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江湖

　　一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江湖茶楼门前石砖下的沟渠里涨满了脏水。
　　流云从二楼栽倒掉在地上，街上躲雨的行人们被吓一跳，纷纷离他远了些。
　　祝长微轻飘飘地落到流云面前，流云嘴角留着血，惊恐地瞪着她。
　　“祝先生教训了那么久，也该累了吧，我不过是取笑一番，罪不至死吧。”

　　“哦？”祝长微戏谑一笑，她摸着脸上的面具，蹲下身来近看流云，“你说，我是妖人……不，我是妖女吗？”
　　把他折磨到半死就只是问这个问题？流云想，他一时放浪的代价也太大了，“我都叫你先生了，哪能是妖女呢？”
　　“哈哈。”祝长微笑，“你恨我吗？”
　　流云别过脸，不想与之对视，“我恨不知所起，祝先生快快离开吧，别再玩弄我了。”

　　“喂，你在说什么，我肯和你切磋武艺是看得起你，那些宵小之辈一心求死我都没理会，你可知道你得了天大的盛情。”祝长微仰起头俯视流云，因玉石面具太厚看不到而又作罢，只得低头直视。
　　流云又翻一个白眼，感情他是被人当作消遣出气，他怒道：“我大哥可是梅花剑宗凌子义，你不要不识好歹哦。”
　　李诗屋在远处听到后一惊，那等窝囊的人竟是她师叔的小弟。

　　“哎哟，怕啦怕啦，姐姐我还有要事要办，改天再找你玩哦。”
　　祝长微挥一挥消失在大雨李，茶楼里的人也陆陆续续散去。
　　逞威风的人没事，一个磕瓜路人却惨遭毒手，流云站起身来看着雨水里的倒影，“难道是我太好看了？”
　　突然雨水没有再低落到流云身上，一道阴影遮住了他，他抬头一看发现是一位长得极为秀气的少年为他撑伞。

　　“你是？”流云问。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是我凌师叔什么人？”
　　“凌师叔？”流云讶异，“你就是李诗屋。”
　　流云郁闷至极，这等惨样被熟人瞧见还叫他怎么活，“你都看到了？”
　　“是。”李诗屋非常诚实，流云懊恼的想找个缝钻到地底里。

　　“我是你凌师叔的结拜兄弟，他把你托付给我了，你随我走吧。”
　　“等等。”李诗屋停在原地，雨水又淋在流云身上，不过他已经不在乎了。
　　“又怎么了？”
　　“我师叔去哪了？”
　　“他去襄州了，你还是跟我走吧，这郑州城里最近可不太平。”
　　二
　　大雨磅礴，雨势连绵不绝一连下了好几天，灰暗的乌云仿佛有落不完的雨水。李诗屋每日里都望着天空发呆，她想念师父，想念梅山的花草树木。
　　“怎的，又在想心事啊。”流云搬着一块木凳坐在李诗屋旁边，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李诗屋瞧了他一眼，然后盯着院子里的积满的雨水不说话，她打心底里看不起他。

　　屋内许多地方在漏雨，流云本打算等到天晴再修缮，可这雨势一点都没有减退的迹象，他只好硬着头皮硬上了。
　　“诗屋，能帮帮师叔吗？”流云问道。
　　李诗屋往四周张望了一下，才发觉流云在对自己说话，“我该叫你师叔吗？”
　　“……应该是吧。”流云不确定地回答道。

　　流云让李诗屋帮他扶住梯子，他顶着雨爬上屋顶，翻弄瓦砾清理碎片，一直做了一上午才完事。李诗屋打着伞一直扶着，期间有感无聊时就观察流云，流云一直被雨淋着，丝毫没有防护。
　　“好了，这样你睡的那间屋子大概就不会漏雨了。”
　　流云拍拍手下了梯子，李诗屋还不知所措，他那般不辞辛苦竟是为她做的。

　　流云回屋换了身衣服，出来时发现李诗屋还撑着伞站在那里，“诗屋？”
　　“啊。”李诗屋回过神来，低头对他说，“谢谢师叔。”
　　流云顿了一下，才发觉自己的行为有些奇怪了，便解释说：“平日里我就这一把伞，如今大雨连连外面的商铺是没开门的，等天晴了我送你一把好看的，等我大哥回来你可别说我亏待你哦。”
　　“是，师叔。”
　　三
　　已是中午饭点时刻，家里的米已经快吃完了，流云捧着米袋若有所思，李诗屋站在他身后不知所然。两人站在灶台前沉默良久，屋外的雨声不减，这样尴尬的相处方式已持续了好多天。
　　最后还是流云打破了局面：“郑州的雨下得可真长啊。”
　　“师叔不是郑州人吗？”
　　“不是。”
　　“哦。”

　　气氛又慢下来，流云实在是憋不住，说：“你来之前我听人说梅山有个妖女杀了淮王世子，梅花派以前是没有女弟子的，那人该不会就是你吧？”
　　“是我。”李诗屋答道。
　　“哦。”
　　——气氛又慢下来，流云甚至觉得他淘米的动作都慢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被李诗屋紧紧盯着，仿佛他就是这屋子里唯一有趣的玩意儿。

