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进击的苍越孤鸣

作者:沉玉潇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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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雪人间


      苗王甫登基,事情铺天盖地的砸在年轻的苗王身上,无情葬月突然发疯袭击了叉猡,虽然虚惊一场但苍狼终究露出了疲态。
      彼时修儒说苗疆西南传说有一珍贵药材可能对无情葬月的情况有所帮助,但苍狼不放心他独自前往。叉猡适时极力劝说他趁此机会带已经应下婚期的霜姑娘出去走走。
      于是三人便一路奔袭修儒所说的那座地处西南的雪山。
      运气似乎不太好,路上下起了暴雪,寒风冽冽阻挡了三人的脚步,连视线也被雪花层层遮挡,还好寻到一处猎人废弃的小屋落脚。
      被雪打湿的木柴被内里烘干,木屋里升起了篝火,有些呛人但还算暖和。
      修儒和霜看着苍狼忙活,厚重的靴子踩在木板上嘎吱嘎吱的响个不停,想要搭把手却不知从何处下手。
      苍狼的脸上粘上了些炭灰,被汗水一抹有些花了,但天色昏暗也看不太分明,只是眉骨鼻底下的阴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格外清晰。
      他将大氅递给霜,“真是抱歉,本来想着带霜姑娘前来游览苗疆风光,没想到遇上这样的天气,真是失礼。霜姑娘穿的单薄,孤王的披风还算可以御寒,请霜姑娘不要嫌弃。”
      “不要紧的,王上真是客气了。”霜接过披风,“气候无常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以前我在家乡每到冬天也会遇到这样的天气。”
      “今夜只能在这将就了,明日一早若是雪还没停,孤王再去找人帮忙。”
      苍狼从糟烂的柜子里翻出条还算完整的毯子铺在墙角的地上,算是弄了个简易的地铺。
      霜搂住修儒用苍狼的大氅将两个人裹住,察觉到修儒浑身冰凉似乎是有些冻僵了。
      “额,额,谢谢王上,谢谢霜姑娘。都是修儒不好,非要来找药材,连累两位了。”
      “大家都是朋友,别这么客气了。”苍狼说,“我有功体护持,这点寒冷不算什么。”苍狼掏出干粮递给他们,水囊里的水已经冻成了冰块,苍狼用内力融了些,找了个陶罐盛些水了吊在火上烤,对这些琐事驾轻就熟的不像个王。
      破旧的木板墙挡不住外面呼啸的寒风,苍狼又拆破了几件屋内废弃的陈设,修补了四周几处严重的破损,耳边的风声才逐渐小了下来,火苗也不再到处乱窜,修儒已经疲惫的靠在霜身上昏昏欲睡。
      苍狼这才在两人对面坐稳下来,“记得当初逃亡路上都是霜姑娘在照顾我,现在想起来,苍狼真是惭愧。”苍狼微微低下头,面上被火光映的通红。
      “王上刚才不是还对修儒说过,朋友之间不必计较这么多,谁都有时运不济的时候。”
      “时运不济——”苍狼仔细咀嚼了这个词的含义后,苦笑了一声,“哈——”
      这种环境很容易让他想起龙虎山,想起撼天阙,王族亲卫们,他如今能够平和的坐在这里和霜说话,不得不说是某种奇迹。登基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伸出手去似乎想要去拉霜的手,但还是克制住了,“霜姑娘,你休息吧,我会在这守夜,你放心。”
      “你也放心,现在的你已经足够照顾好自己以及身边的人了。”霜回答他。
      苍狼愣了下,然后冲霜很温柔的笑了一下,“谢谢你,霜。”
      第二天,雪依然未停,修儒却发起了高热,昏迷不醒。
      唯一的大夫昏了过去,苍狼和霜当然束手无策。苍狼便冒雪出去找人帮忙,霜则留下照顾修儒。
      苍狼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木屋外竟想起了其他人的脚步声,霜警惕的起身凑到门边。
      却听得一声充满喜悦的惊呼,“哇靠,居然能在这种天气里找到落脚的地方,看来运气不差啊。”
      男人一个大力拉开了破旧的木门,没想到竟有个姑娘站在门后,惊吓的往后退了一步,“哇,什么人,难道是遇到了传说中的雪女!”
