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

　　一早上的兵荒马乱，最后池意用装死结束了这场闹剧。

　　几个跟她只有塑料姐妹情的名媛私聊问她这是在跟谁谈恋爱，装死，不熟的表哥堂姐也来问她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装死。幸好池意早就设置了不让家里人看自己的朋友圈，不然这事要没完了。

　　总不能说她是去了一趟男色会所，然后碰巧把裴谈给包了吧？

　　想到罪魁祸首，池意磨牙打开了聊天框，敲字。

　　池意：【谁让你拍那张照片的？】

　　消息发出的几秒后，裴谈的电话打了进来。

　　盯着眼前“裴谈”的来电备注，池意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昨天晚上还跟他交换了手机号？？

　　僵硬杵了好一会儿，池意才接起：“……喂。”

　　“怎么把那条删掉了？”

　　……他居然还问她？？！

　　“那是我的朋友圈，我为什么不能删……”她下意识回了句，“不对，应该是我问你，替我发那张照片的人是不是你？”

　　裴谈耐心应：“是我。”

　　还敢承认！池意准备兴师问罪：“谁让你发了的？”

　　安静了须臾，那边询问：“不是要配合你秀恩爱吗。”

　　池意酝酿好的质问一下梗住。

　　“我的服务从昨晚开始算起。你想怎么样，我都随时配合。”裴谈道，“当然，有别的要求也可以。”

　　“我的价值，在于满足客人的一切需求。”

　　池意：“……”

　　他要不要适应得这么快？？

　　听着通话里男人十分自然的配合语气，池意实在很难跟印象里裴谈那副高贵到难以亲近的样子对上号。

　　半晌她才憋出一句：“……那以后要你露脸配合我秀恩爱，也行？”

　　裴谈：“为什么不行？”

　　“你就不怕丢脸吗？”池意有点难以置信。

　　“怎么会。”裴谈语气不改，温润回，“我都做了这一行，已经没有什么脸再可以丢了。”

　　“……”

　　“那既然你都这么想了——”池意心说那她落井下石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果断补充，“昨天晚上我喝醉了，没说太明白，我现在要把我的条件先讲清楚。”

　　裴谈应：“你说。”

　　“首先，”她用上了公事公办的语气，“我点你是为了让你配合我的，我没说要你做的事情，你不能自作主张。像昨天你没经过我同意就牵我的手拍照，下次再有这种事，我就……”

　　裴谈：“嗯？”

　　“我就要扣你的钱了。”她板着语调。

　　“……”裴谈失笑，应声：“好。”

　　“还有，对外你不准说是因为我给了你钱才跟着我的，当然我也不会随便把你在那会所里工作的事说出去。”怕他误会，池意又补了句，“你别想太多，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出入那种场合。”

　　开玩笑，让人知道她特地去会所点了个男人回来，裴谈不觉得丢人，她还嫌丢人。

　　“明白。”那头对她居高临下的态度没有表现出一点不愉，像是配合着思忖一瞬，裴谈道，“我会说，是我先追的你。”

　　“追求两年，你才答应和我在一起。”他道，“这样够不够？”

　　池意：“……”

　　池意：“你把别人当成傻子吗？”

　　“怎么？”

　　两年前裴谈还没破产，她连他平时交际圈的边边都摸不到。

　　还追了她两年，谁会信？

　　“……你就说是你追的我就行了，细节不用说太多。”

　　池意突然有点坐不住了，她拿过水杯喝了一口水，抿抿唇，强调道：“总之，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在这期间你要随叫随到，不管什么事，一切都是我说了算。”

　　裴谈对这些个霸王条款照单全收，平静嗯了声。

　　池意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没了？就“嗯”？

　　“不过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要你去做那种违法乱纪的事。”补充完，她忍不住道，“……你就一点意见都没有？”

　　“有。”裴谈笑，“不算是意见。”

　　池意心说她就知道，等着他讨价还价：“喔，那你先说吧，我听听看。”

