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

　　呼吸一滞，池意刚想转头，下一刻夏黛的声音就将她拉回了神。

　　“行……既然你是这个态度，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夏黛脸色难看地扯下裙子丢一边：“这次的联名款合作我不可能让，你说抢客户，是，那我就是抢了，你俩能拿我怎么办呢？”

　　江颖珍实在没忍住，破口骂了句脏话。

　　夏黛没理她：“池意，你也就是仗着家里有点钱，我只要想，钱我也能赚到，你呢？没家里养着，你算个什么东西。”

　　在她眼里，池意这种千金就是纯靠家里人养着的菟丝花。两人的圈子都没交集，她怕什么。

　　嘲讽完夏黛舒坦了不知道多少，刚看过去，不经意和池意身后那男人对上视线，她心里突地一跳。

　　此时此刻，在场一堆人都看清形势了，纷纷哄笑帮腔。

　　“黛黛撕得好啊，女王行为！”

　　“行了江颖珍，别让你闺蜜蹚你这浑水了，现在回家哭还来得及。”

　　“哭？？我给你哭坟还差不多！”江颖珍气得太阳穴疼，低声对池意道，“算了，撕不出结果的，你先走，剩下的我来。”

　　“你一个人不是更不行？”池意蹙了下眉，“我来给你撑场子，现在丢下你算怎么回事。”

　　说着她看了圈桌前都坐满的座位，回头想找人。

　　“你去搬……”话音顿住。

　　盯着身后正低眼看手机的裴谈，池意一噎。

　　她们这边撕得不可开交，他居然从容不迫玩起了手机？？

　　“怎么？”裴谈抬眼。

　　池意：“……你去搬一下椅子。”

　　众目睽睽下，所有人看着池意带来的这男人听从地离开包间，回来时带了一把椅子，随后慢条斯理搁在了她身后。

　　明明是件伺候人的事，放到他身上生生让人看出了一种放下身段的优雅感。

　　一群人的目光都在盯着裴谈看，池意却看着椅子：“怎么就只拿了一把？”

　　“嗯？”

　　池意忍不住道：“你就没给江颖珍也拿把椅子的吗？”

　　裴谈扫了一眼旁边的江颖珍，下一刻，池意只感觉肩上被轻轻一压，不受控顺着力道就坐下了。

　　“抱歉。”身后，裴谈低了声，一笑，“我只负责服务你。”

　　“……”

　　能把“只会拿钱办事”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她算是见识到了。

　　还没来得及皱眉，池意听身后又出声：“夏黛刚刚创立的电商公司，最近在进行一轮融资。”

　　她一顿。

　　忽然提这个干什么？

　　“这次打算领投她公司的秋实资本，创始合伙人是黄万利。”裴谈继续道，“他和你父亲是多年朋友关系。”

　　池意逐渐反应过来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裴谈笑：“刚才了解了下。”

　　“池意，”夏黛突然插话，“当众亲亲热热也该够了吧？”

　　此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池意带来的男人身上，目露惊艳，夏黛也不例外。

　　刚才就注意到他了。

　　那男人长得极其好看，五官分明得像混血，眼镜后的一双眼瞳却是纯粹的黑色，像是比正常人的眼瞳都要更漆黑，幽深得很吸引人。在一群网红中，他的模样异常显眼。

　　但见他又是给池意拿椅子又是弯腰说话的态度，八成不是多有地位的人。

　　夏黛没了忌惮，赶人道：“你搬椅子坐是什么意思？今晚还打算赖着不走了？我这可不欢迎你。”

　　池意回过神了：“话都没说完，你急什么？”

　　夏黛一脸看好戏，她就想看看这趾高气扬的大小姐能怎么撒泼。

　　池意拿出手机，她原本是想找个律师过来，在这吵不如上法庭吵。

　　夏黛网店的衣服多次抄袭江颖珍的设计，不是没被起诉过。但这一行维权困难，江颖珍就没打赢过官司。

　　夏黛见状好笑：“你不会还想叫人过来撑场子吧？”

　　“谁会因为这个去叫人？”池意懒得再废话，扯扯唇角，“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夏黛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池意已经翻出了那张以前的合照，转过手机，开门见山：“你跟秋实资本的黄万利熟吗？”

　　“不对，”不等夏黛开口，她又道，“你那个小破公司要融资，应该轮不到他本人出面。”

　　夏黛愣怔了下。

　　池意：“不过他跟我们家倒是经常有生意来往，我想，撤资你公司这么小的事，他不会不同意吧。”

