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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这趟下凡界，我爹慷慨的命人从地窖里搬了冰糖和雪梨各五十大筐，亲手放入乾坤袋，交由敖颂保管。就怕我贪吃。
此刻，我又想吃了。
倒不是嘴馋得紧，而是体内窜动的真气又开始加速运行，热烫难忍。血液仿佛沸腾起来，连着骨头都要熬得裂开似得。
都是拜这火阳神术所赐，每隔十个时辰便自主运行大周天，妄图突破我的体格限制，变得强大，更强大。
我控制不了它，也不能由着它折腾，只能借助冰糖和雪梨缓解高热带来的苦痛了。
*****
敖颂一动不动，由着我搜。
“究竟藏哪里去了” 我不悦道。
“小琮儿啊，出门前，你爹千叮万嘱，一天只可吃一颗冰糖，或一只雪梨。昨日，你吃了三颗冰糖，四只雪梨。今日，也已吃了四颗冰糖，两只雪梨，还没算上从天山老怪那里讹来的雪莲。”
“我哪有吃那许多，定是你记错了。不如，你将乾坤袋拿出来，咱俩清点清点数目？”我只能试着诓他一诓了。
“赖账实非英雄所为。” 敖颂微微一笑，只字不提乾坤袋藏去了何处。
嗷——嗷——嗷——这只老泥鳅！
脑袋上冒着热气，嘴里喷着火星子，我气呼呼的走来走去。
“原以为到了凡界可以松快些，不承想还这般艰难。我快要热死了！大泥鳅，你于心何忍？”
“热不死的，忍一忍就过去了。”敖颂掏出折扇跟着我走，为我扇风去热。哼，隔靴搔痒罢了。
“热不死也要热疯了好么！”我叉着腰，猛然顿住，扭头朝他喷了一口火。
敖颂轻松避开，又赶在那团火烧到窗帘之前捏个诀灭去，这才无奈的对我道：“小琮儿啊，我何尝不想帮你降火去燥，但——”
敲门声响起，客栈小伙计在外头说话。“客官，冰水已打来，现在可方便入内？”
哇，有救了！
我急忙去开门。
两个大汉吭哧吭哧抬着大水缸欲进门，高高的门槛儿卡着缸底，身形趔趄不稳。我等不及他俩站稳，左手将水缸提溜进来，右手还他们扁担。
三个凡人目瞪口呆。
“冰块呢？说好的半桶冰块呢？”我趴在缸口，瞅着水底追问。
“那要另外加银子，小哥儿。你出的银子只够提供四斤冰块，还没算上从雪山运到这儿的车马费。”小伙计捏着指尖对我微笑。
“为何不早说！”我正要同他理论，敖颂却做起恶人。
“小琮儿，不得无礼！”他拽住我胳膊将我拉到一旁，朝两个大汉道：“搬走这缸。”
我跳脚道：“不许搬！”挣开他胳膊，跃入缸内，只露了头顶在水上。
“这孩子怕是得了什么怪病，大冷天儿的还闹着泡冰水。”我听见凡人悄悄议论我的声音，接着传来关门声。
“小琮儿，出来！”敖颂拽着我胳膊拉我起来。
“不出来！”我喷了口火，水温立即升高……呃，没法凉快了。
我干嚎几声，爬出水缸，抱着敖颂胳膊来回晃。“大泥鳅，再给我一只雪梨吧，求你了，你最好说话了！”
敖颂噎着了般，瞪我半晌，叹气。“先前我就想说，不是不给你吃，可天天这般不按规矩来，不出几日，你爹施法将你变的这副男儿身就废了。我又不会这术法，只能将你送回金狸山。届时，不用我开口，你爹一见你贱兮兮的模样，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你再想来下界恐怕也难了。”
他说得十分明白，我也明白不能冒这个险。毕竟，说动我爹让我来凡界已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我不再求敖颂，只是冲着大水缸连连喷火，一大缸水霎时间沸腾起来。
“打住！”敖颂似想到了什么，阻止我发飙。
可他想得迟了些，咔嚓一声，大水缸炸裂开来，沸水漫了一地……
客栈老板很是生气，命我和敖颂马上走人，赔再多银子也无济于事，因为住我们楼下的一位大富商被从天而降的热水烫着了，拒绝赔偿，只要求速速撵走我们，否则他找官差来，拆了这家客栈。
“那人可惹不起，是富可敌国的国舅爷！二位还是离开此地吧，怕是没哪家客栈敢接待二位了。”小伙计看过左右，悄悄的送上几句话。
****
一高一矮，我和敖颂并肩站住大街上，看着被人扔出来的行囊，神仙的骄傲登时败给了流浪街头的滋味。
“那只肥佬怎么不怪客栈哩？”我忿忿不平。“倘若地板缝隙小些，也不至于漏水漏得那么快，也就烫不着谁了。”
“你呀你。” 敖颂拿书敲我脑袋。“走，咱爷俩不住客栈了。”