　　“你给了这么多钱，也不能让你太亏。”裴谈那边似乎是沉吟了片刻，礼貌询问，“需要我帮你解决平时的生理需求吗？”

　　整个世界都寂静了几秒。

　　裴谈侧过脸一看手机屏，他已经被挂了。

　　他低了低眼，眸底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掠过去，随后捏了下鼻梁，抬眼。

　　面前电脑屏幕上的视频会议开了一半，汇报的男人刚才连大气都不敢出，见到裴谈似乎是打完电话了，这才敢开口。

　　“裴总……？”

　　裴谈搁下手机，又拿过一边的蓝牙耳机，重新戴上。

　　开了麦，他疏淡靠入座椅，示意：“继续说。”

　　另一边，池意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面红耳热——气的。

　　挂断不久又有电话打进来，她看也不看一秒接起，忍无可忍道：“不就是破产了，你至于为钱做到这个地步吗？”

　　“……哈？”

　　池意听到女人的声音也是一愣，这才看了眼来电：“婷姐？”

　　“老师，没打扰你吧？”打来电话的是制片公司的项目策划方婷，她在那边笑道，“是这样，我给你发了微信你没回，所以专门打电话来说一声。咱们今天下午要开剧本会，老师你可别忘了。”

　　.

　　九月，午后的阳光炽热不减，地处在国贸CBD的大厦清一色反着透亮的光。

　　池意住的公寓离开会的地方不远，她从地库开了车出去，十五分钟后，车停在了翰文传媒的公司楼下。

　　她锁了车，边往公司大楼里走，边低头看手机，把微信切换成了平时工作用的那个号。

　　给方婷发了条消息，池意轻车熟路进去，登记，进电梯。

　　“——诶等等！”

　　电梯门要合上的下一秒，池意忽然被叫了一声，抬头一瞄，手疾眼快地帮忙按住了按钮。

　　“谢谢谢谢，”助理模样的女孩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卡住电梯门，回头招呼，“瑶瑶，快进来吧。”

　　戴墨镜的女人优雅踩着高跟鞋进了电梯，池意顿时闻到一股甜到腻人的香水味。

　　应该是哪个明星。

　　在影视公司的楼里遇到明星，池意已经见怪不怪了，看了眼就继续看回手机。

　　“热死了。”女人抱怨道，“这电梯里怎么这么闷啊。”

　　“一会儿就出去了，快了快了。”

　　小助理在旁边点头又哈腰，正用手给许清瑶扇风，一看亮着的按钮：“咦，你也去十五楼？”

　　池意闻言抬头，指自己：“你在跟我说话吗？”

　　“啊对……”

　　小助理眼前一亮，好干净的长相。

　　面前的年轻女孩二十出头的模样，及腰的黑长直，下巴稍尖，脸颊却有点婴儿肥，一双杏眼乌黑似点漆。算不上非常精致漂亮的那种长相，但五官清丽，眼尾微扬，有一种猫系的美感。

　　许清瑶也上下打量了一番池意。

　　穿得普普通通，但对方手腕上的手镯一下就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只整圈镶钻的铂金手镯。细细的镯身是一条环绕的金蛇模样，蛇眼镶嵌祖母绿宝石，非常漂亮。前段时间许清瑶刚巧在某位当红女星的手上看到过，卡地亚的高定珠宝，价值百万。

　　扫了几眼，她就意兴阑珊地收回视线。

　　普通人可戴不起。一看就是假货。

　　电梯门一开，池意沿着走廊一路找过去，推门进了会议室。

　　“老师，来了啊。”会议室里，剧组的制片和主创等人已经到了大半，闲聊声嘈杂，方婷展开笑容招呼她，“快来坐……唷，清瑶也到了，来来来。”

　　“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女一号清瑶，许清瑶。就是她来演陈宁，老师。”方婷又介绍池意，“这是我们的编剧老师，初一。”

　　旁边小助理瞬间错愕睁大眼：“你就是初一老师？”

