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遇到钉子户

　　28

　　许尽欢是被电话吵醒的，电话那头女警官说，姜雅萍那边找了律师，不但要许尽欢支付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还要许尽欢公开道歉。
　　许尽欢挂了电话，头疼得厉害，翻出家里的药箱，吃了药下去才感觉好一点。
　　许尽欢去医院又陪了沈佩清一上午，中午吃过饭，才说：“妈，我有事要回一趟公司，处理完了我再回来。”
　　沈佩清见女儿脸色不好，拍拍她的手说：“你忙你的，我没事。对月那边要是有什么消息，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许尽欢告别了爸妈，出了医院才给梁景润打电话。
　　梁景润正和林红在外面吃饭，接到许尽欢的电话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许尽欢至少得呆上两天才回去。
　　许尽欢说：【阿润，我得先回去一趟，你难得有空回家，多留几天吧。】
　　梁景润听见这话已经起身了，问：【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许尽欢抬手至眉上，遮着头顶的烈日，说：【真不用了，我坐高铁也很方便的。】
　　梁景润冷硬地重复了一遍：【你，现在在哪里？】
　　许尽欢其实是真的不大愿意麻烦梁景润，人情这东西，欠了得还呀。
　　许尽欢：【你是生气了吗？哎，你不用管阿昭跟你说了什么，我这么大的人了，丢不了。我就是走了跟你说一声。】
　　梁景润咬牙切齿：【你只要回答我，你在哪里！】
　　许尽欢：……
　　这也是个倔的。

　　林红看着梁景润烦躁地想要吃了电话那头的人的表情，不由挑了挑眉。
　　许尽欢纠结了两秒，还是老实说了：【我刚出医院。】
　　梁景润：【哪个门？我过来接你，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别乱跑！】
　　许尽欢无奈道：【在医院东门。那我在门口的公车站台那里等你吧。】
　　梁景润挂了电话，对林红说：“妈，我先走了。”
　　林红叫住他，“你这就走了？你去接谁？还回不回家？”
　　梁景润稍稍迟疑，站直了，看着林红说：“我去接许尽欢，不回家了。”
　　“许尽欢？”林红有点意外。
　　梁景润说：“嗯，回头再跟您解释吧，我得先走了。”
　　林红看着梁景润匆忙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梁景润什么时候跟许尽欢那么熟了？虽说语气生硬，像被气着了，可这感觉完全不像在跟未来嫂子说话，反而像跟什么……小妹妹？小女儿？或者……小女朋友？
　　林红只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许尽欢坐在公车站的候车椅上等着，今日阳光太好，晒得人晕乎乎的。
　　没等多久，梁景润的车就来了，正正地停在许尽欢面前。许尽欢站起来，忽然眼前一黑，脚一软，脑袋就向车窗上磕过去，发出一声闷响。
　　梁景润吓了一跳，赶紧下车绕去她那边，一手抓着她的胳膊，一手拎过她的包，急问：“你怎么了？”
　　许尽欢撞车窗撞得眼冒金星，只道：“没事，坐久了忽然站起来就晕了一下……”
　　梁景润替她开了副驾车门，将她扶进去，还替她系上安全带，然后手撑着车门框低头看她撞得发红的额头，说：“你这脑袋真够硬的，我以为玻璃都要被你撞碎了。”
　　许尽欢本来就有点晕，撞了这一下就更晕了，眼睛也睁不开，迷迷糊糊说：“我要是把车玻璃撞碎了，你就该拉我回医院抢救了。”
　　梁景润打量她，“真没事？”
　　许尽欢依然闭着眼：“嗯，我睡一会儿就好。”
　　梁景润不再多问，给她关上车门，开车走了。

　　许尽欢一路上都在睡觉，梁景润一直到下了高速，才找了个能停车的地方停下来，她只说回上海，也没说要倒哪里。
　　梁景润存了点私心，车停下来了也没叫醒她，趴在方向盘上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才喊她，“许尽欢，醒醒，到了。”
　　说真的，自己内心波涛汹涌，对方睡得完全不知人事，这种感觉太气人了。
　　许尽欢没有如他所想醒过来，而是有了意识，却醒不过来的样子。
　　“许尽欢？”他拍拍她的脸，发现她烫得有点不正常。手掌抚上她的额头，滚烫。
　　许尽欢睁开眼睛，看见他，喊了声：“阿昭……”
　　梁景润翻了个白眼。
　　“哦，是润啊。”许尽欢看下窗外，“我们到了吗？”她的声音嘶哑，快要发不出声来了。
　　梁景昭下车去后备箱给她拿了瓶矿泉水，说：“下高速了，我本想问你要去哪儿，现在不需要了，去医院吧。”
　　许尽欢喝了口水，觉得喉咙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她从包里翻出药，吃下去后，说：“是要去医院，我给你地址。”
　　“你吃的什么药？”梁景润皱眉。
　　“退烧药。”许尽欢将手机设置导航，直接递给他，说：“去这家医院。”
　　从高速出口到医院，车开了半个多小时，许尽欢路上又眯了会儿，但醒过来的时候状态好多了。
　　梁景润停好车，没等她解开安全带，先将她的脸拨向自己，另一只手抚住她的额头，确认体温。
　　“烧退了？”他有点不确定，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许尽欢拍开他的手，“你当你是体温计呢？”
　　梁景润默默收回手。
　　许尽欢说：“你跟我进去，待会儿什么话都别说，站在边上就行。”
　　梁景润以为许尽欢让他陪她去看医生，也没多想，戴上口罩帽子就跟了上去。