　　周围人还一脸状况外的茫然，夏黛却听懂了。

　　慢半拍地想到什么，她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夏黛刚创立的电商公司最近拉到了一大笔投资，就是来自秋实资本。

　　天知道她提前在各个厂商那赊了多少的账，就等着这笔投资款一到填补空缺，这可远远不只是两百万的数目。

　　合同还没签，要是这单投资被半路搅黄了，就全完了。

　　她怎么想得到池意家和投资方的老总还能有关系？！

　　池意不慌不忙收了手机。

　　“刚才你确实说对了，我就是仗着家里有人。”

　　池意眼梢微挑，一点不留情面，又重复了遍夏黛的话：“那你能拿我怎么办呢？”

　　夏黛的脸色极其难看。

　　半晌，她终于开了口，慌张藏都藏不住：“……你想怎么样？”

　　.

　　十分钟后，一群网红讪讪走了。场面一哄而散。

　　夏黛白着脸当众给江颖珍道了歉，打电话给客户说想取消合作时，说话几乎是在挤字。走前，脸色灰溜溜到了极点。

　　把进来收拾的服务生看得瞠目结舌。

　　“天啊宝贝，你刚才简直一击必杀，我都要被你迷死了！”江颖珍从来没这么扬眉吐气过，“你怎么想到拿她公司融资那事制裁她的？太牛了！”

　　哪是她想到的。

　　池意下意识往后一看，刚巧对上身后裴谈的目光，一愣。

　　只见对方正盯着她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被她抓包，裴谈并没避开视线，反而神色自然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池意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一脸莫名地别开眼，想了想才道，“知道了，会让你在这蹭——吃饭的，我又没有忘。”

　　江颖珍自掏腰包在隔壁包间点了一桌子菜，扬言今晚吃穷她都没关系。

　　池意却有些吃不下去。

　　见江颖珍离开座位去卫生间，她下意识抬头，又一次对上了对面的人抬眼看来的视线。

　　这种吃个饭还被处处观察着的感觉让她有点坐不住了。

　　池意暂停住剥虾的动作，直面上裴谈的眼神，忍不住问：“你到底在看什么？”

　　“需要我帮你剥吗。”

　　“什么？”她一愣，反应过来，“不要，我自己会剥。”

　　池意疑惑两秒，把对方这种主动的服务态度翻译成了想加钱的暗示。

　　“我刚刚对那个夏黛说给她两百万，是唬她的。我又不是做慈善的，随随便便就会给钱。”她强调，“而且就算你不提醒，我也知道怎么解决这事。”

　　裴谈还在看她，忽而一笑：“是，你很厉害。”

　　“……”

　　他对他以前那些客人也是这么拍马屁的？？

　　池意：“……你知道就好。”

　　说完又是一阵无言，她低头喝汤，过了会儿，才勉为其难地开口：“不过，如果不是发现了投资她公司的人碰巧和我们家有交情，今天的事可能没那么容易解决。”

　　“也不难。”

　　池意抬头。

　　裴谈正在剥虾，他将莹润的虾仁搁进一个空碗，擦手指的动作带着那种养尊处优的从容，平静解释：“想解决一个人，还有很多种办法。”

　　池意：“……”

　　此时池意终于在裴谈身上找回了点熟悉的影子。

　　破都破产了，他还这么一副无所不能的精英阶层样子。

　　“哦。”池意扯唇，“那既然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去找个工作赚钱？”

　　裴谈动作微顿，笑了笑，自然回应道：“我出了事，那些公司不敢要我。”

　　“何况，我现在也不方便去找工作。”

　　不方便？池意捏着勺子喝汤，还在思考他说这句话什么意思。

　　就听裴谈又道：“我不是已经把人给你了么。”

　　“咳！咳咳咳，咳……”

　　一口南瓜浓汤猝不及防呛进喉咙，池意咳了个惊天动地，条件反射地扭头。

　　呛咳间，余光瞅到有个身影起身走了过来。

　　“慢点喝。”

　　感觉到男人修长的手指安抚一般触上了她的脊背，慢慢滑下。

　　一阵过电的麻意从头皮瞬间蹿到了尾椎骨，池意迅速一下站了起来。

　　“咳咳咳，谁咳……”她撇开裴谈的手，咳得脸颊通红，耳根也红，“谁让你过来了的？？”

　　.

