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途

　　“同学，你好……”这次的音量提高了几个度。
　　季楠回神，看向声音的来源。

　　她的同桌，扎着两个麻花辫。
　　圆脸，皮肤很白，脸蛋很红，海蓝色的校服不知道是多大码，但是她穿起来还是小一号。

　　“我叫吴娟。”麻花辫声音怯怯的，说完就低下了头。

　　“我是季楠。”

　　听到“回复”，麻花辫看了她一眼，然后快速的坐正身子，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来回地划着线条。
　　没人注意到，她的脸离草稿纸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红。

　　321办公室……

　　正值下课，老师们都回到了办公室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起水杯，和周围的教师说着哪个学生如何如何，哪个班的成绩怎样怎样。

　　季楠来到办公室，敲了三下门，然后径直朝着代雅的办公桌走。
　　那里，代雅正在批改学生们的作业。

　　听见敲门声，靠近门的几个老师随意的看了她一眼。
　　“......”
　　而后又多看了她几眼，突然沉默。

　　“来了？”代雅亲切的招呼季楠，“坐。”
　　“课上的怎么样？能听懂么？”

　　不怎么样，听不懂。

　　代雅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季楠的回复。
　　“啊！是我的错。”她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你才上了一节课，肯定还不适应。不过没关系，老师们都很和蔼，听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问。”

　　“当然，如果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直接来找我。虽然我是教英语的，但是我别的科目也还可以。”
　　季楠一言不发，只是垂着头坐在那里，听代雅讲话。

　　代雅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心疼，听说她从小遗失在外，最近才找到家人。
　　“楠楠，老师知道你吃了不少苦，不愿意说话，但是老师还是希望你可以多和大家沟通。”
　　“我也没比你大几岁，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把我当朋友，多和我说说心里话。”

　　“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你就直接来找我。当然，没问题也欢迎你来找我，我们可以像姐妹那样聊聊天。”
　　代雅尽可能委婉温柔的和季楠讲话，但是都没能得到季楠的回应。

　　她换了个方式，提笔在便利贴上写下一串数字。
　　“楠楠，这是老师的电话号码，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发短信。”

　　季楠看了那张纸一秒，接过过，放进了衣兜里。

　　代雅笑了，像是得到了肯定，“时间不早了，先回去上课吧！”
　　她顺手拍了拍季楠的肩膀，季楠颤了一下，但是没躲开。
　　代雅没有注意到季楠的异样，只感觉在她的带领下，季楠一定会越来越好。

　　“代老师，”历史老师举着水杯，“这个学生，我看不好管教啊！”
　　代雅：“怎么了？”

　　历史老师：“小小年纪，怎么染发，打耳洞？”
　　代雅：“她家里有些变故，孩子挺可怜的。”
　　历史老师：“可怜也不能不遵守学校纪律啊！比她可怜的孩子多了，也没各个儿都像她那样。”
　　“你们这些老师啊，还是年轻......”

　　*

　　下课铃一响，大家都迫不及待地跑往食堂，生怕去晚了吃不上饭。
　　季楠坐在座位上没动，她没有胃口。

　　和她一同坐在座位上没动的，还有她的同桌，吴娟。
　　两个人静静地坐了五分钟，谁都没说话。

　　走廊逐渐安静下来，最后一批学生也离开了教室。
　　吴娟小心的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粉红色的饭盒，打开以后，浓郁的韭菜味顿时飘满了后排。

　　季楠准备离开。

　　“季楠……”吴娟小声叫她，把饭盒往她那边推了推。
　　“我妈妈做的韭菜盒子很好吃，你吃吗？”
　　吴娟的眼神里带着期待。

　　季楠：“我不喜欢韭菜。”
　　“对……对不起。”吴娟把饭盒快速地拖回自己的桌子上，脸又红了。

　　季楠看着她的后脑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我去抽根烟。”
　　她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吴娟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季楠的背影，不自觉的握紧了拳。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大家发现，除了那天的自我介绍以外，季楠一句话也没说过。
　　她是走读生。
　　她总是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独来独往。

　　渐渐的，高中部都在传：高二（三）班转来一个女生，很漂亮，但是她不善交际，性格孤僻。

　　自从那天的韭菜盒子事件后，吴娟再也没有和季楠说过一句话，季楠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

　　季楠不知道是她说不喜欢吃韭菜盒子的这句话伤到了吴娟的热情，还是说出去抽根烟的这件事情吓到了她。
　　反正也不是一路人，也不用费力的往一块儿扯，她一个人至少干净利落。

　　......

