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上琼

作者:城西有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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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待阿玿回府得知,奶娘今日又去陪小侄子了,这意味着杜氏还没离开都城。
      阿玿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哪家客栈落脚,可她知道像杜氏这样的赌徒是改不了本性的,一日都改不了。
      那两日她在元博坊看到的面孔几乎都一样,那些人连着两日都不曾缺席,只不过有些除了元博坊也去其他地方赌罢了。今日元博坊,明日流明居的,还有什么元庆居。
      换做之前,杜氏在都城也会去元博坊,可阮氏才派了他跟踪自己,一路追到了元博坊,还想要收买元博坊管事不让自己知道他在元博坊欠的账目,即使他是个没有心眼的蠢人,也会因为怕阮氏怪罪不来元博坊。
      果然,元博坊里并没有他的身影。阿玿将昨日欠太师的银票交给管事,管事收下细心放好,正要向阿玿告辞,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身叫住了阿玿道:“姑娘,那杜氏今日又来了,在赌桌边绕了几圈,本是想要下注的,像是突然改变了心意就走了,到了门口还回头望了许久,一会儿在看赌桌,一会儿又像是在找人,最后还是向东边去了。阿玿想了想,照她前天找赌坊的印象,朝东去的方向,不到半盏茶的距离内好似便有一家小赌坊。
      阿玿向管事道了谢便朝着那边去碰碰运气,一路上非常警觉,时而快步走着,时而又像是长了四五个脑袋一样四处张望,生怕错过了那杜氏。
      看起来小赌场里的赌徒更是疯狂,虽然筹码没有大赌坊那般大得骇人,可亦是有许多常人触及不到的领域,说直白一些就是骗局。当然大赌坊也有骗局,只是多少有些约束,而小赌坊则是全靠这一口吃饱饭。
      杜氏现在就处在一场骗局当中,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将阮氏刚给他的银子输完了。赌注不大,可是那个庄家动了手脚,包括杜氏在内的那一桌赌徒想赢自是难的。
      杜氏正输得想哭爹喊娘,阿玿凑近看了许久,走到一边找了个空闲的庄家上前去攀谈。
      “我这是初次进赌坊,望先生多指点指点。”说着递上了一张银票,那人看了眼银票的数额,眉色有些张扬,却拂了拂袖,故作清高:“姑娘这是个什么意思?”
      阿玿笑道:“府中小厮在你们这儿赌着呢,我只是想叫他长点儿记性,先生可愿相助一二?贵坊的规矩我自然会守的,贵坊的利益也是不会碍着的,先生该得的好处也自是少不了先生您的。”
      阿玿又多加了两张银票,那人这才会心一笑,熟练且低调地地将银票收好,将耳朵凑近阿玿。阿玿对着他耳语了一阵,那人正了正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就去了杜氏所在的赌桌将原先那名庄家换了下来。
      杜氏摩拳擦掌,暗自祈祷着换个庄家自己就能换个运。
      阿玿这回不再观望,上杜氏所在的赌桌前占了一席之地,她不知道该如何赌,她只知道只要和杜氏对着来就行,但是自己的钱哪有不心疼的?
      她如今买了间铺子,又收买了庄家,过一会儿还要替杜氏还债,再不省着点她攒了这么多年的小金库也是会垮的。
      前几把阿玿就跟着杜氏押,因为她同庄家说好了,前几把会让杜氏尝些甜头。
      第一局,杜氏赢了。第二局,杜氏又赢了,他当真开始相信自己开始转运了,眉飞色舞,喜不自胜,赌注越下越大,第六把时,他几乎将今日输的都赢回来了,他躁动万分,双眼放光。第七局,就是他大起之后落的第一局,而这一局阿玿并未跟着他押,杜氏只输了一点零头,他毫不在意,也未将阿玿放在眼里,反而加大赌注。
      渐渐往后输得越来越多,偶尔也会赢一两局,他还在相信着自己今日的运气。
      接下来的每一局阿玿都与他反着压,杜氏瞧着她下手果断,也曾犹豫过是否要跟着她押,但他还是信自己,暗自跟阿玿较上了劲,非要同她反着来。
      第三十五把,他彻底乱了心智,将所有的钱一股脑儿都押了下去,输得只剩几钱。他不甘心,便找赌坊借。借了之后也一直输,阿玿便一直赢。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阿玿,先前他都全神贯注着眼前的牌,此刻注意到她挑衅的眼神和笑容后心里甚是不服气,于是接下来阿玿押多少,他便跟着押多少。其间倒是还赢了一两次,他当即还给阿玿一个挑衅的眼神。
      直到管事的过来将他拉到一边,告诉他,他借的已经到了上限,杜氏瞬间手脚冰凉,脑子一片空白。
      阿玿弃了牌桌向杜氏走来。反正她也不懂如何赌,自杜氏下赌桌后她也没再押过了,许多打算跟着阿玿押的旁观者一下失去了目标,望着阿玿背影思考这位究竟是何方神圣。
      “杜老板可是银钱不够了?”杜氏一听这个称呼更慌了神,不敢转身,亦不敢回应。
      他在都城本就没几个认识的人,要说喊他“杜老板”的,也许只有他在都城的那几间铺子的掌柜会这么喊他吧,可那些铺子他早已抵押给元博坊了。
      而这说话人是个女子,年纪也太轻,他雇的掌柜都是年纪较长的男子,除非身后这人是这些人的家中晚辈,可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又有什么事会在赌坊喊他?