不住客栈住哪里？我望了眼深邃的夜空，月宫么？
一个激灵，我抖了抖身子。听说那里住了个怨妇，单身许久，见到个男的便拉住不放……
“有银子，不愁没地方住。”敖颂一步三摇，悠哉悠哉的前头带路。
摇着，摇着，便见他摇进了青楼。
我顿在门口，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合拢后，大声问道：“大泥鳅，适才不是刚与我说过这里是小人聚集的地方，非英雄豪杰可进的嘛？”
我这一嗓子，招来许多小人的大白眼儿。
“落个脚而已，与先前说的不搭架。”敖颂淡定的回我，从腰里掏出一锭亮铮铮的银子，掷向一个脸上涂了厚脂粉的胖女人。“上好清净厢房，一晚，非请勿扰。”
我一听不为打架而来，便也不多舌了。
“好说好说。”胖女人喜笑颜开，差了个伙计领我和敖颂穿过热闹的厅堂，去了后头院落。
这地方比我们先前住的客栈气派多了，而且室内香气扑鼻——除了太热没什么可挑剔的。
敖颂命伙计撤去火炉。又拿出折扇，四下扇了扇，热气散尽。
半人高的大冰块抬进来后，他与先前在客栈一样，捏了个诀，瞬间将屋内物什净化了个遍。
“小琮儿，莫要四处走动，打坐修炼先。”他叮嘱道，拔脚往外走。
“你还没与我讲故事呢。”我抱着大冰块朝他道。
“自己想故事。我去打探消息，稍后回来。”
只好随他去了。
床非常大，打几个滚都滚不到边。我上下左右滚了几圈，停下，盘腿坐好，默念安睡诀。
大冰块消融殆尽时，困意袭来……
****
“你倒是入乡随俗得很，似个凡人呼呼睡上了。”
有人敲我脑袋，听声音，是敖颂回来了。
我睁开眼，对他笑道：“我给自己念了个疗伤用的安睡诀，睡着了便不再觉得热燥。你可打探到什么消息？”
“无甚紧要的。不过，替你寻了一处好地方，那里无需多吃冰糖雪梨，也能解热化燥。”
“真的么？”我一跃而起。“现在就去吧。”
“你呀你，天还没亮呢，急什么？乖乖坐下。”
“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你给我讲故事。”
“好好好，讲故事。想听开天辟地的故事，还是儿女情长的故事？”
“随你，好听就成。”
“话说两千年前，有个叫渔盏的男婴出生在青丘之北，一湾静止的溪水旁。”敖颂折扇一扬，如说书先生一般，绘声绘色的讲起故事……
*****
敖颂置下的大宅院，原本属于某个得势的王爷，后因闹鬼，阴气太重，人都搬空了。
闹鬼嘛，自然无人敢接手，就此闲置多年。
敖颂没花多少银子便成了这座宅子的新主人。
若说这宅子有何特别之处，莫过于后院里那座幽深的古井。
投身古井内，我一边享受井水的沁凉，一边问敖颂，“大泥鳅，你见过鬼么？”
“妖魔见过不少，鬼还真没见过一只。”
“若遇见了，捉来几只玩玩儿。”
“你这体质，寻常鬼隔着一里路也要被灼化。我么，阳气太旺，犹如三昧真火，厉鬼都要绕道走，怎么捉来玩玩儿？”
“那就捉几只妖来驯化，驯化好了，帮你四处打探消息。”
“妖可不是能驯化的，倒要小心被它们迷了心窍，损了修为。”
“哦。”我有些遗憾。“大泥鳅，你被妖迷过心窍么？”
“咳咳，小琮儿，你的问题太多了。”
“究竟有没有嘛。”
“我这辈子只被你娘迷了心窍。再无其它。” 敖颂抬头看着天上一轮模糊的弦月，闷闷的回我。
“这等痴情，实属难得。我顶你。”
“如何顶？”敖颂坐在井口，悠然问道。
我一时语塞。
“其实不难。你若能顶替你娘陪我天涯海角，做一对闲云野鹤，倒是甚合我意。”
夜色深沉，又背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细致神情，只是听着他声音，似有些哀伤。
“我务必尽快修炼出男儿身，达到顶级功力，哪有心思陪你四处闲逛呐？不如你找我十九个姐姐问问，定有乐意相陪的。她们时常提起你，还说就喜欢你这样儿的男神仙。”
“她们？那还是算了吧。”敖颂长长的叹了口气。“说到修炼，小琮儿啊，这井水只是拿来应急的，偶尔用用无妨。若你天天泡里头图凉快，断没指望变成大丈夫了。”
经他这一提醒，我不敢再贪凉，一咬牙，跃出深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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