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满庭芳

　　原来黎兮不是天生就是个哑巴。
　　明明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心里却还是疼得难受。
　　小小年纪被人毒哑，又变成了傻子。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徘徊，惶惶找不到出路，那份孤独却要原来的黎兮独自承受，换作自己，会有多恨那个把自己毒哑的人。
　　黎兮原本认为前世的自己很苦，竟不想这个世界的黎兮更苦。
　　黎兮想到这里，心里更酸了，酸得充斥着整个心脏，酸得好像满满的水快要溢出来。生活在这样肮脏的世界，自己是该为原来的黎兮不需要再经历了而感到庆幸，还是为自己还要在这个世界挣扎而感到不幸。
　　黎兮突然有点不安，好像身在白茫茫的迷雾中，却不知该去往何处。
　　拨开了一层，却还有另一层在等待着自己。
　　老头见黎兮呆呆地愣在原地，眼眸里满是意外而迷茫的神色，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的病情，不由自主地开口道，“丫头别担心，不还有为师吗？”
　　是啊，自己还有眼前这位师父，还有疼爱自己的娘亲。自己得到了那么多前世不曾拥有过的珍贵的感情，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既然老天爷让我重生在这个世界，那我便和这世界斗一斗，为了死去的黎兮，也为了重生的自己。
　　黎兮握紧了拳头，抬起手，擦了擦快要溢出来的眼泪，唇角微微扬起，盈然一笑。
　　老头见黎兮眼里不复刚才的黯淡，心里一松，嘴上却假装嗔怒道，“快做饭，老子要饿死了。”
　　这老头，说变脸就变脸。黎兮撇撇嘴，走上前去洗了米缸里舀的米，放上水，在大锅里煮上了米饭。而后又用缸子里的水净了手，拿起三个鸡蛋打在了陶瓷碗里。身子站在小凳子上，抓了一点小陶罐子里的盐，又加了一点点水，顺手拿起一双筷子在碗里搅拌起来。
　　老头子见黎兮做饭的动作熟练，一点也不像一个几岁的小丫头，心下困惑。要说自己昨天确实是被竹筒饭的香气引来的，见到的是这个小丫头和一个丫鬟站在灶房里，围着桌子上的竹筒饭。让这个小丫头给自己做饭也只是试探试探而已，竟不想这丫头真的会做饭。
　　黎兮见老头子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那眼神像是在看动物园里的猴子，稀奇得很，心里不由自主别扭起来，放下手里的碗，跳下凳子，从四脚桌上拿了几根小葱，塞到老头子手里，指了指装水的缸子。然后又站回到小凳子上，继续打蛋。
　　老头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小葱，脸上哭笑不得，这丫头把自己当下人了吗？又是烧火又是洗菜的。
　　黎兮可不管那老头怎么想，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盘算着周姨娘一会儿就回来了，便加快了手里的速度，等蛋打好了，见老头子还在慢悠悠地洗着小葱，无奈地拿过他手里的葱，手脚麻利地洗干净，放在砧板上几下切好，就等米饭煮好了便可以炒蛋了。
　　老头看着黎兮麻利的动作，目中流露难以掩盖的欣赏之色，便索性坐在角落里的凳子上，从怀里掏出几颗种子，摆在四脚桌上。
　　“这些种子，你拿去种上。”
　　黎兮心中疑惑，面上无奈地看着桌子上那几颗滚来滚去的种子，心道，前世仙人掌都能养死的人，让我养种子，这不是糟蹋东西吗？这老头让自己养这个做什么？
　　黎兮摇了摇头，转过身去检查灶台上的饭。
　　老头子见黎兮不愿种这些种子，心下无奈，这丫头知道这些种子价值千金吗？别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她居然置之不理。
　　“你不种的话，我就不给你药丸。”