　　许尽欢七拐八拐外加问路，把梁景润引到了病房区。
　　梁景润第五次问她：“你到底要去哪儿？”
　　许尽欢在一个病房门口站住，回头挽住他的胳膊，将他带进去。
　　病房不大，是个二人间，靠门的病床上躺着个小姑娘，边上陪着一个小伙子大约是她男朋友；姜雅萍正趟在靠窗的床上刷手机。
　　许尽欢带着梁景润走到她面前，她才抬起头来，见到许尽欢她下意识向后缩，手一抖，手机差点没掉下床。而后她又看到了带着口罩和鸭舌帽的梁景润，脸色红了又白。
　　许尽欢也没开口，就这么淡定地站着，等姜雅萍先说话。
　　姜雅萍被她看得发慌，眼神飘向窗外，只道：“你来干什么？”
　　许尽欢笑容得体，说：“不是你要我道歉吗？警察姐姐告诉我你找了律师要我付医药费和道歉呢。”
　　姜雅萍手指用力捏了捏被子，不说话，亦不看她。
　　许尽欢继续说：“警察姐姐跟我说，打人是不对的，能好好说话还是要好好说话的。我当时是以为你不愿意好好说话呢，才动手打了你。你说，我是不是误会你了？”
　　姜雅萍脸色更不好看了。
　　许尽欢放开梁景润，走近了一步，在她病床边坐下来，笑道：“你还是愿意好好说话的，是不是？”
　　姜雅萍快速瞪她一眼：“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眼神又落在另一边。
　　许尽欢慢悠悠地说：“不好好说话不能解决问题呀。我都把你喜欢的人带来了，还不够诚意？”
　　姜雅萍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谁，自从梁景润进来后，她觉得他站立的地方滚烫刺眼，便是不看，也烧得人眼眶发热。她煞白的脸转红，不由羞恼。
　　许尽欢本来还有一肚子的讽刺话想丢给她，不知是不是自己身体不适闹的，忽然又觉得没意思了。
　　“人都送到你面前来了，你怎么还低着头？”许尽欢笑笑，伸手把梁景润拉近，又站起来掀了他的口罩，对姜雅萍说：“来，抬头看一眼。”
　　梁景润十分不满地瞪了许尽欢一眼。
　　姜雅萍觉得许尽欢是在羞辱她，愤怒地抬头看向梁景润，但看到那张脸，眼泪就滚了下来。
　　多少年了，她只敢偷偷看他，见到他原本应该是欣喜的，许尽欢却撕碎了她内心深处最后的欢喜。那份小心翼翼地爱恋，在许尽欢这里，变成了一种觊觎。许尽欢不只是在羞辱她，分明还在羞辱他！
　　姜雅萍恨恨地笑道：“你怎么能够，把你的男朋友带过来，让我看？”
　　许尽欢挑眉，拉着梁景润的手，让他又走近一步，还将他的手递到姜雅萍面前说：“不是让你看，是送你。”
　　梁景润才不想让别的女人握他的手，赶紧要把自己的手往后撤，但被许尽欢死死扣住了手腕。许尽欢手掌的温度让梁景润分了下神：这是又发烧了？
　　“你够了！”姜雅萍哭了，看向梁景润说：“这就是你喜欢的人吗？你喜欢她什么？你让他侮辱我就算了，她这样侮辱你，你也无所谓吗？！”
　　梁景润终于把自己的手腕从许尽欢手里抽出来，下一秒却将许尽欢揽进自己怀里，说：“可我就是喜欢她，我也没办法。”
　　姜雅萍哭得肝肠寸断。
　　许尽欢头有点晕，靠在梁景润胸口，闭着眼睛等眩晕的感觉过去，才对哭声渐轻的姜雅萍说：“这世上，玩弄别人感情的人最是卑劣。姜雅萍，我走进你的病房到现在不过一刻钟，你就已经受不了了，那你玩弄许对月的感情又有多久了？你敢说你对许对月做的事情，比我现在对你做的，高尚多少？”
　　姜雅萍抽泣着，目光呆呆地望着床边的角落不吭声。
　　许尽欢说到许对月，有些哽咽，眼睛也红了，“姜雅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许对月是我的弟弟，我心疼他。你如果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单恋很辛苦，你想想许对月，他是不是更辛苦？他对你那么好，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像他一样对你好的？我打你，不应该吗？”