      “咳咳,我是昨夜被暴雪困在这里的过路人,不是什么雪女。”霜无奈的跟这人解释。他也不是一个人,背上背了另一个男人,似乎也是冻僵了。
      “哎,原来是这样。那姑娘你方不方便借块地方给我,雪天难行,困在这一处地方我们也算是有缘啦。”
      “好吧,你进来吧。”
      霜放他们入内,那男人一边道谢一边介绍自己,“我叫千雪孤鸣,是这山后面村头的村民,本来想给家里准备些过冬的柴火,结果——”
      “你说,你叫千雪孤鸣?!”
      “是啊,怎么觉得我的名字很好听是不是?对了,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我,我叫雨音霜。”
      “雨姑娘你好!”
      “……其实我是东瀛人,你叫我霜就好了。我听说你失踪好久了,你为什么不回苗疆?”
      “啥毁?什么失踪?什么苗疆?我都不认识你唉小姑娘。”
      “可是——”
      “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认识一个和我同名同姓的人,所以你听到我的名字以后才会惊讶的,对不对?”
      “是这样吗……”雨音霜有些迷惑了,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苗疆狼主呢?
      她看着他把背上的人放下,“这是你的同伴吗?”
      千雪楞了一下,“额——这个人——”他头疼的拍了拍额头,“这个人啊,我根本不认识他,可他一直跟着我,跟我讲一些奇怪的话,我没办法只好让他跟,可是路上下起了大雪,他被冻昏过去了,我总不能把他丢在那里不管吧?”语气十分无奈,看得出是真的很烦恼。
      “恩——”霜想这个人难道也是怀疑他是狼主才——然后他看见千雪开始给他背进来的人把脉。
      苗疆狼主医术也是精妙,这人——
      “霜姑娘啊,这里可有热水匀给我这病人一口吗?”
      霜从熄灭的火灰上捧起水罐,苍狼明明离开之前说一个时辰之内一定回来,可是现在已经两个多时辰了,留下的柴都添完了,火自然也熄了,罐子里的水很快就凉透了。外面风雪太大,她也没办法出去拾柴。刚刚跟这人站在门口的那一会儿功夫,木屋里的些许热气也散的精光。
      千雪看出她的为难,拍了拍脑门,“唉,都怪这人,我本来打了一捆柴,为了背他都给丢去了,你等着我。”
      这人飞奔出去,过会儿果然提着一捆树枝回来了。
      霜想,这人身手根基亦不差。
      千雪开始蹲在地上忙忙碌碌,内力烘干树枝,火石打火,用绳子重新在陶罐的口沿拴了一圈,这一系列的动作看在霜眼里实在是眼熟,就连那绳扣都打的一模一样。
      霜的心里突然觉得这一幕平静又温馨,似乎能看到这个人是怎样教自己心爱的侄子做着这些事,同时也为苍狼感到由衷的高兴。
      那人站起身拍了拍手,“好了,你看姑娘,幸好你遇到我,我都说了我们能遇到真是缘分。”
      “是啊——正好我朋友也受了风寒,我看您精通医术,能不能给我朋友也看一看?”说着霜一边扶起缩在墙角昏睡的修儒。
      “靠北啊,还有一个小朋友在啊,刚刚都没注意到!”
      千雪给修儒把了脉,摇摇头,“这个小朋友受了风寒,呆在这里没有药可不行。要不等雪小一点我先把他带回家医治吧。”
      “可是,您那边的病人——”
      霜往千雪背进来的那人躺着的地方瞅了一眼,才发现说话间那人已经清醒了过来,正神色迷茫的听着他们讲话。
      “哦哦,他的问题不严重,啊,也不是不严重,只是没那么着急,但这个孩子最好不要再耽搁了。”
      “可是——我们还有同伴,他让我在这里等他回来。”只要苍狼回来一切都好办。
      “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霜点点头,她望着千雪,虽说他二人从前并不相识,但总觉得他身上有些怪异的地方。
      随着木屋里的温度慢慢回升,陶罐里的水开始沸腾,千雪背回来的那个人好几次向她投来若有所思的目光,苍狼却一直没有回来。她心里的不安开始变的浓重。
      她再次试探着开口,打破沉默,“先生说要带我这朋友回家,先生的家离这里很近吗?”
