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遇到钉子户

　　10

　　春节的行程是排得很满的，大年初一外公外婆家吃饭，大年初二小叔家喊吃饭，大年初三姑姑喊吃饭，大年初四小姨喊吃饭……
　　许尽欢的小姨当年作为一个镇上的姑娘嫁到乡下，还挺轰动的。那会儿城镇户口和农村户口的区别大了去了，一般镇上的姑娘可不愿意嫁娶乡下的。
　　好在小姨夫是个聪明又肯吃苦的人，抓住改革开放的机会，从摆地摊到买店面，再到现在连锁店开到隔壁市，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小姨家是早就搬到城里了的，但这次吃饭特地把他们喊到了乡下老房子里吃，说让他们尝尝乡下土锅灶的味道。
　　许尽欢和小姨的关系一直都非常好，小姨年轻的时候就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否则当年也不能顶住压力嫁到乡下了。

　　这次许尽欢见了她，忽然想起当年她顶住家里反对硬嫁给小姨夫的事，便想找机会单独跟她聊聊。
　　小姨叫沈佩琳，虽然平时家里都有保姆做饭，但这会儿请了客人来吃饭，她反而亲自下厨。许尽欢走到厨房门口，听见里面沈佩清的声音。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真不是我这个做妈的非要拆散他们，可是我只要一想，我女儿要喊那个贱人婆婆，还要给她生孙子孙女，我就恶心的吃不下饭！”沈佩清长叹，“我这样真的会早死的啊，真的！”
　　沈佩琳劝道：“这日子是跟男人过的，又不是跟婆婆过的。你看我当年嫁过来，算是够低嫁了吧，我那婆婆又哪里是个好相处的。可我就是看上我男人了呀，这不现在也过得还不错？”
　　沈佩清想了想，“你这话是说的不错啊，但是你的情况跟我不同，你说我闺女要嫁过去了，我是跟他们和好呢，还是跟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呢？别的不说，婚礼上我见着她，我是要跟她碰杯呢，还是要把酒泼她脸上？”
　　沈佩琳沉吟了一下，说：“有个事儿，你可能还不知道，林红跟梁知行要复婚了。”
　　“哐当！”厨房内传来锅碗落地的声响。

　　林红家的村子就在沈佩琳夫家村子的隔壁，真要细数上几代，两家还能攀个亲戚。
　　沈佩琳说：“姐，我说句实话，这个女人，是真厉害，一般男人都没那么厉害的。先不说当年她如何挖你墙角嫁去梁家，后来生了两个儿子，竟然还离婚跑出国。一般女人，能这么干？敢这么干？当年第一批出国的，有的为了留下来还有嫁老外的，就比如，那个邓文迪！可林红没有，她是真的靠着自己闯出了一条血路来。我说血路可不夸张，我自己做生意的，可是知道，赚钱有多不容易。更况且她一个女人，还在国外。”沈佩清叹口气，“刚听说他们要复婚时，我也是震惊的，但后来想想，却一点不奇怪。你说这个女人想要的东西，什么时候得不到了！”
　　沈佩清一拍手掌，“所以我就更不能让尽欢嫁过去了！你说，这种婆婆要怎么对付？”
　　沈佩琳迟疑了一下：“呃……这么说，也对。”
　　在门外偷听的许尽欢：姨啊姨，咱能立场坚定点不？

　　沈佩琳又说：“这林红家呀，要说当年是村里出了名气的穷，后来房子盖那么大，林红又在城里买了别墅，让爹妈跟弟弟住着，最近几年那老两口住不惯城里才又搬回来的。”
　　沈佩清想到林红的父母，面色更沉了，“那两位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
　　当年林红父母穷归穷，性子却是厉害的。说起来林红抢了别人家未婚夫名声是必然不好的，却没人敢在他们面前嚼舌根，也可见一斑。如今有钱了，自然更厉害了。
　　沈佩琳也知道林红的父母，虽然有心为许尽欢说两句话，但这会儿也说不出来了。林红有个弟弟，弟媳妇是个勤奋老实的，在那家里又伺候老的又伺候小的，日子并不轻松。
　　“也不用想太多，那都是外祖辈了，总不可能一起生活的。”沈佩琳站起来给姐姐倒了杯水，“时代也不同了，现在的孩子结婚哪还肯跟父母住一起的。关键还是那孩子自己好不好。”
　　沈佩清接过杯子，叹了口气。想到梁景昭，她心情真是复杂，孩子本身是真没什么问题，她第一眼见着还挺喜欢来着……
　　“不说这些不高兴的，来看看我买到的野生鲑鱼，大不大。”沈佩琳笑道。
　　沈佩清往缸里一看，“哟，这得好几年了。”
　　“可不是么，他叔家从隔壁湖里捞上来的，这么大的真少见。”

