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女主，撩完就跑

　　后来，总算回过神的陆长白急急忙忙放了手，招呼也不打地消失了。倾衣跟一脸姨母笑的谭簌簌走回寝所，途中出手收拾了好几次笑得过于猖狂的谭簌簌。

　　炼器峰的日子过得很快。倾衣早晨在讲堂听夫子授课，用完中饭后小憩半个时辰，再起身跟进武器的锻造。夜晚则用来给陆长白当沙包，什么时候能从他手下走十招而不被触碰，便得以歇息半天。

　　在此期间，倾衣终究还是因为每日给陆长白送饭而引人注目。不少游手好闲的弟子都管她叫“小媳妇儿”，再在被陆长白胖揍一顿后乖乖道歉。

　　凉亭几乎成为了倾衣的第二个寝所。每逢正午时分，她都会在等陆长白用餐时看上一本古籍，久而久之知识量也丰富了不少，对凶兽妖兽也有了更多了解。

　　除此之外，在来回跑了无数趟藏宝阁后，倾衣终于凑出了满意的扇骨材料，真正开始炼制武器。她也曾尝试与陆长白沟通，奈何他既不肯把自己锻造的武器给倾衣看，也说不出什么“小技巧”来；除非倾衣把扇子展开放到他眼前，陆长白才会凭感觉比划一阵，让倾衣连蒙带猜地揣摩心思。

　　如此这般，倾衣的折扇终于冷却定形，可堪一用了。取扇那日，她情不自禁地舞了一小段“惊鸿”，仿佛又回到了画舫中与檀越泽相伴的日子。只是这一回，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清冷目光，似无心似执着地伴在身畔。

　　***
　　“离阅剑大典只剩不到一周了！”谭簌簌往汤锅里倒了一勺调料，“这日子过得是一天比一天快。”

　　倾衣利索地将土豆切丝，每一条厚度都近乎相同。“反正我也不会久留，过得快正好。”

　　谭簌簌蹭过来看她，棕黄的土豆在少女白皙却不复柔嫩的指尖摇摆，奇异地有种和谐感。“阅剑大典一结束，我的剑也差不多炼好了。”

　　倾衣挑眉：“所以？”

　　“非要我说出来不成？我也没打算再久留，家里催得紧，最近又出了那档子事。换了你，你能安安心心地呆下去么？”谭簌簌叹气。

　　倾衣一想也是，谭家行商事务繁多，看样子又不是个避讳女儿家的，谭簌簌这一跑肯定囤积了不少事务。再加上最近天子戒严商道搜查前朝余孽，忧心事的确越积越多。

　　“那如果你进了阅剑大典前三，要去竹溪交流呢？”她问。

　　谭簌簌一怔，舀汤的手停住，指尖用力得微微泛白。好半晌，久到倾衣把土豆丝赶进平底锅里翻炒时，她才细若蚊蝇地说：“我会去。”

　　倾衣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却不知如何安慰。印象中，她头一次提到竹溪时谭簌簌绝不是这般反应。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才让她露出如此泫然欲泣的神情？

　　但明面上倾衣仍旧一言不发。她知晓若自己不明实情，贸然插嘴只会让谭簌簌心情更差。何况今夜实在不适合感伤。

　　一时间，灶房里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与锅铲相碰的脆响。倾衣瞄了谭簌簌一眼，见她逐渐平复下来，才继续道：“反正我就混混日子，要是能同你们一起进竹溪交流，可算是天大的喜事。”

　　“要是这都算混日子，其他弟子们可没法活了！”谭簌簌打趣。她身上经久不散的活力终于回归，倾衣也暗中松了口气。

　　她们简单炒了四菜一汤，搬桌子摆在寝所庭院中，再开了几坛陈酒满上。这场宴席是谭簌簌的主意，她想趁阅剑大典前三个人一起吃顿饭，既算助兴也算散伙。

　　可怜的谭簌簌尚不知道自己跟这对活宝二人组还有多长的缘分。

　　“光吃不干活的某人！”倾衣把最后一盘菜摆上桌，抬头朝屋顶大喊：“下来搭把手！”

　　某人听话地飞身下来，抱着青竹棍往倾衣面前一站，不动了。

　　“帮忙把那边几坛酒搬过来，行吗？”倾衣耐下性子，柔声哄道：“就你身后那棵树下边，稳着点，别摔破了。”

　　她想着一点点让陆长白学会独立，即便过程注定艰辛，但也好过如浮云孤雁般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他无法理解常人的情感，她便放弃了一切情理之中的诉苦，直接用最简洁明了的语句告诉他应该做些什么。

　　好在陆长白还算听她的话。

　　所有菜上齐后，陆长白也一手抄着一坛酒走了过来，稳稳当当地放到桌下，再往长凳上一坐，摊手：“报酬。”

　　倾衣：“？？？”好吧我知道你学会“拿钱干活”了，但也不必如此吧？才几步路呢就要报酬？

　　吐槽归吐槽，她还是从钱夹里搜出一枚铜钱，食指与拇指发力，“叮”一声弹到陆长白掌心。

　　陆大少爷把铜钱一接，立刻合拢五指，浑身散发的压抑气势也缓和了许多。倾衣看着他那副比稚龄孩童还不如的举动，顿时心生挫败，深刻怀疑自己是不是给某位前途灰暗的大佬白当了这许久保姆。