      “是啊,翻过这座山就快到了。”千雪毫无防备地说。“叫先生太严肃了,我不噶意,你叫我千雪就好了。”
      “我还是叫您狼主吧。”
      “啊?狼主?那是啥?哦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们东瀛的特殊称呼是不是?狼主——有意思,客随主便,你喜欢这么叫就这么叫吧。”
      一席话说的霜心里更加没底,最终她没忍住直接问,“那,你还记得苍狼吗?”
      千雪的一脸茫然让霜的心狠狠往下一沉,却忽略了千雪身后的人眼中划过的一丝了然。
      怕霜继续问下去怕是会招来千雪的反感,那人便主动开口问,“姑娘跟苍狼认识吗?”
      霜转向了千雪身后说话的人,心中千回百转,这人也认识苍狼那肯定也认识狼主,说不定也是发觉他行为有异才跟着狼主,便试探着问,“先生也认识苗王?”
      “啊,看我,一时间改不了口,”那人扫了眼霜身上的毛皮大氅,“姑娘等的那位朋友就是王上吧?听说最近苗王宫要有喜事,想来眼前这位就是未来的苗王后了吧?”
      那人无辜又好奇的上下打量了霜一番,叹了口气,“小王这运气,到底是该说是好还是差呢?”
      霜听见这人的自称皱起眉,往后退了一步,“你究竟是什么人?”
      “哎,千辛万苦找到的小千雪卻失了忆,这下又撞在乖苍狼手里,怕是难以收场了,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姑娘不必紧张小王如今功体尽失,对诸位也并无恶意。”
      “你是——競日孤鸣!”
      苍狼跌跌撞撞的冲进山林,好不容易甩掉了身后那些突然异变的村民,他头痛欲裂,已经辩不清楚方向,甚至记不清自己要往何处去。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他找到了一个村庄,村民们好客,询问了他的来意,主动给他引荐了一户懂医术的人家,男主人外出打柴没有回来让他等一会儿,女主人热心的给他倒了茶,家里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甜甜的喊他哥哥。
      然后猝不及防的,他居然看见藏镜人推门进来,他应激的站起身,心中充满惊诧,防备,以及恨意。
      他想要出手的那一刻,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钟声,让他头痛欲裂,而上一刻还热情好客的村民也突然对他刀剑相向。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和罗碧过了几招,头越发的疼,而且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蔓延到心头,似乎有的声音在对他拼命呐喊:快离开这里!
      他不敢恋战,运起内劲往村外奔去,钟声连绵不绝,将内心的恐惧在无限放大。
      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苍狼本能的向一个方向奔去,但那里有什么......他为什么要跑......视线变得模糊,他伸手抹了一下面孔,为什么会流泪......他在哪里......
      他按着犹如爆裂般痛感的头,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中,远处的林子里一座破败的木屋若隐若现,让他隐约觉得熟悉,他跌跌撞撞的往那里奔去,撞开门,一道温暖熟悉的身影将他接住,他只来得及看到对方诧异的表情,含混不清的喊了一声,“王叔”便昏了过去。
      苍狼突然出现,又随即昏倒,让霜很是措手不及。
      她紧张的问给苍狼把脉的千雪,“我朋友怎么了?”
      千雪一脸疑惑的探着脉搏,“看起来也没怎么呀?也许是受了惊吓,或者刺激?”
      霜没说话,霜很纳闷,以苗王的实力什么能吓到他?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冲进来时的状态很差,他遇到什么了?这样的荒山野岭,她的同伴都昏迷着,还有一个失去记忆的狼主,一个目的不明的北竞王,她该怎么办?
      她用余光扫向竞日孤鸣,对方只是靠在墙角眯着眼,眉头紧蹙,他似乎感觉到了霜的视线,睁开眼平和的打量了一下霜的表情,才开口说:“你很担心吧。”
      霜不大情愿的点点头“你知道出了什么事吗?”
