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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散落
1
楚孝廉死了,他的养女李诗屋还不知道。
阴霾雨天持续了整整一周,当楚孝廉的夫人陈氏赶到隔壁张家时,她仅仅只能凭借衣着来辨认,再三确认后,整个楚家才知道楚孝廉死了。
陈氏一病不起,十多位家眷群龙无首,今日正集结一处商讨后事。
李诗屋还不知道,她今早起床只记得一件无关要紧的事:父亲曾答应给她换一个教书先生,还有从西域商贩那里买来上好的皮革给她裱画,并送她一把精铁打造的短剑。
与往常一样,李诗屋和小染待在房间里,等着其他小丫鬟送饭菜。可是今天,已经整整晚了两个时辰,再等就要中午了,李诗屋实在等不了,就催促小染去催促。
“小染,你去看看,那帮丫头怎么回事,你这个大丫头是该好好管教她们了。”
“好了啦,我前些日留了些糕点,我给你拿来先垫垫肚子,想来她们肯定是在昨天没有备好早饭,以前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欸?你怎么就转了性子,平日里不是很喜欢打骂她们?”
小染翻了个白眼,从柜子里拿出一块裹着东西的绣帕,打开拿出里面的糕点,递给李诗屋一块大的,嘟着嘴巴说:“我那要是算作打骂的话,您对我可就是折磨了,好端端的小姐怎么就诬陷我了,人家对你可是真真的好,完好的部分给你,只留给自己碎屑的,我还不够好吗?”
“好好好,那麻烦你出门看看吧,一大早咱们院子里连个鬼影都没有,该不是我父亲忘发银钱,他们就闹起来了。”
“好吧。”小染捧着秀帕吃,扭着慵懒的身子推门而出,一阵凉风吹的她直打颤,“这该死的雨天。”
李诗屋趴在桌子上提起茶壶倒了一杯凉水轻抿一口,凉水顺着喉咙到达胃里,一瞬间整个肚子都在翻滚,一股厚重的凉意让她疼的直哼哼。
过了好一会儿,肚子舒服了些,李诗屋打着哈欠,喃喃自语:“小染好能磨蹭,我看我还是等吃午饭吧,唉…父亲什么时候才回来啊,都好多天了。”
“不好了。”
小染推门而入,刹那间雨势正好孟浪,阴风狂哮,李诗屋冷的抱紧了手臂,不解地看着小染,“怎么了?”
“我听管家说老爷被牵连,张家谋反被株连九族,老爷前些日在张家宴会上被人杀了,老爷的尸首现在就在正堂里。
此时,李诗屋脑内混沌一片,她站起身来,只觉得脚下软绵绵使不上力,走起路来飘忽异常,她靠在小染身上,看着门外翻腾的雨水,狠狠掐了一下小染的手。小染知她伤心,便咬牙强忍疼痛,默不作声。
“原来,我在做梦。”
李诗屋嘴唇发白,她的衣肩被风吹落下来,小染抓住她的手,嘶声喊道:“小姐,老爷死了,姓陈的被老爷的尸身吓出病来,这会儿趁她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去拿点银钱吧,再不去怕是被人抢光了。”
轰——电闪雷鸣,轰雷掣电。李诗屋心胸沉闷,一口气提不上来,直直栽倒在小染怀里。
“小姐,你没事吧!?”
噩梦萦绕,寒气肆掠,李诗屋半梦半醒,小时候乞讨的场景在她脑海里浮现,她模糊的双眼看到一群官兵破门而入,耳边响起了断断续续的话音——
“给我仔细搜,一个不留。”
“小姐,快醒醒啊。”
“啊——!大爷饶命啊……”
神龙元年正月二十二日,太子李显发动神龙政变,逆臣张易之和张昌宗被诛杀,牵连者达数千人,同年专职为皇帝服务的梅花内卫解散。李唐王朝复辟。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李诗屋是罪臣之女,但因为不是嫡出,她也被赦免罪责恢复了平民身份,但终身不得再踏入神都洛阳半步。
一个月后,城外不远处的一处乱葬岗里,李诗屋蹲靠在一块墓碑旁,安详地望着天空。
“小姐,我们该走了。”
小染手提着包袱,轻轻推了一下李诗屋。良久,李诗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神毫无色彩,她懵懂地看着小染,干裂的嘴巴微微张开,干涉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你是谁?”