　　黎兮听到这话，扭过头来，狠狠瞪了老头一眼，眼睛里恨不得蹦出几道光来，射穿眼前这个顽固的老头。
　　自己怎么忘了这老头是个强买强卖的强盗了。
　　黎兮叹了口气，伸手接过桌上的种子，装进了自己的荷包里，又摸到了荷包里的木刻，拿出木刻摊在桌上，指了指那朵盛放的罂粟花。
　　“我昨日说过了。”
　　说过了？说了什么？是毒药也是解药吗？
　　黎兮只觉得心中装满了疑问，无奈自己却是个不能言语的，等以后能开口说话了再问吧。
　　黎兮翻过木刻，又指了指那个“顾”字。
　　老头看着眼前满脸好奇的丫头，心想道，自己怎么收了这么一个刨根问底的徒弟？缓缓开口道，“那是我的姓。”
　　姓顾吗？
　　黎兮点点头，心满意足地将木刻装回荷包里，转身去把煮好的饭盛在碗里。
　　老头自嘲般地笑了笑，这丫头也不好奇自己叫什么吗？真是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啊。
　　黎兮全然不在意地洗了锅，站在凳子上，往锅里放了点油，等油热了，便将打好的鸡蛋放进锅里，等鸡蛋变成金黄色，就用锅铲将鸡蛋切成小块状，将饭倒进锅里。随后又跳下凳子，将灶洞里的木头取出来几根，放在一边。站回凳子上，认真炒了起来。看炒地差不多了，便撒了一点盐，伸手示意老头把切好的葱递过来。
　　老头子自觉地将整个砧板拿了过来。
　　黎兮傻了眼。
　　这老头也太实在了，自己就让他递个小葱，他倒好，把整个砧板端了过来，这样不重吗？
　　老头子满不在乎地举着砧板，将小葱倒进了锅里，又轻松地放了回去。
　　黎兮在锅里翻炒了几下，便将饭盛在了碗里。
　　老头看着碗里的蛋炒饭，沁人的香气扑进鼻子里，伴随着鸡蛋的鲜香和小葱的清香，让人只觉得食欲大振，但见晶莹的米饭间点点散落着黄黄的鸡蛋和绿绿的葱末，更是让人胃口大开。
　　老头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旁的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黎兮不禁扶额，吃这么快也不怕噎着。
　　这时听见正院里传来墨竹的说话声，黎兮赶忙拍了拍埋头猛吃的老头，指了指正屋的方向。
　　老头一边刨着饭，一边回答道，“去吧。我吃完就走。”
　　黎兮见老头嘴角满挂着的饭粒，无奈地摇了摇头，别人看见了恐怕还以为这老头好几天没吃过饭了。
　　黎兮一边将头发散下来，一边跑去了正院。
　　周姨娘见黎兮披头散发地跑进了屋，还以为黎兮遇到了什么事，神色紧张地将黎兮掰着转了好几个圈，仔细看了看她的身子。
　　黎兮抬着手，任周姨娘从头到脚检查自己的身体，待她放下心来，便拉着她坐在椅子上，双眼微抬，看了看一旁的墨竹，墨竹冲黎兮眨了眨眼，示意一切无事，黎兮放下心来。
　　周姨娘将黎兮拉到身边，熟练地给她挽了个发髻。
　　黎兮这会儿才觉得肚子有点饿，伸手拉了拉墨竹的袖子，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墨竹笑着说道，“小姐饿了吗？奴婢这就去让赵嬷嬷做饭。”
　　可不是饿了吗？为了给那老头子做个蛋炒饭，忙活了一中午。不过那老头这会应该走了吧。
　　黎兮无力地坐在周姨娘身旁的凳子上，看着周姨娘拿起桌上的针线，全神贯注地绣着中衣。
　　黎兮看着那中衣上若隐若现的“庭”字，心中了然。
　　周姨娘这是给自己还没见过面的亲爹做衣裳啊。
　　黎兮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古代的女子被困在这方方正正的院子里，自己夫君的天便是她们的天，夫君的地便是她们的地，却永远不能为自己而肆意地活着。难道自己以后也要屈服于这方宅院吗？
　　黎兮扭过头，静静看着屋外随风而动的竹叶，细细碎碎的声响似在低语，又似在诉说，诉说着屋外那方自由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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