　　姜雅萍喃喃道：“他自愿的，我又没逼他……”
　　许尽欢脚有些发软，伸手拽着梁景润的后背让自己站稳一些，说：“他喜欢你是自愿的，所以你就可以理所当然去消费他对你的喜欢了？那你喜欢的人也可以随意对你做什么吗？姜雅萍，要如何做人，你可懂？”
　　姜雅萍低下头。
　　许尽欢十分难受，最后只道：“你好自为之。”
　　许尽欢拉着梁景润走出病房，靠门床位的俩年轻人看着她的目光惊讶又崇拜。
　　出了病房，许尽欢就甩开梁景润，靠向走廊另一边的窗台，闭上眼睛额头顶着玻璃，不停喘息。
　　梁景润被甩开了有点恼，“我以为你上医院是来看病，结果是吵架来了！”
　　许尽欢顾不上他，稍微站了会儿感觉好一些了，说：“今天谢谢你了，还得麻烦你送我回家。”
　　梁景润快把白眼翻天花板上去了，又将她揽回怀里，咬牙说：“你就这样回家？跟我去看医生！”
　　许尽欢想推开他，也没力气，推不动，只好说：“边上有人看过来了。”
　　这一片的病房还算比较安静，人不多，但梁景润这大高个往这里一站还是很引人注目的。
　　梁景润拉上口罩，压低帽子，坚持道：“走，去门诊！”
　　许尽欢哭笑不得，被他拖着往前走，说：“这时间哪能挂得上号啊……”
　　梁景润眯眼，“挂不上号难道还不让看病了？！”
　　许尽欢无奈道：“谁不是生病才来看病的？医生就这么几个，病人那么多，小毛小病自己吃药就得了，别给医生添麻烦了。”
　　梁景润不理她，强行把她拉到门诊处。门诊挂号都有自动挂号的机器，机器前已经没人在排队了，操作了一番，果然号已挂完。
　　许尽欢见梁景润生气要做点什么的样子，一把抓着他的衣领，让他看着自己，低声急促道：“别闹！这里没号了，我们可以去社区门诊。”
　　梁景润低下头，撞进了她的眼里，靠那么近，他只觉得呼吸一窒，早忘了自己刚才想要干嘛了。
　　门诊和收费是一起的，来往人那么多，已经有好几个人貌似认出他了，举起手机对着他们。
　　梁景润被许尽欢半推半拉出了大门，走回停车场。
　　许尽欢爬进车里，疲惫地说：“我都生病了，我还得看着你不闹事，我容易么……”
　　梁景润扯下口罩气笑了：“你知道自己生病还赶过来吵架？！你当自己是女侠？”
　　许尽欢嘿嘿笑：“是她想讹我，还要我道歉……这一趟不得不来啊，我得从心理上击溃她。”
　　梁景润冷笑：“那你击溃她了吗？”
　　许尽欢叹气，“有些人呢，自有一套顽固的逻辑，她如果觉得自己没错，你就是有凭有据掰开来跟她讲道理，也讲不明白。”
　　梁景润看了她几秒，说：“我并没有觉得，你说的都对。”
　　“嗯？”许尽欢张开眼，扭过头询问。
　　梁景润摸了摸方向盘，“社区医院在哪，给我地址。”
　　许尽欢手机上设了个导航，递给他。

　　梁景润将车开出去，目视前方，过了会儿才说：“在你看来，接受喜欢你的人为你做事，是在消费他人。”
　　许尽欢反问：“难道不是吗？我既然不能接受这个人，为何还能理所当然接受恩惠？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欠了的都得还。”
　　梁景润说：“你是心疼许对月，觉得他不值得，但许对月他自己会觉得不值得吗？”
　　许尽欢一愣。
　　梁景润叹了口气，说：“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事，他是欣喜的。”
　　许尽欢摇头，“不，站在许对月的角度你可以这样说，但是对姜雅萍来说她不应该接受，至少不应该那么理直气壮毫无节制地索求。是，她可以说一句都是许对月自愿的，但这难道不是她引导的结果吗？”
　　梁景润睫毛颤了下，咬了咬唇角。
　　所以她才一口一个“谢谢”和“麻烦”，只想撇清关系吧。
　　许久，他才轻声地，自言自语道：“欠了的未必都要还，没人要你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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