“天哪。”
小染捂住嘴巴,她忍不住哭出声来,好端端的一个家,突然之间在短短一个月里就变成废墟,个中酸楚让人唏嘘不已。
“小姐,你要振作起来,故人已去远,斯人当自强,我没有什么去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是…小染?”
“是我,我是小染。”
小染再忍不住,她情绪崩溃,眼泪如江河决堤一般流出。
“写字作画,舞剑赏花,是我从前想做的事,以后大概不会了。”
“那小姐以后想做什么?”
“练剑。”
2
“子义。”
一位老者颤颤巍巍从竹椅上站了起来,他看起来很虚弱。深凹的眼睛和布满皱纹的脸,还有头上稀疏的白发——即使这般境地,老者的背脊也没有弯曲。
凌子义来到老者跟前,抬手理了理长长的衣袖,双臂展开,拢手至面部前,躬身拜了一下,再拜第二下时被老者摆手阻止。
“行了,你不必像在皇宫里一样拘谨,梅花派没有那么多规矩。”
“是,师父。”
“咳。”
老者咳出血味来,他微微闭眼,暗道自己果然是大限将至了。
“师父,您没事吧?”
“无事。”老者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凌子义的头,“你最近,剑术可有精进?”
“我……和往常一样。”
凌子义紧张到额头出汗,师父在这紧要关头问他武功,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唉,我梅花派一直为女皇卖命,如今新皇登基,我梅花派怕是要走到尽头了,原本我是想将掌门之位传授给你,可你杀了太多朝廷重臣,新皇为了安抚群臣,怕是容不下你。”
“师父,我……”
“你不必再说了,你去把你大师兄叫来。”
“……是。”
凌子义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山下走,老者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叹息,“天要亡我梅花派啊……咳咳。”
老者吐出一口黑血在地上,染上血的花草迅速枯萎,空气中发散着让人作呕的气味。
空旷的山峰上,只留老者一人独自悲怆,“我本以为是仙丹,没想到竟是毒药,罢了罢了,花落花开自有时,生死有命随风去……”
等到大师兄青木来到峰顶,老者已经快要不行了。
“师父,徒儿来了。”
“过来,为师教你最后一招,你可要看清楚了,我只教一次。”
我只能教这一次了,老者悲伤地想到,他这一生都在练剑,到老了却突然炼起丹来,早早的就要结束性命,悔不当初啊。
锵的一声,老者拔出宝剑,凭空飞身,直上云霄。
青木惊得长大了嘴巴,他实在不敢想象,这世间竟有人将武学境界修炼到如此境地。
本是乌云蔽日的天空,此刻却突然照进一束阳光,晃的青木睁不开眼。
老者停滞在空中,挥手举剑,剑锋威鸣,寸劲之间化腐朽为神奇。
剑气恒绕,风声鹤唳。
“我青苏子,以毕生功力,天地之间,最后一剑。”
浑厚剑气,一剑穿云。
廓清寰宇,风清云散。
内力不稳,身形飘荡。
生命精气尽失,青苏子如风中残烛,黑红的鲜血从他七窍里喷涌而出。
回光返照之际,青苏子突然对着天空狂笑大喊:“哈哈哈哈,没想到我临死前,武学境界还能再进一步,整个天下…噗…咳咳,我已无敌手!”
“师父——!”
“阿玲,我来见你了。”
青苏子眼神失去光彩,从空中跌落至山底,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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