙发，陈姨和刘明璐坐在陪护床边，保姆刘阿姨轻靠在床尾，姜丰坐沙发上，王皓顺手锁了门后，和杨磊靠在沙发边上，这里再无旁人，姜丰便摘下了伪装。大家都静静的等着，等着姜大勇苏醒的那一刻，柔和的灯光照在他们脸上、身上，整个房间都显得温柔起来，此刻他们真的像一家人。
　　也许是时光太过温柔，也许是大家心里都放松了，也许是等得太久了，他们都就近靠着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姜大勇醒来了，他缓缓睁开眼睛，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在哪儿，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他左右看了看，家里的阿姨坐在陪护床尾，闭目休息，他的老婆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坐在床上相互依偎着睡着了，女孩儿搂着她的胳膊，靠在她的肩头，她靠在女孩的头上，两人的手抓得紧紧地，像一对母女。这么多年，老婆一直想要个孩子啊，是他坚决不要，此刻，他觉得有些对不起老婆。他的儿子双手抱在胸前，整个人往后仰着，头靠在沙发背上也睡着了，他的两个助理坐在沙发扶手上靠墙闭目休息。看到他们，姜大勇忽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幸福，他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他最亲的两个人和他守在一起了，尽管是在这样的地方，他也觉得很知足。他毕竟年事已高，人世间于他而言，再也没有什么比亲情更重要的东西了，他期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房间里轻轻的呼吸声是他听到的最好听的声音。他没有叫醒他们，静静地享受这一刻时光的眷顾，他感觉自己好多了。
　　可是也许是父子间天然的心灵感应，姜丰忽然头一歪，惊醒了，他看了看周围，缓缓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扭头往床上一看，姜大勇正注视着他，他一愣，马上又恢复常态，尽管他心里一喜，可是多年来父子之间的僵持让他脸上呈现出的却是风轻云淡，不紧不慢，他压制住内心的喜悦，轻轻地慢慢地走到姜大勇床前，仍然是一张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脸，只是声音温柔了许多：“您醒了？”就这么一句，姜大勇心头一暖，他懂得，他了解儿子，他们之间的亲密感在20多年前嘎然而止了，但是他知道儿子一向面冷心热，有这样也足够了，慢慢来，好在一切都在慢慢改变。姜丰这句问话惊醒了旁边的陈姨，陈姨一动，自然刘明璐也醒了，陈姨扑到床前，虽激动却也十分克制。她轻轻抓住姜大勇的手，眼里泪光闪闪：“老姜，你终于醒了。”刘明璐也上前站在陈姨边上，扶着她。姜丰看着陈姨，想着，这个女人对父亲也算真心了。姜大勇伸手擦擦陈姨脸上淌下的泪，笑着说：“让你担心了，我没事的。”他说完，目光落在了刘明璐身上，问：“这位姑娘是谁？”姜丰本不打算在今天告诉姜大勇的，因为不希望他的情绪大起大落，可是这会儿他问起，他也不得不说，陈姨泪水还未干却也仰望着姜丰，这个姑娘由姜丰来介绍比较合适。姜丰看了看姜大勇，他精神比较好，神情也轻松，他肯定姜大勇会开心，他喉咙动了动，咽了咽口水，轻声说：“她是我媳妇儿，今天刚结婚。”姜大勇心里一惊，惊讶地看着刘明璐，是幸福来得太突然，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虽然他知道姜丰的事情他做不了主，可这对他来说真的很突然。旁边的心脏监护器显示他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好多，他的胸口也开始轻微地喘起来，半晌功夫他才笑出声来，一边喘着一边笑着说：“好……好……好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抖动，大家都有点惊慌，尤其是姜丰，他有些后悔这么突兀了。刘明璐这丫头倒胆大，她忙走上前，轻轻抚着姜大勇的胸口，柔声说：“伯父，别着急哈，是的，我是您的儿媳妇，以后和姜丰一起孝顺您。”姜大勇这才慢慢停止了喘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看到他这样，姜丰和陈姨悬着的心才落了地。姜大勇看着面前的姑娘，凭着他多年的看人经验，她肯定不是娱乐圈的女孩，她眼神清澈纯净，面容姣好，性格看起来乖巧可人，举止大方得体，甚是欣慰，他的心情无比轻松愉快，他笑着对刘明璐说：“孩子，委屈你了，姜丰他太草率，我应该向你的父母提亲，给你们好好操办一下的。