　　季楠不愿意上课睡觉，因为趴在桌子上很难受，起来以后哪儿都不舒服，所以她即使白天再困，也会忍着不睡。
　　还有一个原因，她也是怕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

　　黑夜总是寂寞的，因为寂寞太痛苦所以想找人分担，而季楠早早地就被选入了这个行列。
　　她经常失眠，明明闭着眼睛，却总是清醒地到天亮。
　　寂寞的痛苦她体会至极。

　　上课的时候，季楠虽然不听老师讲课，但是会自己看书，弄懂一些基础的东西。
　　毕竟，在那件事情发生以前，她还是他们班级的前三，学年的前十。

　　季楠不主动和她的麻花辫同桌讲话，但是她注意到，麻花辫喜欢低着头。
　　她的麻花辫总会乱乱的，校服也总是皱皱的。她要么不出教室，一出教室就要好久才会回来。

　　中午放学，季楠没去食堂吃饭，或许是早上吃太多，她有点反胃。
　　坐着也不舒服，喝了半瓶水以后，准备去厕所抽根烟。

　　走廊上很安静，所以厕所里传来的声音格外刺耳。

　　季楠刚进女厕所，就看见六七个女生围在一起，对中间的女生说什么。
　　厕所不大，她们都挤在里面，让本来就狭窄的空间更小了。

　　“呦，这不是转学生吗？”站在最前面的短发女生看见了季楠，阴阳怪气。
　　季楠没理她，打开水龙头，洗手。

　　“怎么，没听见啊？”那个女生又开口，“明明大家都是同学，怎么转学生这么冷漠呢？”
　　“看不上我们呗！”旁边一个女生接茬。

　　“吴娟，听见了吗？”又一个女声。
　　“你的好同桌看不上你，你还硬往人家身边凑，傻不傻啊你？”张心蹲下，掐着吴娟的下巴晃了晃，又立刻把手收回来。
　　“满脸油，恶心死了。”她厌恶地甩手。

　　“你脸上哪来的那么多油？”
　　“身上油多也就算了，怎么脸上也这么多油？你一天吃多少油？是不是还用油洗脸，用油刷牙，用油洗澡啊？”
　　“哇！”张心故作震惊，“家里这么多油，原来你是富二代啊！”
　　“哈哈哈哈哈……”女生们放声大笑。

　　“问你话呢！”
　　“说话啊！说话！”张心狠狠地拍了两下吴娟的脸，又嫌弃的把手放在她的校服上狠狠地蹭。

　　季楠越过她们，把吴娟从瓷砖上拉起来，没看任何人，带着她往外走。
　　没走几步，就被那些女生拦住了。

　　张心从季楠身后绕到她前面，其他女生立刻以季楠和吴娟为中心围成了个圈。

　　“什么意思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真当我们不存在？”
　　张心双手环胸，微微仰视着季楠，目光很冷。

　　季楠净身高一米七三，比这里的女生都高，她们看她的时候，不得不抬起头。
　　意识到这点，张心的脸色很难看，她看了一眼季楠的马丁靴，上脚踩了一下，还碾了碾。
　　力道不重，但是黑色的马丁靴上立刻就有了几道灰扑扑的印子。

　　“这鞋真丑。”
　　“这么丑的鞋就别穿了，看着辣眼睛，扔了吧！”
　　和张心一起的女生们立刻就懂了她的意思。

　　张心一米六三，平时最爱穿的就是看起来不明显的增高鞋，她讨厌有女生比她高，更讨厌比她高的女生还穿厚底鞋。
　　季楠一下子犯了张心的两个大忌，张心这是让她们扒了季楠的鞋，扔到她脸上，看她还敢不敢狂。

　　张心说完那句话，吴娟就开始浑身发抖，想把手从季楠的手里挣脱出来。但是季楠紧紧的抓着她的手，任凭吴娟怎么挣扎都不放开。

　　“张心。”
　　季楠知道她的名字。
　　倒不是刻意去记，而是她在班里的表现太过了，想让人不记住都难。

　　“什么什么？”张心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咱们优秀的转学生刚才说什么？”
　　“心姐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最开始看见季楠的短发女生上前一步。

　　吴娟立刻低着头后退，季楠站在原地没动，任凭她们之间只有半米的距离。

　　“心姐。”季楠看着张心，再一次开口，“可以让一下吗？”

　　张心依旧双手环胸，目光不善的盯着她，几秒后，突然笑了。
　　“既然你都叫我姐了，我这当姐的肯定要给妹妹面子。”
　　“你可以走，但是你身后的人得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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