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是骑士

　　*镜域

　　9.

　　克里米尔东郊的月光，是“暗夜隐者”的信仰。在月光的照拂下，“暗夜隐者”双子降生，长者为明，幼者为暗。双子之命，历来如此。

　　月影从小就知道，他的哥哥将来是公会的掌权者，像月亮一样，受众星追捧。而他，只是月之倒影，守护月亮，是终生的使命。

　　从小接受严苛的训练，明明是应该对世界怀揣热情地年纪，却被告诫，杀手，不该拥有任何情感。唯一的热情泄口，只能是猎物。

　　而他，又与公会的其他杀手不一样。月影，是公会的底线。

　　他很羡慕哥哥能与一般的贵族公子一样生活，而自己，永远只能关在黑暗潮湿的地下洞穴里，进行所谓的训练。但凡偷偷溜出去见到外面的样子，就算只是纤毫，都会遭到皮开肉绽的毒打。他们说，这么做是为了锻炼自己的心性，他们担心我看到外面的世界之后，就再也无法成为优秀的杀手。

　　嘿，年幼的月影觉得，这可不就像大人驯化顽劣的宠物的手法吗？

　　诶，那这么说，我也只是顽劣的魔兽？可我不是公会双子之一吗？

　　那日，他再次偷偷跑了出去。因为洞穴里的环境实在无聊，没什么可爱的活物给他消遣。他从小被浸泡在满是毒虫蛇蝎的水池里，全身接受啃噬和毒物侵蚀。他以为自己会尸骨无存，可神奇的是，每天晚上都会被医师医治得完好无初，然后第二天又继续接受毒虫蛇蝎的啃咬。

　　持续了整整一年，直到自己身上的每一滴血都浸润了毒素，连蛇蝎都避之不及的时候，他才能允许离开水池。

　　嘿，我的亲人都不喜欢我，连你们也不要我了吗？

　　所以，他寻了个空子，又溜了出去。他看到一年未见的哥哥，明明是双生子，拥有相通的外表，可他的哥哥衣着光鲜，打扮精致，在花园下捧着书本安静地阅读；而他，却满身恶臭，衣衫褴褛，原本应该像哥哥一样光滑柔顺的头发，却脏乱不堪，唯一的玩具也只是毒蝎。

　　大人们说，他的使命是变强大，成为公会，守护哥哥的强者。所以，那个在和煦的春光下安静读书的干净少年，就是自己这些年受尽折磨换来的？

　　凭什么要这样？他们明明是孪生子，就因为迟了几秒降生，他就注定只能是他的影子？

　　月影妒火中烧，极其痞气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怒视那个身份地位与自己有云泥之别的哥哥月白。月白似乎感觉到身旁的动静，他寻声看去，看到一个乞丐一样的身影。

　　但月白并不觉得惊异，仿佛在意料之中。他甚至对月影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干净得就像月影见到的克里米尔东郊的月光。

　　月影愣了愣，不知道这个哥哥要做什么。之间月白放下书，快步跑过去，一把抱住月影，似乎并不介意此时月影有多么肮脏，甚至不介意月影身上的泥浆会弄脏他干净的衣袍。

　　月影是彻底蒙住了，这个哥哥是智障吗？他难道没看到自己有多么讨厌他吗？怎么还急巴巴地跑过来，还抱住这么臭的自己？

　　月白说道：“我偷偷支开了地牢和这条路上的人，月影，我终于见到你了！”

　　怪不得今天出来得那么容易，原来是因为他？

　　刚觉得有些感动，可转念一想，凭什么他能轻易支开那些人，而自己只能被那些人死死地看押着？不，这不公平！

　　月影推开月白，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阴鸷地看着他。

　　月白仿佛并没有因此恼怒，而是继续对他说：“月影，成为我的弟弟，一定很累吧？”

　　月影冷哼一声，没有回答。明知故问，这不明摆着的吗？

　　原本可以直接走了，不理这个家伙，可月白的话似乎有魔力一样，让他定住了。

　　“月影，我这次来就是想让你知道，哥哥很快就能把你救出去！相信哥哥，好不好？”月白的语气含着央求。

　　这家伙在想什么，他难道不知道公会那些人的手段吗？可听他的语气，似乎十分笃定，自己能做到。这个月白，到底想做什么？

　　月影一把推倒月白，一脚踩在他胸膛上，凶神恶煞地说：“你是不是当公子哥的游戏玩腻了，跑来对我这个落魄的乞丐做慈善？你用我这个弟弟换来的地位还不能满足你的消遣欲望吗？”

　　月白只有觉得吃痛，并没有做出反抗。月影的身手，早就非同一般。

　　见月白被自己碾压得毫无还手的力气，月影突然觉得痛快了许多，月白脸上痛苦的表情，似乎成为了月影多年委屈的发泄口。

　　他踩得更发狠了，还撩开上衣，露出伤痕交错的身体，朝他大喊：“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影子活该为你承受的！我每天待在全是毒虫蛇蝎的洞穴里，忍受肮脏和潮湿，稍微不如那些人的意，就要遭受惩罚！我敢肯定，你一定没尝过每日被毒虫啃噬的味道吧！这道这些，你满意了吗——拜托，收起你那些悲天悯人的表情吧！我是影子，受不起你个贵公子的怜悯！”

　　说完，月影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便再也没声了。就仿佛一腔怨气都撒完了，脚下也不像方才发了狠地踩月白。月影只是呆呆地站立着，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月白轻咳了几声，捂着断了肋骨的地方，缓缓起身，强忍着痛，说：“月影，不管你信不信，哥哥一定会做到的，等等哥哥！”语气像极了在哄不开心的弟弟。

　　月影看到，月白的曈眸里，洒满了细碎的阳光，申请恳切——这些，都是他这个长年被锁在地下无法看到的。那一刻，月影似乎觉得可以相信。

　　短暂的会面结束后，月影的出逃被发现了，他又被锁了回去，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接下来，又是比以往更狠厉的惩罚了。

　　刚刚那一瞬的光明，就像蜡烛的最后一瞬烛光，跳跃一下，便瞬间消失在黑暗中。这种吃人的黑暗里，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救他？那个月白，在说什么瞎话？

　　月影就是月影，他活该遭受这些非人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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