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女主，撩完就跑

　　“把他搬出来吧。”半晌，阿茹娜开口。她声音不大，却如定海神针般劈开迷雾，任山风如何猛烈，都不为所动。

　　陆长白默默上前，与倾衣一同小心翼翼地挪动乌恩其。他整个背部都被钉死，随便一碰就是一手的血，倾衣看着看着，眼泪便无法抑制地往下淌。

　　“他最后交代的，说典籍都在身上。”阿茹娜俯下身，从乌恩其鲜血淋漓的怀中摸索出一沓典籍，郑重地交给倾衣：“拿好了。”

　　倾衣双手接过，一时间竟觉得那典籍重逾千斤。

　　风雪之中，没有人再多言。他们默默地站起身，用天祭台周围的土壤草草将乌恩其掩埋，连一个小小的墓碑都无法替他竖立。

　　“这就是九乌世子的末路。”阿茹娜轻声说：“他生长于此、埋骨于此，也算不枉此生。”

　　众人围拢在凸起的土堆前，一时失神。倾衣只觉得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从他们离开九乌村落的那一刻起，仿佛所有灾厄都以千倍百倍的姿态朝他们挤压过来，要碾碎一切胆敢忤逆的蝼蚁。

　　她突然理解了那句话——“悲痛到来之时，一切往往发生得很慢。”

　　直至现下这一刻，倾衣依旧有些不可置信，大脑中接收信息的部分怠工了，叫嚣着疲惫，却又无法抵挡排山倒海而来的悲痛。

　　乌恩其为他们而死——死前还豁出性命、用最痛苦的放式了解自己，就为了保全几分该死的典籍！她突然出离愤怒，也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玩弄一切的黑凰。

　　而不管内心是干涸抑或怒火横生，这场大雪依旧漫无止尽地飘落，几乎将所有痕迹一并掩埋。

　　“是因为天祭台的庇佑？”谭簌簌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间涌出。她几乎不敢直视乌恩其，声音断断续续得不成调子。“为了从那些黑影手中守住典籍，这才……”

　　阿茹娜点了点头。她的泪水已经止住了，脸颊上只剩两道眼泪冲刷出的沟壑。

　　“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圣女开口道：“那些黑影不知还会不会去而复返。既然殿下以性命为我们保住了最珍贵的资料，就不该再等待一分一秒。”

　　倾衣自然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但她就是无法抑制住心底汹涌肆意、几乎冲垮一切的浪潮。这种无能为力的失控感自从她上辈子独立江湖后就再没有过，如今仿佛要把两辈子的份都还回来，直令她溃不成军。

　　一只手轻轻搭在肩上，掌心有着不容置疑的温热。

　　“倾衣，”陆长白说，“你知晓，现在当作之事。”

　　他的声音似劈开深夜的剑芒，在倾衣心头驱之不去的阴影中撕裂一道口子。她愣愣地抬起头，隔着斗笠与少年对视，却比何时都清楚地看见了他的目光。

　　他继续说，语调虽生涩古怪，却磕磕绊绊地尝试，一次次用尽全力将哪怕一丝温暖渡给她：“乌恩其，不会白死。只要你我，解开谜题，自能，为他报仇。”

　　倾衣听着听着，便不住点头，努力吸鼻子不让眼泪掉下来。她把脑袋埋进陆长白怀中，用尽全力汲取那丝熟悉又心安的气息。

　　阿茹娜面对着简陋的坟墓，睫毛上尚挂着晶莹的光泽。她在短短一个时辰中从咋咋呼呼的大女孩蜕变成九乌族正统的圣女，即便背负着全族的生死与遗憾，也会挺直脊背往前走。

　　“你也是，簌簌。”她俯身拉起谭簌簌，正视这位抽抽噎噎的女孩道：“我知道你们都很难过，我也是，但不该在这里，不该是现在。”

　　谭簌簌也并非什么脆弱至极、不堪一击的弱女子。她也已渐渐缓了过来，听阿茹娜都这么说了，更加不好意思再迟疑下去。

　　“我明白。”她说，气息依旧不稳，却少了几分破碎。“这是得来不易的情报，定要发挥到极处，让那凶兽在世上彻底消失！”

　　倾衣再度抬头时，神情已逐渐冷静下来。她上前几步，最后对着乌恩其的墓地拜了拜，便转身道：“在动身之前，不如先理理目前的头绪？”

　　阿茹娜：“目前已知黑凰可能由神兽青鸾转变而来，而转变的契机大概为飞升之时。”

　　谭簌簌：“不错。因神兽飞升的大劫极为凶险，若失败，则历劫不成反生怨恨。尤其以青鸾此等纯粹无暇，更加容易由极端走向深渊。”

