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短文集

作者:念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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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过泪痕干


      箫玥杉被送上无名山时,只有六岁,眼里包着泪,却是倔强的不肯落下,被她父皇身边的管事太监拉着,一步一步的朝无名山山顶走去。
      无名山的台阶很陡很长,再加上不久前刚下过雨,自然是滑的很,箫玥杉年纪小,走的很辛苦,可那太监却丝毫没有在乎她的感受,只是拉着她一个劲的走。
      也对,她母亲被后宫的其他女人各种欺辱,甚至被诬陷与侍卫通.奸,母亲一病不起,驾鹤归去了,而那位所谓的父皇大约是信了其他人的话,觉得她不是他的血脉,便在母亲死后派人将她送去无名山,说的好听点是修身养性,说的不好听点就是流放,是以谁会在乎她呢?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箫玥杉觉得自己快要倒下时,总算到山顶了。
      山顶是平坦的,几间宽敞干净的竹屋坐落在那里,周围种了些玉兰树,白色的花朵随风微曳,不染纤尘。
      老太监拉着她来到了最大的一棵玉兰树下,指着一个人对她说:“九公主,日后这就是你的先生,你要听她的话,莫顽皮。”
      箫玥杉懵懵懂懂的点下头,“见过先生。”
      树下看书的女子,青丝如瀑,眉眼如画,皮肤白的好似冬天的雪,眼睛像星星一样亮,五官极为精致,可惜她冷着脸,让人亲近不得,唯有眼角的那颗小小的泪痣,为她徒增几抹风流之味。
      箫玥杉年纪小,纵然读过书,文采也不算高,自然想不出什么好的词来形容她,只觉得她比父皇后宫的女子都美,像是天上的仙子一样。
      老太监又对那名女子说:“芜泪姑娘,九公主就拜托给你了。”
      芜泪将盯着书的目光挪到她身上,似乎是在打量,可那眼神浅的很,没有任何恶意,片刻,她颔首道:“恩。”
      老太监于是下山了。
      芜泪看着眼前瘦瘦小小但依旧漂亮的小女童,眼睛红红的,不知是让风吹的,还是包着泪水,小手捏着衣角,目光软软的,很胆怯的看着自己,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
      想到那人对自己的嘱托,芜泪觉得自已还是应该安慰一下她的,便是向她招招手,道:“你过来吧。”
      箫玥杉捏着衣角的手更用力的,但还是慢慢走了过去,低着头,惶恐的说:“先生有何吩咐?”
      芜泪看着眼前快要哭出来的人,不由敛眉:“你怕我?”
      箫玥杉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小声说:“没有。”
      芜泪看着快要把头埋到胸口的人,眉头敛的更深了。
      “我可是生的很丑?”
      “先生生的极为好看。”
      “我可是凶过你?”
      “先生待我很好。”
      “你可是不喜我?”
      “我很喜欢先生。”
      “既然我不是生的丑,也未曾凶过你,你也不讨厌我,那你为何不看我?”芜泪盯着她,面无表情的,“难不成,你瞧上我一眼,便会少活十年么?”
      被芜泪怎么挤兑,一般的大人都会脸红,可箫玥杉只是个孩子,她不懂的芜泪话里的调侃,只觉得她是生气了,便是急忙拉着她的衣角道:“先生莫要生气,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我只是不知以后该怎么,我,我……”
      她越往后头说,越结巴,最后甚至什么也说不出来,可整个过程芜泪一句话也没有说。
      先生难道不肯原谅我?
      箫玥杉这么想着,便是更为害怕,连忙抬头去看芜泪,却发现她盯着自己右手的手腕。
      因为抬手的缘故,衣角滑落了些,露出手腕上的一截淤青。
      那是她母亲捏出来的,彼时她母亲快要死了,躺在床上,温柔的眉眼呆滞无神,右手紧紧捏着她的手腕,力度很大,似乎要说些什么,可终究什么也没说,不久那手就垂了下去,眼睛却是依旧睁着的。
      她母亲,死不瞑目。
      芜泪看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问,只是回屋取了药来,对她道:“上药时有些疼,忍忍。”
      箫玥杉乖巧的点点头,任由芜泪拿着她的手上药,哪怕疼,却也没有吱过一声,只是捏着衣角的左手越发用力了。
      芜泪上完药,抬头看着她的样子,冰凉的目光不由软了几分。
      夜里有一轮月,不算圆,但是极亮,以至于芜泪很容易就看见了坐在院子箫玥杉。
      她微微凝眉,走过去,问道:“夜深了,你怎还不睡?”