　　许尽欢见她们换了话题，也就不继续听了，走到院子里晒太阳。
　　其实她也不是没想过未来会面对的复杂家庭状况。然而，只要一想到梁景昭，就觉得大约都是值得的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生哪能什么都一帆风顺。

　　吃完饭沈佩琳约着沈佩清去庙里上个香。他们村的那个小庙都好几百年了，里面供奉着一个不知名的神仙，村里人都喊一声“太太”，有过许多神乎其神的传说。
　　最有名的是说，当年日本鬼子来这里时，听说了这个庙的事，还不信，让村民头顶着一叠碗从庙门前的青砖路上走过，如果碗掉下来碎掉了，就杀了全村的人。结果那一叠碗掉下来了，从一个成年男子头顶这样的高度，掉落在了青砖地面上，碗一只都没碎。鬼子其实很信神佛，就怕了，放过了这个村子。
　　虽然是老人们当故事讲来听的，但当年其他村子有遭殃，就这个村子一个人都没死，是事实。
　　其他还有诸如太湖水上航船遇几米高的风浪，求了太太船奇迹般的没翻的故事。许尽欢和沈佩清都不烧香，沈佩琳原来也不烧香，年纪大了反而会过来烧一烧。
　　沈佩琳说：“我这一年到头也不回来几次，回来了就该去拜一拜。上回车祸，车都撞成那样了，人一点事没有，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仙人在保佑。”
　　沈佩清还是情绪不好，没好气道：“真有神仙到是好了，那还要警察做什么。”
　　许尽欢跟着一起出门，说：“我也一起去吧，求个心安也是好的。”
　　沈佩琳看了沈佩清一眼，热情地挽住许尽欢的胳膊，说：“小姨就喜欢跟你一起去。”沈佩琳有时候挺服许尽欢的，她那会儿谈个恋爱爹妈不同意时，恨不得天天在家打架。许尽欢就不是，一直都哄着沈佩清，倒像她更年长一般。无论从智商还是情商上来说，许尽欢是碾压沈佩清的。这么一想，许尽欢对上林红，未必会吃多大的亏，最重要的还是梁家那孩子的心思。
　　在一个家里，男人好，扛得住事，就都不是问题。男人不好，萎缩在后头，让女人出面处理大小事情，便是女战士也是会累的。
　　沈佩琳想着，下回有机会，可要见见梁家那孩子。

　　就这么想着，便走到了村庙那儿。村庙不大，门口还有些老婆婆们在晒太阳嗑瓜子。沈佩琳跟其中几个相熟的婆婆打了招呼，就进去点香。
　　沈佩清点了一支，沈佩琳让许尽欢也点一支。
　　许尽欢在圆垫上跪下来，看着案前慈眉善目的“太太”，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新的一年，愿家中长辈们都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家中小辈们学业顺利，平安健康。愿我爸顺风顺水，救更多人于病痛；愿我妈的更年期早点康复，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
　　跪在隔壁的沈佩清：“……”
　　许尽欢：“愿我的实习能顺利，毕业后找个好工作。”
　　沈佩清：这还差不多。
　　许尽欢：“愿我和景昭一切都好，勇敢地冲破阻碍。”
　　沈佩清眉头一抽。
　　许尽欢：“愿人间没有疾苦，无拘无束。”说罢磕了个头。
　　沈佩清忍不住说了句：“你愿望还挺多的。”
　　许尽欢：“啊，妈，你都听见啦？”
　　沈佩清翻了个白眼，当谁不知道呢，这愿不就是许给她听的吗？
　　沈佩琳在旁边忍俊不禁，她以后要有个这么聪明机灵的媳妇儿，做梦都得笑出来。

　　三人烧了香从庙里出来，迎面来了三人，一个是林红，一个是……许尽欢辨认了一下，是带着口罩的梁景润，还有一个老婆婆，看起来跟林红有几分相似，大约是林红的母亲。
　　倒是这老婆婆先开口，她看见沈佩清，怔了下，惊喜道：“这不是佩清嘛！”
　　沈佩清好容易恢复过来的脸色，又不好看了。她当年即是林红的闺蜜，家人自然都是认识的。
　　沈佩清没吭声，直愣愣地盯着林红。这些年过去了，林红依然是那个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的出挑的女人。哪怕如今年过半百，也还是个出挑的。
　　林红先开口，笑道：“好久不见啊，佩清。”
　　沈佩清忽然笑了，无不嘲讽道：“真是好久了，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听见你叫我的名字。”
　　许尽欢心道要糟！她下意识看向梁景润，只见这家伙手里提着香烛，满眼好奇。他见许尽欢盯着他表情微动，拉下了口罩，回了一个友善的笑容。
　　许尽欢：……大兄弟，我这是要跟你打招呼么？还会不会看局势了？！
　　林红就像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真如好久不见的姐妹一般，感慨道：“可不是快要一辈子了么，孩子们都长大了。”
　　沈佩清听了心里更气，还有脸说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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