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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短卷毛的东海龙王被烧焦了，还保持着恭谦的笑容，这个场景真是有点好笑！
我一直在小猴子的兜里打滚，笑得停不下来。
回来路上，他忍不住问我：“真有那么好笑吗？”
“吱吱！真的好好笑！小猴子小猴子我们多来东海几回好不好？老龙王真是太逗了！”我笑得嗓子都哑了，拼命忍住笑，回道。
其实真有那么好笑吗？并没有。
就在刚才，一阵光华过后，大柱子现出了它本来的面目。那是一根异常美丽的柱子，中间是一段乌铁，两头各有一个金箍，紧挨着箍刻着一行字“如意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
小猴子对大柱子说：“如意金箍棒，如意此名想必代表凡事你只愿如自己的心随自己的意，若你愿跟我走，便变短变细些。若你不愿，我也不勉强。”
我看见了什么？小猴子在和一根柱子说话！我的小猴子疯了……
我怕小猴子魔怔了，开口就喊：“小猴……”
话还没说完，就见大柱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小，我惊住了。
直到小猴子拿起大柱子舞了好几个回合，我才渐渐反应过来。
这是一根神柱啊！
我在小猴子的兜里，看小猴子将大柱子舞成花，我表示欣慰。
我的小猴子终于不会因为兵器不趁手而郁郁不乐了。
期间，我看到了老龙王的表情，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阴郁，虽然他在笑，但老鼠天生的直觉告诉我，他很不愉快。
而且当时的东海翻覆，周围可见的水波分成几股，漩涡贴着漩涡的打着转。
虽然我感受不到动荡，但看到周围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海底生物东摇西晃，你撞撞我我撞撞你，全捂着脑袋打着旋。
我一想，这不妙啊。
自别了东海，我就在笑，笑的涕泗横流，笑的满兜打滚。
我也许在笑那老龙王，也许在笑海底的那些生物，也许在笑那根感觉要戳破海天的大柱子，也许我根本不知道我在笑什么，但我就是停不下来。
小猴子许是怕我笑出个好歹来，等出了东海回到陆地上，便急急伸出手把我捞出来，看着我，说：“别笑了，他不是那只老龙。”
“吱？”笑声戛然而止，我擦掉眼泪，正色道，“那他是谁？”
“你猜猜？”小猴子挑眉看我。
啥？让我猜？“呃，猜也不是不可以，给个范围呢？”
“就另外那三只龙其中一个。”小猴子提示道。
我瘪嘴不说话了。
这三条龙，我连脸和名字都对不上号，怎么猜啊？
这四个龙王长得是一模一样，除了头发之外完全没区别啊！
不对，这四位龙王还是不一样的。
拥有那样殷勤又不真诚的笑容的是……
“送你劳什子子甲的那个？”我试探着回答。
“嗯，不笨。”小猴子摸了摸我的脑袋，我感觉自己受到了褒奖，一时间开心无比，只听他接着说，“不过你这不记人的毛病怎么一直没好？那是西海龙王敖闰。”
我嘟起嘴，不想理他，就不能纯粹认真的夸我一次嘛！
可我是怎么也放心不下，还是把自己的情绪扔到了一边，巴巴的凑上去问：“你怎么发现的？他为什么要冒充东海龙王啊？引你去拿那根大柱子干嘛？”
小猴子骄傲的看我一眼，答：“我怎么知道，管他目的是什么，现在如意是我的了。”
这一刻，我觉得我有了一个情敌。
刚说完话，我突然又笑了起来。
这下，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我怕小猴子担心，于是尽量压低笑声，边笑边说：“西海龙王一定是和东海龙王不对付，哈哈，不然怎么可能，哈哈，把东海的定海神针，哈哈，都偷偷给你呢？哈哈……笑死我了……”
小猴子看我一眼，无奈的摇头。
我笑的肠子都疼了，心里想，这么个笑法，得笑出命来，我这大概是在东海遭了人暗算吧。
不过我又想，笑笑终归不是什么大事，还是不要让小猴子担心了。
我边努力抑制住笑声，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醒来，我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水帘洞中多了好些个我不认识的妖怪，据小猴子说，那几个是他的结义兄弟。
我说：“小猴子，你是仙身，妖怪臣服于你是一回事，和妖怪称兄道弟是另一回事，你别犯混啊！”
小猴子疑惑的看了我一眼，说：“什么是神仙，什么又是妖怪？”