      “杜老板可否借一步说话?”阿玿又问道。杜氏缓缓回头,这认出了阿玿是方才那个赌桌上和他抬杠的人,心凉得就似千年寒冰。
      到了小巷子里,阿玿也不再伪装,不再压着声音说话:“我若是代替阮氏替你还债,你可愿为我做事?”杜氏一脸防备地看着她,原来这是尚书府已逝夫人的女儿,也就是那日他跟踪的人,难怪看这身形这样熟悉。
      不同的是,那日阿玿身着简装,头发束起。今日却是寻常女子的装扮,只是围了面纱。
      杜氏想着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欠债被这位大小姐撞见了,突然他回过神来。自从换了庄家之后,这位大小姐也上桌了,一切都似乎有些不对劲。他一拍脑袋,这分明就是他们做的局!
      阿玿揭下面纱,“我知道你从前是阮氏的走狗,现在我问你,愿不愿意站到我这边?”
      杜氏不敢说话,面对着阿玿直哆嗦。
      “只要你将许隆和阮氏杀害我母亲的证据交给我,从此你便不用再保守秘密了,大可安心自在活在这世上。而你所犯的罪过,我可以保证无论如何留你一命,还会赐你家人万贯财富。你也不想沦落到窝囊一辈子,到死都不能替儿子攒下一分一毫吧?”杜氏心动了,眼下是一个既能得钱又能不用再担惊受怕的好机会。
      “阮氏一次次受你威胁,是因为她顾忌着身后的尚书府。可若是有一天尚书府被你逼急了,发狠心要杀你灭口,到那时谁能保你?许隆能得到尚书之位是因为娶了我母亲,他若是被揭发出杀害结发之妻,你觉得他这尚书之位还能否保得住?”
      阿玿瞧他眼神松动,心知有戏,紧接着又道:“说到底,你不过想要钱,尚书府能给你钱,却也能随时要了你的命。而我只要许隆和阮氏的罪证和真相,不屑动你分毫。可若是你不答应,求官府、求姨母,甚至去求太子、皇上,不惜一切手段我也会找到罪证,到那时你猜猜你是否会被那二人推出去当替死鬼?”
      阿玿看着他一点点松懈下来,又补充了一句:“回去和你妹妹商量商量,她会知道如何选择的。不过记住了,我不要两边倒的墙头草。这一次,你们站稳些,因为尚书府马上就会倒了。”
      阿玿叫来了之前的庄家,问了杜氏欠的债,咬咬牙大手一挥便都替杜氏还了。
      杜氏也没有心思再继续赌了,匆匆回去等待妹妹带小康回来,想着该如何同妹妹商量。

      是夜,奶娘就趁着夜深人静去找了阿玿。站在阿玿门外探头探脑。
      阿玿还没睡,亮着灯心不在焉地在做女红,看着门上投下的影子便猜到了是奶娘,随手将绣品一扔,起身去给奶娘开门,奶娘一时没站稳踉跄了两步,差点扑倒阿玿身上,阿玿嫌弃地往旁边一闪。奶娘顺势跪在了地上,阿玿无视了她,任由她跪在一旁,上前就要关门,门合上的时候就要夹住奶娘的衣摆,阿玿低头瞥了一眼随意地用脚踢开,奶娘识相地往前挪了挪。
      待阿玿坐下,奶娘跪着挪到阿玿跟前,立刻摆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大小姐恕罪!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一时糊涂就助纣为虐!”
      “别多废话了,你既然来了,便是已经考虑好站哪边了吧?手上都有什么证据,全部拿出来便是,我自然会饶了你兄妹二人。”阿玿不想与她浪费力气,夜深了,困意就上来了,脾气也跟着上来了,“你再敢多说一句废话我就将你绑起来,叫大家都过来看看,让他们来猜猜你是要来害我,还是来巴结我呢?”