　　池意已经被方婷带去跟剧组其他的一干主创人员打了圈招呼。

　　等到坐回位置，她被递了杯咖啡，一看，是刚才那个女演员的小助理。

　　池意随口道了句谢。

　　“不客气不客气。”小助理激动得面颊发红，小声道，“老师我特别喜欢你，真的，一会儿您能给我签个名吗？您写的剧我基本都看过，那本《今夜悬疑》我都翻好几遍了！”

　　“……啊？”碰到粉丝了？？池意刮了下耳垂，不好意思地点头，“行啊。”

　　“天啊，我本来还以为您是男的呢。”小助理吸气，“老师，没想到您这么年轻，好厉害。”

　　池意：“没那么夸张了，我还挺业余的。”

　　小助理持续星星眼：“怎么会？诶呀您可别谦虚了！”

　　池意确实是业余的。她在外面偷偷做编剧这事，除了跟她关系要好的江颖珍以外，连池父池母都不知道。

　　当初会做自由编剧，也纯属是意外。

　　池意从小就喜欢看各种犯罪悬疑类的剧和小说，大学时，她一时手痒，开始在某个推理爱好者聚集的论坛连载一些短篇小故事。

　　没想到连载着连载着就火了，最后还出了版，就叫《今夜悬疑》。而“初一”是池意随便给自己起的笔名，源于她本名的拼音简写“CY”。

　　初一老师本人十分低调，从不露脸，也没微博，但在悬疑推理圈内却拥有一大票粉丝，据说现实里还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深沉老男人。

　　神他妈中年老男人。

　　其实池意本来是不打算藏着掖着的，但现实不允许。

　　毕竟池父一心想让她以后继承家业当个女老板，池母又想让她挤进名流圈嫁个公子哥，她的爱好在他们看来，就是不务正业。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翰文传媒的方婷在私下联系到了她，问她愿不愿意当编剧，去写一个悬疑剧本。

　　有她参与的那部犯罪悬疑片后来虽然没火，但也有着不小的热度。那种小成本制作的网剧，最后靠口碑逆袭，整个剧组都满意得不得了。

　　于是初一这个名字在编剧圈内名气高涨，池意也陆陆续续写了几个本子。

　　最近新剧的剧本已经进入定最终稿的阶段，导演和主创人员也陆续进了组，一起开剧本会，做最后的修改。

　　开完了会，池意的头都要大一圈。

　　又要改剧本。

　　如果在这世界上有十八层地狱，那地狱里必有一道刑罚是改剧本。

　　池意明确表示过，不影响剧情的细节她可以改，但主线不可能改。方婷跟她接连合作了两部剧，知道池意肯一直待在她的小破项目组里，不仅仅是因为两人有交情，还因为在她的剧组里不用被按头大改剧本。

　　于是双方都做出了妥协，剧本不用大改。

　　就算这样，池意回去还是没日没夜忙了两天。

　　被催交稿这天，公寓里，池意正一心一意对着电脑敲字如飞，旁边的手机忽然嗡鸣。

　　“意宝——”一接起，江颖珍那边的背景音无比嘈杂，“江湖救急！你现在在家吗宝贝？”

　　“在的。”她起身，“出什么事了？”

　　“宝贝，快借我条裙子，跟人撞衫了。”江颖珍道，“我这参加一个网红活动呢，四季酒店这儿。”

　　池意松口气：“我还以为什么事……那你过来拿。”

　　“我这里走不开嘛，不然我早就冲到你那儿去了。宝贝快来，晚上请你吃大餐。”

　　“请吃什么都不行，”池意一看时间，来不及了，“我等下就要交稿了。”

　　江颖珍咬咬牙：“算了没事，你写你的。我就不信了，夏黛那个小婊砸还能美过老娘？撞衫谁丑谁尴尬，挂了……”

　　“等等！”池意忽地出声。

　　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一个人。

　　这两天太忙，池意一直没工夫理会裴谈。

　　自从那天她挂了裴谈的电话后，每天早上他还是会雷打不动发来一句“随时服务”，就像个尽职尽责的机器人。

　　她看到了，没回。一是没时间，二是压根不知道怎么回。

　　还服务——要他服务什么？？？

　　池意打开聊天框，敲字：【你现在有时间吗】

　　……不对。

　　这话好像求着他一样。

　　今非昔比，池意删掉这一行字，果断甩了公寓地址过去，又敲道：【现在过来一趟。】

　　.

