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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池哥，我就说说心里话，你别往心里去——”
丁老三抬手给池戬倒了杯啤酒。
梁然眉心一蹙，悄悄……好吧，众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地拿起啤酒和自己面前的橙汁对调了一下。
受伤了喝什么酒。
池戬瞧见了，也没多说什么，任她换。
小姑娘眼神一扫来——大概为了配合她，他还低头轻啜了口橙汁，以示“满意”。
梁然看着，低下头，唇角莫名憋出个羞怯笑容来，便也不说话了。
“池哥，”而一旁的丁老三眼瞧着这“小两口”眉来眼去完，嘿嘿一笑，这才接着往下说，“以前你一直不让兄弟们去看你比赛，就我精，跟着瞧过一次，但也一直以为你是怕咱们……呃，抢了你的威风，你是老大嘛。说老实话，其实心里也有过那么点计较……这话、这话我也是找机会才敢跟你说的。”
“这次也是梁然来了，我们才正好借着名头过去——但今天真的是！要你就一个人在那，那么多人围着，我想想都后怕！总想着，咱们兄弟几个虽然不都是老二这样的个头，好歹也应该站你旁边帮把手。”
“是啊，”梁二听到这里，突然开口搭腔，“池哥，其实真的，你平时什么事都不说。我们只以为你打拳挣钱，不知道你受这个苦，要真知道，怎么也得……至少每次你打拳我们找个人陪你过来，就是帮你递点水什么的都好啊。”
阿超举手，“这样吧，下次我们排个表轮着来陪着，哥几个，成不成？”
老五点点头，手里不知何时又把玩起一双筷子，“我赞成，老四你呢？”
“我当然也赞成！”老四涨红了脸，“咱们几个就我受照顾最多……”
话音刚落，梁然忽听得一声轻笑。
侧头一瞥，却见池戬左手抵住额头——瞧着是苦恼的姿态，唯有唇角那笑容的弧度不骗人，难得宽慰又温柔。
“诶你说这话我就不乐意了啊，老四，我跟你说我也挺受宠……啊，叔叔，辛苦辛苦，我帮你端我帮你端！”
丁老三混不吝的打趣话，在老四父亲端菜进来的当口自行中断。
刚才还忙着“争宠”的大男孩忙不迭起身，帮忙端菜。
一个菜上罢，几个坐得离风口近的，复又接连起身出门帮忙，连梁然也帮着递了两个大果盘。
不多时，桌上便摆满了丰盛一席：炒粉小龙虾糍粑这类小吃放一头，大鱼大肉、精心准备的主菜也摆满一侧。
老四父亲抽空过来，站门口，还同几人寒暄几句：“你就是池戬吧？”他指了指人，“真是，一瞧你就很有老大气质，别看我这样，我年轻的时候……哈哈哈，算了，我们阿岳常说你照顾他，那群外头的小混混再不敢找他麻烦，我一直想请你吃饭来的——今天有点忙，别嫌弃，就只做了七八个菜，下次你们再来！叔叔请你们吃最新鲜的铁板烧，新学的！”
男人话音爽朗，自带一身“江湖气”，全然不见寻常家常的死板老派。
池戬闻言，当下起身同他微微鞠了一躬，“哪里的话，”说起话来，这做老大的还有礼貌得很，“辛苦叔叔了。”
他一起身，老二老三老四老五阿超，再加上状况外的梁然和李思琪也跟着起立，乖巧给人鞠躬。
这饭吃的，等到落座，梁然还在想：跟谢师宴似的，真是群……奇怪又可爱的人啊。
就这样，一顿饭最后不出意外地闹腾到凌晨三点。
酒足饭饱过后，也不知是谁，忽然提起了个“大家以后想做什么”的话题，几个人遂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开。
梁二个猛男壮汉，扭扭捏捏说自己想当化妆师，丁老三喝得半醉，高声嚷嚷：“老子以后要去开飞机！当飞行员！”
老五白了他一眼，接上话茬，说自己打算以后跟阿超一起合伙搞游戏开发，两个脑袋灵光的凑一起，等挣到钱了，就请兄弟们免费玩一辈子。
老四的回答竟然算是里头最正常的，说是自己学习成绩还可以，以后想好好读书，争取做个物理学教授什么的。
梁然借口自己没想到，没说，机会便轮到李思琪。
李班长黝黑面皮泛红，忍不住连连偷瞄老五，说起话来，倒难得怯生生地：“我……想当个贤妻良母吧，我念书也很一般，只想嫁个喜欢的人，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就好了。”
老五手里把玩的长筷霍然一顿。
“挺好。”
末了，轻飘飘地，只是这么一句，在人身上短暂一停的视线，很快逃也似地偏开，他复又转头问：“那池哥呢，你以后想干什么？”
话音落下，众人齐刷刷朝池戬看。
虽然不用想也知道，这个职业吧，从池戬口中说出来，必然不会是什么善茬。
指不定是什么地下拳击手、□□分子之类的角色——
池戬在众人的目光聚焦之下放低筷子，想了会儿，说：“想当警察。”
“……”几人面面相觑，“啊？”
他便又重说一遍：“真要选的话，我想当警察。”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
以至于梁然怔怔间手臂一摆，便撞翻了面前的橙汁。