      奶娘一哆嗦,颤声道:“当年阮夫人是用生马钱子害的姜夫人。因着奴婢当年确实向阮夫人投了诚,这您别怪我,阮夫人得宠,全府上下都知道的,奴婢也是想往高处爬。加之奴婢是您院里的人,接近姜夫人的药更为方便一些。药方奴婢那儿存了一份,不巧的是,那时兄长来府里要钱,便撞见了。夫人担心事情败露,在奴婢的恳求下,夫人答应不要他性命,只是之后有事要他相助,接着便给了奴婢那兄长一大笔银钱,既是报酬,也是为了封口。”
      奶娘告诉阿玿,马钱子可入药,她母亲用的是砂炙马钱子,用来疏通经络,那段时间母亲确实得了风寒,可一开始并未到十分严重的地步。
      砂炙马钱子毒性甚微,且方子中这味药并无多少。而生马钱子毒性则要大许多,阮氏就是让奶娘偷偷将那砂炙马钱子换成了生马钱子,夜里又总将母亲房中的窗子大开,还在药中加了黄芪,加重了她的风寒,明里暗里在那药中加重不少生马钱子的分量,最终导致母亲中毒甚深。
      然而母亲离世的直接原因却是被气死的,那日二人又发生了口角,往常阮氏懦弱,可那时却趁着母亲毒发,虚弱得起不了身,不知从哪儿借的胆,竟在一旁煽风点火,母亲本就心情郁结多时,在那一刻更是一时意难平,胸口上不来气,吐出一口鲜血撒手人寰。
      至于那把火也是故意为之,便是许隆指使那杜氏放的。为的就是保护阮氏,毁尸灭迹,并且伪造母亲是被火烧死的假象,就连母亲身边的贴身婢女也死在大火之中。
      阿玿听着奶娘的转述,狠狠咬着嘴唇,直到奶娘告退,她还一直保持着端坐的姿势,背脊发凉僵硬。
      也许是母女连心,她几乎能感受到母亲当时郁结的心情。她难以想象当时母亲带着病痛,甚至还中了毒,她是怎样熬过去的?竟是从来未对她提起过半分难受,每次来看她都跟平日里没什么两样,照旧陪着她习字、哄她开心,后来有一段时日母亲说府中事务繁忙,便有一阵子没来好好陪自己了,只日日差人给自己送些东西。
      她当然希望母亲能早日摆脱尚书府的种种煎熬,可绝不是以这样的方式。母亲的死,还有死前那一段痛苦时日,都是许隆和阮氏一步步亲手造成的。
      母亲死了,她只要能活一日,便誓死要替母亲报仇,她不会放过那两个人。
      姨母说的没错,只有靠着自己找到母亲的死因,亲耳听到真相,她才能真正体会到“恨”,才会生出复仇的欲望。亲生父亲又怎样?杀妻之人不过是禽兽罢了,她才不会手软。
      四月初,夜晚时常有风。阿玿就这么抱着手臂坐着听了一夜的风啸。树上刚长出来的新叶也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好似在替阿玿木母亲打抱不平。
      阿玿没有流眼泪,她忙着想出报仇的法子,虽然脑子一团乱麻,可唯独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一定要报仇的。
      浑浑噩噩过了一夜,直到听到清晨的鸟鸣声。阿玿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了,可是她还没想好。夺掌家权也好,将罪证交给官府也好,她一定要做些什么!她第一次这般恨自己太过无能,竟没有胆量,也想不出狠毒的法子要他们二人也尝尝母亲死前的滋味。
      她三两下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衫准备洗把脸清醒一下就出去,阮氏却派了青雀上门来找她。她自是不想见的,便想打发青雀走,谁知那青雀不依不挠:“夫人说有关于姜夫人的事要同大小姐说。”
      阿玿陷入了纠结,若她直接去府衙,便可堂堂正正地替她母亲伸冤,她有证人便有底气。至于阮氏有什么事大可在公堂上光明正大说出来。对,她没有理由去听阮氏废话。
      “许玿!”她顿住脚步。
      阮氏竟亲自来找她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各自缄默着。
      阿玿替她母亲愤愤不平了一夜,思绪本就杂乱,同阮氏走了这一道早是难以忍耐,沉声道:“您到底有什么话要说,偏要避开众人找个这么偏僻的地方?”
      阮氏不紧不慢得由往前走了一小段路,走到了一个杂草丛生的小亭子,这才回头对阿玿道:“就是在这里,你的母亲和她那婢女一同害死了我腹中快要足月的孩子,而这已是我失去的第二个孩子。”
      阿玿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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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2023.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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