　　“怎么，二位又在打情骂俏呢？”谭簌簌掐着点走进院子，把三对碗筷放好。这段时间倾衣早就被各式各样曲解她和陆长白关系的流言烦到没脾气，甚至懒得反驳，于是敷衍地“哦”了一声，在陆长白对面坐下。

　　那句话怎么说的？她撑死了算给陆长白打零工的，什么时候陆长白的作用消失，他们就什么时候一拍两散。倾衣上辈子从未殚精竭虑地谋划过什么，她的日子都是摸爬滚打混着过的，每日发愁的都是下一顿能否吃上，根本没试过去筹备一场荒谬的“复仇”。

　　因此倾衣多少有些疲惫，在陆长白理所应当地使唤她时每每达到顶峰。可她转念一想，自己也不是没照顾过人，要是能因此既达到目的又帮别人一把，岂不两全其美，顺便给自己积德？

　　于是她就坐在院子里了，一边同谭簌簌商量着往后计划，一边给陆长白夹菜。陆大少爷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不能碰什么她都了如指掌，虽然导致烹饪时发挥有限，却确实都戳在陆长白的味蕾上。

　　陆长白不能吃辣，四个菜里便只有一道放了些许胡椒，供谭簌簌和倾衣略解嘴瘾；陆长白不吃大块的肉食，倾衣便把排骨剁成小截，满满淋上祛血气的酱汁再递到他跟前。她一动筷子，陆长白便把碗往前推，不一会儿白饭上就堆了慢慢一沓菜。

　　也难怪所有人都当他们俩是一对。不然这世上哪来这么任劳任怨的好姑娘呢？

　　倾衣的手艺是极好的，三人很快就解决了一顿量不算大的晚饭。陆长白帮着把碗筷堆回灶房，两个女孩子收拾干净后带回几个酒盏，摆龙门阵喝酒唠嗑。

　　月上柳梢，银色的潮水涓涓流淌，漫过少年人隐秘的心事，留下一地狼藉。酒喝了，豪言壮语也说了，家训良好从不沾酒的谭簌簌两杯下肚就开始犯晕乎，坐都坐不直。

　　也不怪她，就连前世锻炼成千杯不醉的“右护法”倾衣都有些微醺。那几坛从夫子处讨过来的酒果真劲大，初饮不觉有异，甚至还有点甜，可一旦多喝几口，便会不知不觉开始头重脚轻，大脑轰鸣着罢了工。

　　只有陆长白纹丝不动，被斗笠遮住的脸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拿杯子的手是一如既往的稳。

　　“我跟你讲，千万不要信那种，嗝，信那种看上去温温柔柔的人！”谭簌簌提着一把扫帚，整张脸都红了，时不时冒出一两声酒嗝，听得倾衣忍俊不禁：“到时候被人家骗，嗝，还两眼一抹黑！”

　　她醉醺醺的发言实在与平常的风格不尽相同，倾衣起了打趣的心思。她往谭簌簌肩上一靠，幽幽道：“怎么，你被骗过啊？”

　　“那可不？不是本小姐不敢说，保证你听了就想冲过去抽死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谭簌簌嚷嚷。

　　倾衣坏笑：“谭小姐，男的女的啊？”

　　谭簌簌毫不犹豫：“当然是男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大猪蹄子！”

　　说罢，谭大小姐两眼一翻，栽倒下去。倾衣半好笑半心酸地把她扶回房，安顿好，再出门翻身上了屋顶。

　　陆长白不知何时也挪了窝，此时端正笔挺地坐在屋顶上，手里还拿着酒盏。倾衣为自己斟满酒，仰头一饮而尽，对着月光出神。

　　“这种时候我总会想起过去。”她淡淡道，眉宇间蓄起一团化不开的云。“总觉得现在的一切都太美好了，像一场过分真实的梦。”

　　陆长白默默低下头。片刻后，他解下斗笠，把那张英俊得每根线条都在发光的脸裸露出来。

　　“不是梦。”他对倾衣道，语声沉沉，“不是梦。”

　　倾衣一如既往地看呆了。这人在月色下美得人神共愤，是那种纯粹之极，又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的美。

　　“哦？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梦？”倾衣又喝了一杯酒，眼神散漫起来。“我从前躺在泥里被人践踏时，月色也是一如既往的美，与今日并无分别。”

　　她说的轻缓似叹息，陆长白却固执地看着她，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仿佛空无一物，又似装满了她。

　　“我，无父无母，三岁才被，叔父捡到。”他一字一顿道，把那些从未向任何人坦露的秘辛一一宣之于口，笨拙地安抚面前怅然若失的女孩。“那时，上元节，星光灿烂，与今日别无二致。”

　　倾衣蓦地一阵心疼。她从来不敢细想陆长白的过去。一个心窍未开、心如白纸的小小孩童，无父无母在世上流浪，究竟会遭多少罪？可陆长白似乎浑然不觉，只是用他们曾经约定过的形式，无比郑重地对她说，这一切都不是南柯大梦。

　　“不说这些了，来，喝酒喝酒！”倾衣勉强一笑，斟满酒盏仰头饮尽。陆长白黑亮的眸子平静无波，却让她出奇安心。

　　那晚的确有些过分放纵，三坛酒都被两人喝得一干二净。后面的事情倾衣都记不太清了，好像有谁毫不怜香惜玉地把自己扛起来丢到床上，半晌又折回来往自己身上扔了几床被褥，在床边定定站了会儿，便转身离开。

　　半梦半醒间，被厚厚被褥淹没的倾衣只想流泪大吼：祖宗，热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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