　　半小时后，池意的手机又震动。

　　“池小姐，有位裴先生……”

　　池意：“嗯，你让他进来吧。”

　　门铃响起的时候，池意已经从衣帽间里挑了件合适的礼服裙出来，是两个月前池母催她飞去巴黎量身做的某家高定，还没穿过。

　　她提着袋子开门，愣了愣。

　　“你……”池意瞪大眼盯着面前的男人，“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过来了？”

　　门口。裴谈循着她的目光也瞥向自己，又看回她，稍噙了点笑：“什么样？”

　　那天会所包间里的光线昏暗，再加上池意又喝醉了酒，根本没怎么看清裴谈的样子。

　　此刻她眼前的人穿着件白衬，搭了深灰色休闲长裤。裴谈衬衫笔挺，偏偏在领口处连着解开了两颗扣子，松散着，连袖口也半挽上小臂，哪还有半点她印象里一丝不苟的冷淡样。

　　连他这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都像沾染上了几分妖孽气。

　　池意：“……你把扣子扣好。”

　　“确定要扣上？”裴谈道，“一会还要解开。”

　　池意表情一滞。

　　“可以进来么。”

　　“不是，”池意握着门把的手一下捏紧了，“你说清楚，什么还要解开？”

　　裴谈将手机屏上的聊天记录递到她面前，礼貌弯下点腰：“你发信息，不是让我上门服.务的意思吗？”

　　池意：“……”

　　她不说话，依旧杵在门口，裴谈扫了一眼周围的门廊区域，沉吟，皱了瞬眉。

　　片刻，又妥协道：“在这里也行。”

　　回应他的是迎面扔来的一袋衣服和彻底炸了毛的拍门声。

　　门内，池意憋着气在原地深呼吸了几个回合，耳根通红。

　　他以为谁都跟他一个样，钱没了，就连脸也不要了吗？？？

　　等到回到电脑前，缓了半天，这才忍着拉黑裴谈的念头给他发去了酒店地点。

　　不久后，收到消息。

　　裴谈：【到了。】

　　池意又给江颖珍发了一条，提醒她出去拿衣服。

　　两分钟后。

　　江颖珍：【夭寿了宝贝！！你猜我在酒店门口看到谁了？我看到裴谈了！！！】

　　江颖珍：【要命了，他这长相真他妈是极品中的极品，等我偷拍给你】

　　江颖珍：【奇怪，不是说他出国了吗？】

　　池意：【没】

　　池意：【就是我让他来给你送裙子的】

　　江颖珍：【？？？？？？】

　　江颖珍：【你别吓我】

　　江颖珍疯狂刷屏发了一堆什么，池意也没专心看完，她正生死时速敲着电脑，随手按着语音键回了句。

　　另一边，江颖珍看着还真径直向自己这边走来的英隽男人，惊呆了。

　　裴谈拎着袋子走至江颖珍面前，无意扫见对方的手机屏幕。

　　“她说了什么？”

　　他问这话语带教养，态度温雅，身上却散发出一股莫名令人服从的压迫感。

　　江颖珍下意识点开语音。

　　“我晚点再跟你解释，反正他是来给你送衣服的。”只听池意敷衍的话从手机扬声器里传出。

　　“什么‘吓你’？这有什么好怕的……”顿了会儿，她毫不客气道，“我现在让他往东，他都不敢往西。”

　　江颖珍：“……”

　　.

　　池意总算按时交了稿。

　　她长舒了口气，靠进电脑椅，拿过一旁的手机。

　　一小时前她给江颖珍发完语音，江颖珍也回了条语音，只有一秒。

　　说了什么？

　　池意点开。

　　那边，男人冷感的嗓音传来，顺从含笑道：“收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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