      他琥铂色的眸子闪了闪,视线转向背对着他拨弄柴火的狼主,“多少能猜到一点。”
      这时躺在地上的苍狼抽搐了一下,突然睁开眼,似乎从一场噩梦中醒来一般,颤抖的坐起身,大口喘息,霜凑到他身边问,“王上,你怎么样了?”
      苍狼看到她却警惕的向外挪了一寸,他问:“你是谁?”
      苍狼入眼的是全然陌生的环境,面前是陌生的人,他随即警惕的站起身环顾四周,惊讶又安心的唤了两声:“王叔?祖王叔?”
      面前的霜看着他的表情,倒抽了一口冷气。
      苍越孤鸣的记忆停留在了第三本九龙天书上所载的伏羲深渊开启的那天晚上,经过竞日孤鸣的循循善诱他甚至记起了那天晚上是霜和风间始救了他,但之后的记忆完全消失了。
      “霜姑娘,对不起,我刚才一时没有认出你,真抱歉。”苍狼谦虚又懊恼的向霜赔礼,但霜觉得,相比之下这真的没什么重要的。
      在苍狼的逻辑里,就是那天晚上遇袭之后,霜和风间救了他,然后将他带到这里找到了千雪和竞日。
      “祖王叔,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千雪王叔不认识我了?”对此时的苍越孤鸣来说最接受不了的事情就是狼主不认识他了。
      “......小王也不清楚,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这样了。”竞日有点好笑的看着这脑子漏了水的叔侄俩,“你别烦了他,他真的记不起来。”竞日实在没有气力去按住想再去检查千雪的苍狼,只好再次劝告,以免千雪把他俩当成神经病一样远远躲开。
      霜觉得她应该说点什么,但她知道疏不间亲,“苍狼,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也可能失忆了呢?比如你不记得自己怎么到这里来的——”
      “不是你和风间始救的我吗?我记得我昏迷过去了——”
      “可是你的王叔和祖王叔呢?他们为什么在这里?你还记不记得当时袭击你的人手上有北竞王的手信,有些人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霜循循善诱,说完扬眉看向靠在一旁的竞日孤鸣,似乎想看看他要怎么狡辩。
      “哈——”竞日低笑了一声,抢在苍狼为他辩解之前开口,“人是我派去杀苍狼的。”
      他想起那就是他输给默苍离的第一步,这个姑娘和她的朋友是默苍离的棋,输了这一步,往后就走成了现在的结局。
      他终究是有些不甘心的。竞日垂下眉眼,自嘲的笑了笑,刻意不去看身边人的表情。
      但苍狼是一直紧紧盯着竞日的,苍狼明白此时此刻也许真的有一些不在他理解范围的事情发生了,那一刻竞日的表情让他相信他说的是真的,虽然这很没有道理,但就是有一种感觉告诉他,他说的是真的。
      苍狼并没有像所有人预料的那样为他的祖王叔辩驳,而是起身去查看了修儒的情况,“祖王叔和这个小朋友的病不能再耽搁了,我们就去王叔说的村子里看看吧。”
      竞日若有所思的抬头看向苍狼深邃的眼睛,想说什么又止住了,改口道,“那走吧。”
      那个村子有什么古怪,总要去看看才知道。
      千雪背着修儒在前面健步如飞,苍狼背着竞日觉得身上的人出奇的轻,他不知道修儒多重,但他知道只要他想,他可以背着祖王叔轻松超过王叔的速度,这——
      他腾出一只手向一旁的松树击出一掌,不过两分的力道就将碗口粗的树拦腰折断,他愣了一下,这功力......
      竞日伏在他身后嗤嗤的笑了两声,“小苍狼啊,你是做什么要伤害这可怜的树?”