　　倾衣扶着陆长白站定：“而黑凰之怨则极有可能与血脉相维系。一旦神兽在人间诞下后裔，神识便会剧烈消耗；一旦再次关键期间遭到‘污染’，则很可能走火入魔。”

　　一阵风来，四人对视，在彼此的目光中皆看到了沉痛与坚决。

　　“我大概明白了。”阿茹娜道：“雪山之中有一处祭祀长生天诸神的神庙。曾听长老们说，其中存放有当年某神秘女子来到草原所存放的物品。原本圣女应知其方位，但我尚为正式继任，因此并不清楚。”

　　倾衣沉着气，等她的下半句话。

　　“而这典籍之中——”果不其然，阿茹娜打开血迹斑斑的卷轴，食指轻轻划过一个奇形怪状的标记：“指示了如何进入那座神殿。”

　　他们再度启程，这一次，是向着圣山深处。

　　*
　　“你这是在做什么？”天子面朝混沌，额上全是偌大的汗珠，“难不成要违约？”

　　对面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其中升腾着有如实质的火焰。伴随着声音，那火焰水涨船高，照亮了天子色厉内荏的面孔。

　　“怎么会？”那声音说，低沉沙哑，仿佛声带受过什么伤。但细听起来，反而更像女人的娇媚细腻。“是吾先前给汝的东西不够好了？”

　　天子立即否认：“不不不，阁下说的哪里话！竹溪的确可疑，若非阁下提醒，朕大约不会往那边查的。但是，这封印一事嘛，终究令人难安……”

　　“汝无需担心。只需将那吏部侍郎以‘贪污赈灾款’为由打入大牢，吾自会得到足够多的怨气。届时，汝现在所想，皆可一一应验。”

　　吏部侍郎是竹溪门生……天子立刻想到，自己这是又得了旁人恩惠，因此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鬓角始终淌着汗。

　　*
　　“快看，这是个机关么？”谭簌簌指着一处隐蔽的凹槽问。

　　阿茹娜凑上前，仔细打量一番，后道：“的确……按典籍所言，只要将这些图腾以九乌古语的顺序移动，便可开启石门——”

　　话音未落，她手上已经飞快地完成了操作。下一刻，圣山深处传来沉闷的“轰隆隆”响，积雪暴雨般抖落，最终露出两扇宏伟的石门。

　　“看来这就是了。”

　　四人前后进入石门，眼前先是一暗，接着猛然大亮！

　　眼前是极其高大开阔的空间，四面是青色的石壁，雕刻着无数壁画与精致威严的神兽。夜明珠照亮了整个视野，少说也有上百颗，够一个富贵人家花上好几辈子了。

　　“那里……是把玉座？”倾衣注意到大殿深处。她领着众人走过去，在用美玉打造的玉座上发现了一枚发簪。

　　陆长白一把拽过倾衣，把她护在自己身后。

　　“气息……”他低声道，脊背紧绷，“黑凰的气息。”

　　倾衣眼睛一亮：“想必这就是记忆碎片了。别担心，这回我们一起一探究竟，看看那青鸾转化之前究竟遇上了些什么。”

　　或许这一次便能解答一个始终萦绕在她心头的疑惑——自己究竟是谁？或者说，原主究竟是歌什么东西？

　　说着，倾衣便捉了陆长白的手，与谭簌簌和阿茹娜一同伸向发簪。触碰的瞬间，一道青色光芒飞快地钻进陆长白袖口，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到。

　　*
　　一座古朴典雅的院落，枝头还探着新雪。

　　门廊上钉着一个龙飞凤舞的“梅”字，昭告了这座院落的主人。一位妇人从府中走出，她面貌温婉憔悴，带着几分中年人特有的颓丧，衣着却十分华贵，一看便不出自寻常人家。

　　早春的风尚且十分凛冽，妇人拢紧袖口，双眼死死盯着门口不时往来的行人，似乎在焦灼地等着什么。

　　过了约莫半炷香，一辆马车从巷尾疾驰而来，再在院落门口缓缓停下。妇人抢上前，几乎心急火燎地对车夫道：“孩子呢？”

　　车夫不耐烦地从座上跳下来，绕到车厢中，抱出了一团厚重的稻草。

　　妇人抿住呼吸，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一层层拨开稻草，露出其中正在襁褓沉眠的婴孩。

　　“要不是你酬金给得多，再怎么样洒家也不会接着份活的！”那车夫嘟囔抱怨：“从大越将军手底下抢人？要是换了个人，早就不知脑袋去哪儿了。”

　　妇人完全没有把心思放在他的唠叨上。她抱着婴孩快步返回宅子，寻了个妥善的床让孩子躺下，再收拾好杂乱的东西，倚在床边静静看着婴儿

　　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慈爱，与扑朔迷离的哀愁。仿佛眼前的并非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而是与她同出一脉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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