坐在她身边的李思琪从讶异中回神，急忙抽几张纸，帮她擦拭沾到衣服上的饮料渍，嘴里嘟嘟囔囔：“啊呀，有这么惊讶吗？其实我瞧着池戬当警察也不错啊，都不用做什么，站那里眼睛一瞪，就把那些犯人吓都吓死了……”
是挺不错的，梁然想。
她呆呆接过李思琪递来的餐纸，僵硬地擦着衣服——她只是真的没有想到，那个曾经公然藐视法庭、对审判冷面相对的少年，在十七岁时，曾这么从容地，说过“想当警察”这样简单的理想。
想过成为警察，却成为了杀人犯吗？
“为什么啊？”好半晌，还是丁老三代替她问出了那个哽在喉口的问题，“池哥，咱一看就不像什么五好青年，当警察？总感觉怪怪的……”
话没说完，坐隔壁的老五和阿超面无表情地往他鞋上碾，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气，没了下文。
“是有点，”池戬却并不计较，只轻笑一声，“那就当我在开玩笑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也没一个顺着这话搭腔。
几个人打着哈哈把这话题带过去，天南地北侃大山，一直聊到天光微亮。
梁然却没他们这样的精力，不知何时，头便越埋越低，末了，已是半边身子都伏在桌上，兀自睡得沉沉。
——说来也怪，她在自家尚且如履薄冰，不敢太放松警惕，也早养成了浅眠的习惯。
可池戬在身边，哪怕不说话，却总觉得平白多了份安全感似的。
她这一觉睡得怎么都吵不醒。
甚至于等到要离开时，池戬轻拍她肩膀，没见她立刻起身，却听得一声娇里娇气的咕哝，“什么时候了？”女孩揉着眼睛，尾音拉得老长，“再睡十分钟嘛……”
话没说完，眼角散漫余光对上池戬略有些意外眼神，和僵在她肩膀上方的左手。
她思绪却骤然清醒，吓得一个抖擞，猛地坐直身体。
“我那个，我睡、睡太沉，”她有些语无伦次，手不知道往哪放，“我，我睡太晚了？”
说话间，眼神环视一圈。
见众人都如出一辙的憋笑表情，她只得又随口找个话题缓解尴尬，没话找话地问道：“呃，还有，思琪和老五，他们人呢？”
“都去那边帮老四收摊了，”池戬答她，“昨天忙昏头，没让你给家里人打电话——趁着时间还早，我送你回家？别让他们担心了。”
梁然瞬间脸色一僵。
“现在几点了？”一边背起书包起身，她一边低声发问，“要是太晚了，我干脆就……”
就直接找个酒店住住，等着什么时候能穿越回去不就行了。
反正无论哪个时空，钱都是通用的。
“七点差十分。你学校是不是在市中心？我送你回学校也行。过去赶八点的早课，应该不会耽误。”
她脑子里思绪飞散，身边这位一本正经的“大哥”倒是规划翔实，有理有据的。
梁然没敢搭腔。
不多时，两人便走出那夜市帐篷，和正收摊的几个打了招呼。
池戬说要送梁然回家，哥几个遂一脸了然地摆手，目送他们拐出天桥下。一路直行，不远便是东门市场外正街。
早起上班上学的人群永远不会少。
越到闹市，耳边逐渐吵吵嚷嚷的早餐摊吆喝声，行车喇叭声响作一团。
梁然还在想着怎么应对眼下棘手的问题。
“我坐公交车回家就好，你的手还得换药，”踌躇片刻过后，她最终想出个一听就是借口的措辞，“等下次……下次如果有机会，我带你去我家做客。”
池戬闻言侧头看她。
几乎一眼，便瞧见女孩泛红的耳根和紧张到不住抿唇的小表情。
不知为何，他忽而久违地觉得有些好笑，像当场被抓包偷了糖果的小女孩似的，满心满眼藏不住的紧张。
于是他点头，不戳穿也不说破，说好。
像悄悄帮偷糖果的女孩打掩护，为了看到她窃喜的微笑，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安心比什么都重要。
“这次留个电话给我吧，”但他补充，“如果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
梁然脚步微微一顿。
但迟疑片刻，她还是点头。
不多时，他们便又一次坐在熟悉的公交车站。
这次是“一年过后”，曾经满脸淤青的少年，今次又险些废了一只手，唯一的改变，大抵只有相当微妙的——他们稍微坐得离彼此近了一些。
衣袖时而擦过，从他的角度不经意望去，女孩眼睫低垂，兀自出神，倒恬静得叫人不忍惊动似的。
少年时的悸动总是简单的让人无从说起。
他正要开口。
梁然忽而侧过脸，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其实，池戬，我真的很好奇。”
池·被吓了一跳心跳漏拍·戬：“嗯？”
他几乎以为自己微妙的半点思绪要被人戳穿。
“我很好奇——”
幸而，这女孩只是问他一句，小心翼翼地：“你为什么想当警察？可、可以告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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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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