      箫玥杉抬头看了看她,又低下头,颇为踌躇了一会儿,道:“我……我怕黑。”
      “那就点着蜡烛睡。”
      箫玥杉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细小如蚊,隐约还带了几分羞涩:“我,我不敢一个人睡,先前,先前都是母亲陪我睡的。”
      许是因为箫玥杉太懂事,芜泪下意识便没把她当做小孩,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眼前之人不过才六岁罢了。
      不过若是箫玥杉早些日子上山的话,她还可以与她那两个女弟子睡,可现下她的两个女弟子都下山去了,要半月后才回,那这半个月……
      她默了默,道:“你且先同我睡罢。”
      箫玥杉抬头看着她,眼睛亮亮的,“多谢先生。”
      箫玥杉睡觉很安分,只是偶尔会说上几句梦话,都是有关她母亲的,芜泪也不怎么在意,是以她二人顺顺利利的同眠了十日。
      可就在第十一日的夜里,箫玥杉突然生了病,额头像火一般烫,可身子却又如寒冰一般冷,而且神志不清,出了一身的虚汗。
      现下还是半夜,可芜泪却睡意全无,把着箫玥杉的脉象,她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都怪她先前太粗心了,竟没注意到小家伙身中剧毒。
      虽说心里很急,可芜泪扎针的动作却很稳,只是额间的些许汗水出卖了她的紧张。
      扎针压制毒性后,她又赶紧去备了药浴,左右小家伙年岁小,再加上她二人都是女子,是以她直接将箫玥杉剥了个精光丢进桶里。
      做完这一切后,天还没亮,可芜泪也不敢睡了,全神贯注都守在箫玥杉身边,生怕她就出事了。
      好在,当天边亮起第一缕光的时候,箫玥杉醒了。
      她本就生的好,如今浸泡在水里,白嫩的肌肤显得更加水灵,睁开眼时,清澈的眸子里含了几分茫然,若小鹿一般:“先生?”
      虽说一夜未眠,可芜泪的精神和气色都很好,她为小家伙把了把脉,皱在一起的眉头这才稍稍松了些。
      “你身中剧毒。”芜泪开门见山的说。
      箫玥杉不愧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闻言也没有惊慌,只是咬了咬唇,沉默了一阵,问道:“先生可能解毒?”
      芜泪看着她清澈若水的眸子,原先准备的谎话统统咽了下去,如实说道:“这毒是自你出生之时就种下了,且这六年来,你每隔些时日都会吃下少许,是以毒深入骨,我解不了。”
      箫玥杉再懂事、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孩童罢了,闻言不由红了眼睛,强忍着泪水不流出来,低声道:“先生,我还能活多久?”
      芜泪内心微颤,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软着声音说:“放心吧,我虽解不了这毒,但却有法子压制它,你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真的么?”箫玥杉抬头看着她。
      芜泪盯着她的眼睛,严肃的说:“我从不骗人。”
      因为箫玥杉中了毒,是以哪怕在芜泪的两个女弟子回来之后,她都一直跟芜泪睡在一起,方便在她毒发时,芜泪能第一时间将毒性压制住。
      芜泪很厉害,诗词歌赋、骑马射箭等等,无一不精通,是以箫玥杉跟着她学了很多,不过她为人极其严格,箫玥杉稍有不对,便会挨罚,多是抄书,但也有罚站的时候。
      无名山的生活很是安详,没有宫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两位师姐待她这个小师妹很好,每次下山都会带些零嘴给她,芜泪虽说一直冷着脸,时常罚她,可心里却是疼她的,以致时间久了,箫玥杉便流露出了孩子该有的顽皮和无赖。
      例如这次,她没完成芜泪布置下的课业,芜泪罚她抄书时,她抓着芜泪的手臂,可怜兮兮的求饶:“先生,我知错了,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吧。”
      芜泪敛眉,拿着书本敲了敲她的头,当然,力度是很轻的:“休想,做人就要敢于承担责任,且要言而有信,你昨日明明说好了要完成的,今日却是没做完……你莫不是欺骗于我?”