      “我......”苍狼有些羞赧,往前迈步的同时还在回望那棵可怜的树,心里有点开心,“苍狼想着......也许这样就能多保护祖王叔一点了。”
      他们到了村子里,村民们很热情的接待他们。原来千雪已经成家,还有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七巧。苍狼有些呆傻的看着七巧扑进千雪怀中,被爹亲一把抱起扛在肩上的场景。
      “这——这不可能——”苍狼不敢置信。
      而竞日也在他身后腹诽:这的确不可能。
      失踪两年的千雪会有一个六岁的女儿的确不可能,看来此间的主人能为比他预想更高,只是造这样一个虚假的世外桃源目的何在呢......
      村民为他和苍狼寻了一处空置的阁楼,临着流经村东头的一条河,初春的季节河面还结着冰,冰面宽阔,能隐约看到冰面下有鱼游过,躺在阁楼上能听得见水响。
      如果这是真的,就这样隐居在此也很好。竞日昏睡过去之前想。
      而日子真的这样平淡的过去,修儒吃过千雪抓的药第二日便好转醒来,他成了霜的弟弟,姐姐来河边抓鱼回去熬汤给弟弟补身体。
      竞日静静的看着听着,每日钟声回荡在村子的每一处,从来没有人质疑是从何处传来的。
      他的记忆依然完好,但苍狼的记忆也没有继续流失,他总是看着失忆的千雪陪着妻女玩耍而显得有些苦恼,然后满含期待的望向竞日殷殷切切“祖王叔,你一定有办法对吧?”
      竞日也不接茬,歪在床上笑话他,“小苍狼吃醋了,嫉妒那个小妹妹得你王叔的喜欢呢~”
      苍狼想要否认,却又愣了愣,小心翼翼的蹭到竞日身边,“祖王叔不会把苍狼忘了吧?苍狼永远不会忘记祖王叔的。”他目光灼灼信誓旦旦,带着少年的纯粹。
      看的竞日心跳快了半拍,然后他想到,苍狼不愿意忘记的祖王叔根本不是真正的自己,他怎么能忘记这一点呢,事实胜于雄辩,真正的竞日孤鸣已经一分不剩的从苍狼脑子里被消杀干净了。
      于是他嫌弃又绝情的回答:“不,我也想要七巧那样的小孙女。”
      接下来的几天里竞日无理取闹的要把苍狼赶回苗疆,理由是他的存在妨碍到村长给他安排小孙女了。
      苍狼无语只好耐着性子劝解,“祖王叔你讲讲道理,难道我不想回苗疆吗?王叔说你功体尽废,伤势沉重又长久未愈,还染着风寒,到现在下床走路都困难,你的身体这样虚弱,你让我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竞日不以为然的想,罗碧和千雪当初伤的那么重,现在不也活蹦乱跳的,你在这里只会成为别人拿捏我的把柄。
      他翻身背对苍狼不愿意搭理他,苍狼无法,只能身体力行的表现一下他不是在混吃混喝,便学着霜拿了鱼叉去给競日抓鱼熬汤喝。
      競日躺在床上推开窗就能看见那条河,临到晌午,一时被冰面反射的强光晃得头晕眼花,头顶上方的融融暖阳也晒得他昏昏欲睡。
      他眯起眼搜寻苍狼的身影。
      苍狼到村里的第二天就卸掉了那一身夸张又厚重的衣饰,跟村民借了一身絮了棉花短打,头发也没束起散在身后。他拿着鱼叉在冰面上用气劲打了个不小的洞,然后看准了鱼一插下去便是一条。
      競日看了一会觉得无趣,刚想关上窗,没想到他看见苍狼脱了上衣一头扎进了那个冰窟窿里。
      苍狼听银娥婶婶说这条河里有大的鲈鱼,这个季节尤其肥美,只是都在深水处活动,很难捕到。他想着以前在王府给祖王叔的膳食一向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这些天虽说他发觉自己的厨艺似乎莫名进步了一些,但也实在有限,村子里的食材又单一,每天煮些粥蒸个蛋,他自己吃着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何况竞日一个病人。
      其实他也是诧异,这些天祖王叔居然没有对伙食提出什么抗议,第一天把自己煮的南瓜玉米粥端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以为竞日一定不会吃,忐忑得很。
      苗疆多山缺水,苍狼水性一般,但好歹有功体能支持一段时间的闭气,他潜到河底,这条河河床很深但水很清冽,河底有沉积的淤泥砂石和水草,水草间果然有两条比浅水处大得多的青黄色带斑点的鱼。
      奈何他凫水技术不好,水底终究是鱼类的天下,每次他划过去抓,那些鱼一扭身子就从他手里溜了出去。河水冰冷刺骨,他有点后悔没把鱼叉带下来,随即他想到一个办法,他把真气凝在指尖,向鱼射去,试了两次摸准了真气在水中的阻力,第三次果然击昏了一条大鱼。他把鱼捞进怀里,向上游去。
      虽然下来的时候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但是苍狼发现自己果然找不到下来的那个冰窟窿的时候,还是有些郁闷的。
      他将手按在冰面下,运力击穿冰面,先将鱼扔上去,然后自己扒上冰面爬上了去。
      竞日在阁楼上扒着窗户眼巴巴的瞧了一会,好不容易看到苍狼从河岸另一边爬上来,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又觉得好笑,堂堂苗王难道还能淹死在河里不成?