　　再这样下去两个人恐怕都要无聊死了，流云想。
　　“师叔。”
　　李诗屋突然主动说话，流云像见了新鲜事一样兴奋，终于不是他主动找话聊了，“你说。”
　　“那日淮王府派了上千士卒讨伐我们梅山派，你说我师父他们能抵挡的住吗？”

　　流云蹲在灶洞前发火烧饭，头也不抬地回答：“你放心吧，梅山易守难攻，除非他们烧山，否则是不可能攻下梅山的。”
　　“哦。”
　　当李诗屋回应了“哦”，流云预感到气氛又会变冷，遂说：“这雨天我看就快要停了，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等凌师叔回来教我剑法。”
　　“学完剑法，然后呢？”流云又问。
　　“……”
　　李诗屋无言，流云也没有再追问，想他也只是想更好的生活，并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
　　“粥大概煮好了，你尝尝。”
　　……
　　四
　　雨停了，郑州的雨连连下了六天。郑州城内的百姓们叫苦不迭，许多不堪一击的泥土房屋早就塌了，街上到处都支着草料临时搭建的住所。
　　祝长微带着她的玉石面具游走在街道上，她此次到访郑州并非只是因为淮王邀请，为天仙门招收新弟子才是她的要务。
　　天仙门顾名思义，门内只要女子，但他们的门主祝燕三却是男子。有人曾说祝燕三是女扮男装，也有人说祝燕三是个太监，关于祝燕三是男是女的说法众说纷纭，不过从未有人见过其真实容貌。天仙门所有人都有自己专属的面具。

　　街上面容姣好的女子少之又少，能让祝长微瞧得上的又几乎没有，正当她要放弃时，李诗屋穿着女装华丽丽地出现在街道的另一头。
　　李诗屋步伐虽不似武功高强之辈那么稳健，但其亭亭玉立、步伐灵动，抬手间有气流环绕，大体算得上是个习武之材。最主要还是脸，祝长微看得顺眼，就下定决心拉她入门了。

　　“走，去北市那边，师叔请你吃顿好的。”流云兴冲冲地带着李诗屋往前走，当祝长微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手下意识往腰间探去时，才发现自己出门没带佩剑。
　　祝长微一双眼睛越过流云直直盯着李诗屋。
　　“祝先生。”流云将李诗屋护在身后，冷冷地盯着祝长微。

　　“流水无情风吹雪，风卷残云柳絮飘，流云少侠别来无恙。”祝长微咯咯笑道，那笑声听得人直发毛。
　　李诗屋看着祝长微的面具好奇，那沉重的玉石面具竟然可以戴在面上，长期以往会把脸给压塌吧。
　　“祝长微，你又想怎样？”流云捏着拳头，祝长微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个让他出尽丑态的女子，他恨她恨到连做梦都能梦见，朝思暮想着能从她身上扳回一城。

　　“我不想怎样。”祝长微一步步走过去，“你身后的女子很像我失散多年的妹妹，能否为我引荐一下？”
　　流云拉着李诗屋连连后退，他被祝长微的拙劣谎言气笑了，“你这诓小孩的把戏我早就用过了，你蒙谁呢！？”
　　“你不说，我就亲自来问哦。”

　　祝长微突然身形变幻疾驰过来，越过流云一只手要抓李诗屋的肩膀。电光火石之间李诗屋发觉她自己动弹不得，流云回身一掌打了个空气。
　　祝长微将李诗屋抱在怀里，几个踏步飞身往城外去。
　　“妖女，放开我师侄！”
　　流云紧紧跟在身后，因着祝长微抱着李诗屋，他才勉强跟上。

　　飞过一颗树梢，流云顺手折了一根树枝，再拼命追赶。沿途只要能拿在手上的东西，流云全都当暗器朝祝长微使去。
　　一连追了一百多里路，流云的武功虽然算不上高强，但他的内力浑厚手上的暗器使得越来越顺手。祝长微被追的有些恼了，多年未曾动过的杀心起来，一双眼睛瞪大变得通红，她突然站住回身，隔得远远的一脚提出一块石头。

　　流云追敌心切，一时竟躲不开，只得强运内力硬接。
　　他伸出手来抵挡，那石头硬生生击穿他的手掌，血气在空中划出雾来。
　　“你要是再敢追，我就杀了你！”
　　祝长微通红的眼睛让流云迟疑了一下，但他想到凌子义的嘱托，一咬牙忍着痛拿着树枝就冲上去。

　　祝长微抱着李诗屋连连躲闪流云的攻击，她抱着李诗屋疾行一百多里也不轻松，额头也出了许多汗。流云看准了，一树枝直插祝长微的脖颈。

　　发束崩开，长发在空中飘零，祝长微的后脖颈出现一条血痕，抱着李诗屋的双手仍不肯松开。
　　祝长微沉声道：“这小孩我要定了。”她换成一手夹着李诗屋，一手拔出腰间的佩剑。
　　注入内力于剑身，以剑化气，以气化形，祝长微使出绝技刺出一道剑气。

　　手拿树枝的流云哪里抵挡得了，他无法后退，连左右闪躲都做不到，在那极短的时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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