我噎了一下，顿时就想通了。
是啊，什么是神仙？什么是妖怪？
不都是在这片天下努力活着的吗？区别在哪？
心若向善，妖亦是仙，心若向恶，神亦是魔。
不过看到那几个妖怪凶神恶煞的脸，我还是有些担忧，我问一只老猴：“爷爷，你不觉得那些妖怪长的很凶恶吗？”
“凶恶？”
“嗯，都说相由心生，长相凶恶，内心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相由，心生？”老猴呢喃，继而笑了，他说，“世间诸般法象皆为空，妖怪亦能化形，他们可以变作这世上任何一个你觉得美的样子，可那些就是真相了吗？相由心生，不单指他们，也指你啊，若你心存疑虑，他们再美在你心中也还是凶恶的，但若你不存成见，待之以诚，抛却了肉身，他们的灵魂也许是值得相交的。”
老猴目光空寂，神色平和，虽然肉身还是灵魂什么的我听不太懂，但感觉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直到小猴子走上西行之路，我还依然记得老猴和我说过的这番话。
看世界若不用心，永远看不到世界的全貌。
可惜自那天之后，我再没见过他。
不过说实话，要从心底里接受那些妖怪，真的是很困难，毕竟我不是妖。
说来奇怪，我一只长期沐浴在花果山灵气中的老鼠，怎么就修不成妖呢？
这些年，我看着那些猴子一个个成精，特别羡慕，我也想化作人形给小猴子看看。
可别说自己修炼成妖化成人形了，连法术和幻术对我都不起作用，不管是混世魔王那只石妖，还是美猴王这只石猴，都无法让我化成人形。
这天，我没听小猴子的话，自己跑出了水帘洞，躺在一颗石头上晒太阳。
暖洋洋的太阳照在我的身上，渐渐乏力了起来，那一刻，我无比清晰的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我想，这就是我的结束吧。
想起曾有个人让我死在离小猴子远一些的地方，不知道水帘洞望不见的这里算不算远？
没有死在小猴子的身边有点遗憾，但这样也挺好，不见最后一面，就不用直面离别。
我怕离别，比起死亡更怕。
我感觉我漂浮了起来，这个时候，听到旁边那棵老松树说，我这是阳寿尽了，过一会阴间会派人来勾魂，她告诉我不用害怕，魂魄离体的时候不会很疼。
“那树奶奶您阳寿尽了的时候也会被阴间的鬼差勾走魂魄吗？”我问，但转念一想，“哦，不对，您已经成精了，不会死了才对！”
老松树和蔼又温柔地回答我：“傻孩子，妖并不能永生，别说妖了，即便是神仙也都是不能永生的。”
“啊？那大家都拼了命的修炼是为了什么啊？”我很疑惑。
“是啊，最初我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当年我修炼，是因为身边的伙伴们都在修炼，成了妖我才知道，原来大家求的是长生。可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长生不代表永生，我们虽不会老，但期限一到却还是会死。很多伙伴因此放弃了，选择去做昙花一现的逍遥自在任意胡来的妖怪；还有一些伙伴不愿接受这个现实，走上了歪路，最终入了魔，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最辛苦的，要属我们这些妖精了，勤勤恳恳的修炼，只为多活些时日，可终究时光会带走一切，带走我们曾经活着的证据，带走那些想留下或者想抹去的痕迹。”老松树回答。
那一刻，她的表情像极了那只给我解说相由心生的老猴。
我问：“那当年的那些和您一起修炼的伙伴呢？”
“他们啊……都已经不在了，如果他们还选择老路的话，这都不知道轮回多少世了。”老松树笑了，“这样也好，如果可以，下一世我可不要再做妖啦。”
“为什么呢？”我不解。
老松树想了想，说：“一辈子，还是短点好，哪怕到老到死还有许多未解之事，也比将一切都看透却还是只能困在原地的好。”
“为什么困在原地，为什么不能走出去呢？”我问道，但一想，感觉特别抱歉，“哦，对不起，我忘了你有根，你是不能离开你的根的。那就下辈子吧，下辈子投胎做人，有手有脚，想去哪就去哪！”
“孩子啊，你还是不懂……”老松树叹气，这是我和老松树对话的最后一句。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能走多远，和是否有手脚，有的时候真的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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