      河面上的苍狼用内力烘干了衣物,还来不及穿上上衣,那条被他击昏的鱼醒了过来,苍狼慌忙去捡鱼,费了这些许力气捉来的口粮可不能就这么让它逃回河里去。
      竞日回过神来入眼的就是离水的鲈鱼徒劳的翻动身体,尾鳍不停地拍打着苍狼的手臂,飞溅的水珠和碎冰珍珠一样洒落,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苍狼裸着着上半身,手里紧紧抓着鱼,刘海儿和碎发贴在脸上,似乎冻出了冰碴,他抬起一条手臂蹭了蹭脸,看着手里的鱼开怀的笑了。
      竞日愣愣的看着,直到苍狼走出他的视线,才怅然的合上了窗子。
      那条鱼果然出现在了竞日午饭的饭桌上,村子里餐具简陋,苍狼只找到一只大小合适的陶釜端上桌。鱼整条浮在浅浅的白色鱼汤里,鱼皮上闪着金色的纹路。竞日试探的戳了一筷子,蒜瓣样的鱼肉紧实,入口鲜美异常,还带着一丝甘甜,鱼肚子里还有滑嫩的鱼油,果然肥美。
      鲜鱼在苗北虽然是稀罕物,囊尽苗疆珍奇的北竞王府想要却也不难得,只是像这样从出水到入口的速度确实少见,烹饪方法虽然简单但胜在食材出众,的确别有一番风味。
      竞日没有说一句话,但苍狼看到他微微上翘的眼角,就知道他心情不错,晌午的融融暖阳从窗纸投射进来,映得面颊一片暖意,突然一箸鱼肉递到他嘴边,张口吞了那口鱼肉,看着对面人生动的眉眼,于是他的心也平静下来,在这样一个奇诡的小村子里,偷得浮生半日闲。
      层云褪尽,月朗星明,草木葱茏的庭院内响起清越的笛声,竞日端着酒杯斜倚在石桌旁,品着笛音,等待着主人现身。
      笛音稍顿,一席白衣身影已出现在石桌对面,与他相对而坐。
      竞日为来人斟了杯酒,“请用。”
      “竞王爷,久仰。在下缺舟一帆渡。”
      “缺舟?苦海无边,无舟何以渡众生。”
      “竞王爷所言极是。”
      “村子里的人失忆是先生所为?”
      缺舟没有直接回答,“众生苦难皆由执念而起,每个人有每个人所背负的情感,立场,信念,这些与他人发生冲突就会转变为仇恨与痛苦,想来竞王爷对此深有感触。抛却立场执念,仇恨皆能轻易放下,没有悲伤只有平安喜乐的日子,竞王爷觉得如何?”
      竞日轻哂“虚假的东西,谈不上觉得如何。”
      “曾经的竞王爷不也是为一些人构建了一场美好的梦境吗?这场长达30年的幻景,难道都是虚假的吗?人的一生能有几个30年呢?”