等我好了，给你们补上。”刘明璐面露尴尬，心想这下麻烦了，她看了一眼姜丰，扭头对姜大勇甜甜地笑，两只眼睛像一对弯弯的月牙，她说：“伯父，您什么也别想了，安心养病，我们呢，简简单单最好了，我还在读大学，不在乎仪式，关键是我们在一起最好，不是吗？您开心吗？”姜大勇看着天上掉下个这么善解人意的儿媳妇，舒心得不行，整个人看起来好极了，因为刚刚喘过，脸色还有些泛红，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陈姨会心地笑了。姜丰看着刘明璐，眼里也露出不经意的一丝笑意，心想，这丫头，嘴可真甜，把人哄得一愣一愣的，不过她的几句话，如甘泉滋润着姜丰干涸的心田。他不是没有恋爱过，他身边美女很多，可是刘明璐和那些女孩子不一样。姜大勇伸出双手，一手抓起刘明璐的手，一手抓起姜丰的手，并把刘明璐的手放进姜丰手里，紧紧帮他们握住，姜丰的手厚实而温暖，刘明璐心里虽然别扭，可是戏还得演下去，任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姜大勇长舒了一口气，说：“我很开心”，他看着姜丰：“小丰，好好珍惜，好好对人家。”姜丰看着姜大勇，神情严肃，没有说话。刘明璐看着他们父子，总觉得这父子间有什么打不开的心结，却也无从知道，他们这样的沉默很尴尬。刘明璐抽出手，把姜大勇的手放进被子，并给他掖了掖被子，笑着对姜大勇说：“伯父，您一定饿了，陈姨给您熬了白粥，我喂给您吃。”姜大勇欣慰地点点头，好孝顺的孩子，他认为刘明璐的孝顺就是姜丰的孝顺，他近20年没有体会到这份孝心了，尽管儿子嘴上不承认这个父亲，但是他依然很开心，他很开心地接受这一切。陈姨把粥倒进小碗里，刘明璐坐在床边，一口一口轻轻吹着把粥送到姜大勇嘴里，他吃着粥竟比吃了蜜还甜，他边吃边问：“孩子，你叫什么？”刘明璐这才想起自己都忘记介绍自己了，她说：“伯父，我叫刘明璐，爸爸妈妈都叫我璐璐，您也这么叫我吧！我是N市人，现在是B大学的学生。”姜大勇听了十分开心，还是个高材生，他继续问道：“你们俩认识多久了？怎么认识的？”不等刘明璐回答，姜丰抢先说道：“我们认识两年了，朋友介绍认识的。您就别问那么多了，我好不容易如您的心愿结婚了，你就只管高兴吧！”姜丰的语气少有的平和，姜大勇觉得已属难得，他不想破坏父子俩之间难得的和平时光。他看了看姜丰，又转过来和蔼地对刘明璐说：“你该叫我爸爸了！”刘明璐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他抬头看了看姜丰，似在求助，姜丰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她只好转过来微笑地看着姜大勇，低声叫了一句：“爸爸！”姜大勇和陈姨以为她是新媳妇的害羞，都笑了起来。刘明璐虽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可这声“爸爸”叫得还真不容易，但是她转念一想她是在挽救一个人的生命，能使一个人开心成这样，她叫一声也值了，看来以后得慢慢习惯了。姜大勇笑着说：“爸爸可不会白叫，我和你陈姨会给你准备一份大礼。”刘明璐尴尬地笑了笑，忙说：“不用了，伯……爸爸，我们都想低调的，不用什么礼物的。”她摆了摆手，姜大勇和陈姨互看了一眼，都笑着没应声，他感觉是如此满足，他觉得自己的人生都圆满了。
　　吃完粥，善良的刘明璐和他们愉快地聊天，她可会逗人开心，以前爸爸妈妈生气的时候她一逗就好，她聊了聊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学业，还给他们讲自己小时候的趣事，姜大勇和陈姨听着，时不时开心地笑着，病房里的气氛好极了。虽然姜丰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可是他的心里却也十分舒心，他虽然从小家庭破碎，可正是这样他才比别人更渴望温馨的家庭，他看着他们其乐融融，心也柔软了许多。他暗暗觉得自己找的人还不错，这丫头暖人心。夜色渐晚，姜大勇也该休息了，陈姨和保姆刘阿姨留下来照顾姜大勇，一人睡床，一人睡沙发，姜丰他们该走了。王皓和杨磊帮姜丰戴好伪装，刘明璐跟姜大勇、陈姨告别，刘明璐是个善良的孩子，他觉得这两口子也是那么善良，她有时想想自己在骗他们，她很难受，但是她也告诉自己，善意的谎言实属无奈，有缘认识他们，能帮助到他们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她甚至想，我就把他们当作把自己的爸爸妈妈吧，真心对待他们，孝顺他们。这样想，她就不觉得那么愧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