　　等江颖珍从卫生间回来，池意声称吃饱困了要回去睡，拉着她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走前木着脸提前把账结了，留下一桌没动几筷子的菜。

　　包间内恢复了寂静。

　　餐桌前，那一小碗剥好的虾池意一动未动。裴谈的视线停留几秒，搁下筷子，也没再继续动作。

　　在包间里待够十分钟，他起身离开。

　　餐厅外空无一人。过了片刻，一群女人有说有笑推门出来。

　　几个女网红刚才在夏黛的局上没尽兴，散场后自行另开包间组了一个小局，其中有人眼尖地看见台阶下的男人。

　　“诶诶，是他，池意带来的那个。”

　　“叫他来一起玩玩？”

　　几人还记得那男人惊为天人的长相，暧昧交换了个眼神。

　　“大帅哥，一个人等车呀？池小姐呢？”有女人边说边绕到那男人面前，“刚刚我们见过的哦……”

　　等看清后，女人一愣。

　　眼前的男人并没看她，神色也没什么情绪，跟刚才在池意面前含笑的体贴模样判若两人。

　　光是站着，不知怎么就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距离感。

　　“我们一会去喝酒，要不要一起来嘛？”

　　女人故意放嗲的语气没得到这人的半个目光，她脸色僵了僵。

　　“一起玩玩呗。”她没放弃，紧追着暧昧邀请，“可以给钱哦。”

　　下一刻，车声从远处驶近。一辆通身漆黑的宾利在前方停下。女人定睛一看，怔了怔，随即连眼神都直了。

　　前头的司机下车，低低对男人叫了声“裴总”，态度恭敬地为他打开后座的车门。

　　女人眼神放光：“帅哥，这车是你……”

　　“砰”地一声车门关上，搭讪被拦腰斩断，也将外界的杂音彻底隔绝。

　　车后座，裴谈抬手扣上了衬衫领扣，对司机吩咐一句。

　　他往后靠入座椅，侧脸也模糊在了车窗后，淡得有些偏冷。女人发着愣，不多时，宾利掉头，在夜色里彻底驶远了。

　　.

　　今晚池意带江颖珍回了自己公寓里过夜，洗完澡，她靠在床头出神。

　　江颖珍：“想什么呢？”

　　池意若有所思：“你说……裴谈为什么不去找个正经工作？他是破产了，又不是残疾了。”

　　江颖珍抛了个媚眼：“诶呀宝贝，你这么关心裴谈啊。”

　　“……”

　　“不是……”池意皱了皱眉，脑中又冒出不久前裴谈说什么解决人时的那模样，“我是在想，等他以后重新出头了，会不会报复我。”

　　江颖珍：“啥？？”

　　毕竟裴谈从云端跌落前，是池意够都够不上的男神人物。和普通富二代不一样，裴谈一直被传言是裴家未来的接班人，即便是在最上层的社交圈子里，他也是被高看一等的对象。

　　他落魄后，她很可能是第一个敢这么明着对他落井下石的。

　　被一个以前根本看不上还拒绝多次的暴发户女儿给包了，还要被她呼来唤去……池意代入想了想，裴谈指不定怎么在心里给她算账呢吧。

　　以后裴谈东山再起，不报复她报复谁？

　　“放心吧宝贝，裴谈破产得不能再破产了。”江颖珍肯定。

　　池意：“……这么严重？”

　　“你不知道？”江颖珍来了兴致，“裴家人那么多，水那么深，我听说集团里各个派系内斗得一塌糊涂。这次裴谈他爸经营的那几家子公司破产了，你没看老爷子根本就不管，就连裴谈也从总部的位子上下来了吗？”

　　江颖珍悄声：“我看这次他也回不去了……裴家其他人肯定也不会让他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的。”

　　池意表情复杂，沉默了。

　　好半天，才道：“怪不得他只能当牛郎。”

　　“是啊，多好的机会啊。”江颖珍叹道，“这么便宜的跳楼价，这么极品的长相，我要是你，第一天就把他给睡了。”

　　“……”池意噎了噎，突然拿过水杯连喝几口，反问：“哪里便宜了？他要是现在去找个班上，说不定还没有这么高的薪水。”

　　江颖珍：“诶呀，钱不钱的都是小事，多睡几次就回本了嘛。”

　　“……”

　　“你睡一次不亏，睡两次血赚！”

　　“……”

　　池意彻底闭了嘴，两秒后她拍熄了灯，躺倒。拽过了被角，一把扯过头顶。

　　……她他妈还是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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