      竞日自嘲,“蛰伏隐忍不过是为了苟全性命,哪里顾得上别人,谈何为他人造梦,先生真是高抬在下了。”
      “竞王爷能于王权争斗中全身而退,是大机缘也是大智慧,王爷自己脱离苦海,难道忍心看着亲人受这沉沦之苦吗?朝夕相对十数年,一朝反背,如今尘埃落定,王爷难道不该还狼主和苗王这一份平安喜乐吗?”
      竞日朗笑一声:“哈——身为苗疆王族,若心中只有自己的平安喜乐,怎有资格统领这一界生灵,孤鸣一族虽没有先生的渡世之愿,但国家兴旺百姓安乐从来都是我们肩上之责,先生将他们二人困在此地,可有想过此举会让苗疆再次陷入纷争,百姓流离失所,这独独两人的平安喜乐岂不可笑?”
      “何况人生在世遗憾痛苦本就是常态,他二人皆非泛泛,心有丘壑,眼存山河,即便有执念未解终究有放下的一天,他们不需要别人来替他们悟,修行路上有谁不是未来佛?”
      缺舟沉思半刻,“那么竞王爷敢赌吗?”
      “赌什么?”
      “若是苗王在解除无我梵音之后能够放下仇恨,说明地门之法于他多余,缺舟自会归还记忆放你们离开,可若是他无法靠自身得悟,那么王爷便留在地门与缺舟共参佛法。”
      烛光明灭,竞日睁开眼,发现自己原来倚在桌案前睡着了,想起梦里的白衣佛者的话,他长叹一声,一夜无眠。
      晨起时分他惯例推开窗子朝外张望,河边的两棵光秃秃的柳树之间系了一条绳子,绳子上是昨天苍狼从河边洗完晾上去的衣服。他的中衣搭在最中间,一夜过去冻成了硬邦邦的一块,随着晨风巍巍晃动。
      楼下传来些许动静,然后那动静变大,木质的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竞日回过头看见苍狼衣冠不整蓬头散发的提着把刀冲到他面前,眼里布满血丝,浑身颤抖着用刀指着竞日孤鸣,质问道:“竞日孤鸣,你对我做了什么?”
      竞日研究了一下苍狼的表情,不太确定的问,“......你记忆恢复了多少?”
      “......我记得——我跟撼天阙刚到龙虎山——”
      “......”缺舟,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苍狼用绳子绑住了竞日的双手,牵着他往村外走,竞日知道这个村子看起来虽小,但没有缺舟的允许,是绝对走不出地门的。
      “苍狼,千雪他们还在这里,我们就这么走了,他们怎么办?”“之前你不是都没有着急走?”
      “你的记忆没有完全恢复,现在回苗疆,你知道怎么应对吗?”“苍狼,你听我说,这个村子里的......”
      果然还没走到村口,钟声响起,平日里和善的村民突然像得到了什么指令开始攻击苍狼。
      地门之中多是有武功根基之人,更不用说独眼龙,罗碧,千雪等人的实力非凡,苍狼虽然身负三部宝典武学,但实战经验欠缺,又失了记忆,用也用的稀里糊涂。对战之人又是被人操控,尤其是对千雪和霜姑娘他更是无法全力施为。
      好在苍狼毫不恋战,他挟了竞日借罗碧一掌之威冲出重围,逃向当初来时的方向,看到那棵来时被他一掌震断的松树,缓下了脚步,竞日甫一被放下便喘着气跪倒在树旁,对着苍狼的背影叹气,“你若是想离开,自己走不是把握更大,何必非要带着我这个累赘?”
      “自然要将你斩于我父王陵前,以慰他在天之灵。”苍狼没有回身看他,但站的笔直。
      “......你现在杀了我,把人头拿回去也是一样——”放狠话谁不会呢。
      “我是为你才留下的,我以为你会想办法救王叔和霜他们,我相信你,更担心你的身体,可今早我想起一切,才发觉自己真是好笑。”苍狼平静又隐忍的说,“竞日孤鸣,我不知道你又在谋划什么,但我真的不想猜了。”
      苍狼控制不住的想到这几日两人的相处,这个人,他的取笑,嗔怪,嫌弃,热切都是真的吗?那袅袅炊烟中的是一个美丽的梦,一个世外仙境吗?不是,那不过就是最真实的人间罢了,却是他触不可及的梦幻泡影,顷刻幻灭。
      他转身抬手将唐刀对准竞日的咽喉,“这是真实的吗?还是幻境?你到底是谁?我的祖王叔,还是我的仇人?我该爱你,还是恨你?”