      欺骗芜泪这种事,箫玥杉是万万不敢做的,而且她也心知肚明这是她的错,可乖乖受罚什么的,她不愿,于是她耍起了无赖。
      “先生,你就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错了,我保证下回再也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回么?”芜泪冷冷的觑着她。
      箫玥杉猛摇头,“不想,绝对不想。”
      芜泪没接话。
      过了会儿,箫玥杉捏了捏衣角,抬头看着芜泪,小心翼翼的说:“先生这是原谅我了么?”
      芜泪叹口气,将手中的书塞给她,“去看书罢。”
      “谢谢先生。”
      箫玥杉脆生生的答着,捧着书走到门口,却又听见身后的芜泪说:“书你可以不抄,但今日你须得完成两倍的课业,若是做不完的话,便不许吃饭。”
      箫玥杉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到下去。
      要是这样的话,她还不如去抄书呢,呜呜呜,先生可真坏啊!
      芜泪轻功极好,箫玥杉八岁生辰时,她抱着她,运起轻功飞到了山顶最高的那棵树上,算是给她的生辰礼物。
      箫玥杉最开始还有些害怕,后来就习惯了,她坐在树的高枝上,先是看着山下的风景,后来又将目光落到了芜泪的身上,眼里有光,很亮很亮。
      芜泪喜欢看书,时常坐在山上的玉兰树下看书,有时一看就是一整天,身子一动不动的,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先生。”
      芜泪手中的书一下被抽掉了,她抬头,印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的脸,少女嘴角带笑,眉眼如画,一举一动间,风情可见。
      “阿杉,”芜泪皱眉,“别耍小孩子脾气,快把书换给我。”
      箫玥杉撇撇嘴,有些不满的说:“什么小孩子脾气?先生,我十六了,早就已经长大了。”
      芜泪眼里有些笑意,颔首道:“是,你长大了。那么,请问已经长大了的人,可以把书还给我了么?”
      箫玥杉这下可真没脾气了,嘀咕一句:“先生真是的。”
      她将手中的书拿给她,芜泪还未翻开,却又听得一阵脚步声,抬头看去,是一群衣着光鲜亮丽的人。
      他们是宫里的人。
      芜泪垂眸,握紧了手中的书。
      为首的是十年前送箫玥杉上山的那个老太监,如今他一头白发,脸上尽数是皱纹。
      他们见了箫玥杉,立马跪下来行礼:“拜见九公主。”
      箫玥杉愣了愣,半晌才想起来自己是皇帝的女儿,只是这么些年他们不来,为何现在来了?
      “有事么?”
      老太监道:“回禀公主,如今皇上病了,甚是想念您,于是派老奴等人来接您回宫。”
      箫玥杉想也没想就说:“我不回去。”
      老太监跪在地上道:“恳请公主回宫。”
      箫玥杉皱眉,不悦的说:“我说了,我不回去,你要是再敢废话,我就砍了你的头。”
      老太监不为所动,依旧固执的说:“恳请公主回宫。”
      “阿杉,”边上一直未说话的芜泪突然开口,“你回宫吧。”
      “什么?”箫玥杉怀疑自己听错了,愣愣的看着芜泪,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芜泪又冷冷的重复了一遍:“你回宫吧。”
      “先生!我……”
      “你长大了,所以就不听我的话了么?”
      “我没有,”箫玥杉咬咬唇。
      过了一会儿,她说:“可是我身中剧毒,没你我怕是会死,先生,要不,要不你和我一同下山吧?”
      芜泪摇头,对她说:“阿杉,你忘了么,我从不下山的。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找到解毒的法子了,今夜就为你解毒。”
      “先生……”
      芜泪没理她,撂下一句“我去准备药材”就走了。
      解毒的方法是泡药浴,不过这次的药浴与以往的不同,至少箫玥杉很不适应,她泡在水里,摸了摸蒙在眼前的黑布,不解的问:“先生为何要蒙住我的眼睛?”
      芜泪的声音很轻:“这药的水汽有毒,飘到眼睛里会使人失明。”
      “那先生为何不蒙住眼睛?”
      “我内力高深,这点毒不算什么……乖,别问了,待会药性上来,你怕是会有些疼,留点力气吧。”
      “好。”箫玥杉放下手,真的就什么也不问了。
      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她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很浓很浓的血腥味,她皱眉,刚想开口询问,身体却又痛了起来,还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她一样。
      在这样的疼痛中,她听见了芜泪浅浅的声音:“别怕,一会儿就过去了。”
      她下意识抓住浴桶的边缘,想回话,却又痛的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听见芜泪如梦一般越来越轻的声音:“别怕,我在这儿,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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