      竞日狼狈的趴跪在雪地上,半条腿没进雪中,他抬起侧脸,凌乱的发丝见露出泛红的眼角,瞳孔闪着狡黠又晦涩的光,“乖苍狼,我自然是你的祖王叔,我也希望你能永远爱我,毕竟没有人会喜欢被人憎恨啊——”竞日摆出一副遗憾的表情,“可是,不行啊,我有那么多想要的,怎么能为了你就放弃呢?不能的。”
      “就像苍狼你啊,你那么在乎你的祖王叔,难道为了我你就可以放弃复仇了吗?那也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可那些我谋划了半辈子终于握在手里的东西,好像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也想要正常人的情感,我也想活在人间,我想重新拥有你对我的爱,这有什么不对吗?人都是这样的,得陇望蜀,欲壑难填。”
      “你,不,配——”苍狼红着眼紧攥着手里的刀,一字一顿的说。
      “哈——乖苍狼这样说可真是伤祖王叔的心,”竞日状似伤感的用被绑住的双手按了按心口。“你现在一定很想报仇吧,就像我当时急于得到王位一样,但是等你真的得到以后——”
      竞日冷不防捉住刀刃捅进自己心口,血顺着雪白的刀刃和竞日被缚的手腕汩汩流下,他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样笑的得意,
      “我想要的,你终究会给。”
      竞日松开手退后两步倒在雪地上,滚烫血溅上苍狼的脸颊,他听见竞日说,“毕竟,我们所求的——是同一片人间。”
      竞日微微侧头失神的望向山下那片村庄升起的炊烟,喃喃念到,“回去吧,回去苗疆,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要再耽搁了......”
      竞日染血的手滑落在皑皑白雪上。

      “竞王爷此法是否取巧了些?”意识空间无水汪洋内竞日睁开眼从石桌上抬起头,面前的白衣佛者放下玉笛有些无奈的问。
      “这么说,我赢了?”竞日抚了抚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好整以暇的问。
      “苗王将你送回村内救治,晚一步你性命难保。”
      “即便我性命不保,也还是我赢了。按约定你要归还记忆放苍狼离开。”
      “......是,但他不肯走。你的身体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竞日食指点着太阳穴思考了一会,“他知道我还活着吗?”
      “自然——”
      竞日的修长手指突然点向缺舟,“不如你让他忘掉,让他以为我死了,或者他从没来过地门没有见过我——”
      “竞王爷,这不在我们约定范围内——”缺舟提醒道。
      “作为答谢,我留在地门与先生共参佛法如何?”
      “......”你为何之前不说这个条件?

      修儒喝了村里大夫的几服药很快康复,甚至在大夫的指点下找到了无情葬月需要的那种药材,为了感谢村民们这些日子以来的热心招待,苍狼临走前打了柴,堆满每户村民的院子,他背着材篓走过结冰的河面总觉得那上面有处凿痕很是眼熟。
      河边的树中间晾挂着一件雪白中衣,摸上去触感很是熟悉,鬼使神差的他收起那件衣服塞进了怀里。
      苍狼和霜骑马带着修儒,又越过一道山岭,初春的青绿渐渐从残雪的苍白中露出,苗疆王都遥遥在望,苍狼的脑海中响起白衣佛者的声音,
      “他之伤势地门会妥善照料,苗疆诸事未定,你护不住他,苗王年少有为正是前程似锦未来可期,无论爱恨他都不愿成为你的牵绊,唯有自身坚不可摧,才有你与他的来日方长,他之所失,戒之勿忘。”
      苍狼长叹一声,向西南方回望,可惜早有重重连绵山岭隔绝两端,随即他纵马扬鞭,向王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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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光]史家魔世奇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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