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娇宠

　　阿暖强撑着没有倒，还笑了，当天就跟着安阳流光回去了。

　　“长公主，您喝茶。”阿暖双膝跪在脚踏上，两手举着梅子青汝窑盏，对端恪甜甜的笑。

　　坐在绣榻上的端恪只当是阿暖被家里人劝服了，极高兴的接过去饮了一口，夸道：“独你泡的这山楂桂圆红枣茶，酸甜适中最合我意，我的儿，我是一日也离不得你。”

　　说着话，把茶盏交给服侍在侧的秋蝉就欢喜的把阿暖搂在了怀里。

　　阿暖贪婪的嗅着端恪身上的甜香，柔声道：“自来到您身边，阿暖便格外愿意亲近您，仿佛上辈子咱们就有亲缘似的。”

　　“我的儿，往后咱们在一块的日子还长呢，再过几年我抱上孙子咱们就真真的是分不开的亲人了。”

　　阿暖佯装羞涩扑在端恪怀里不抬头。

　　这时外头打帘子的丫头就传报了一声“伯爷进来了”。

　　阿暖便装作害怕抱着端恪的腰，藏在她怀里不敢出来。

　　“你出去，我有话和母亲说。”

　　“是……”阿暖缓缓站起来，犹犹豫豫走了出去，走至外头窗下就听端恪叱了一声。

　　“不可能，暖丫头绝不是那样的人，你给我滚出去，由不得你了。”

　　阿暖听罢，急走几步就进了自己住的耳房。

　　西里间，锦绣正在收拾衣包归纳入柜，阿暖就道：“锦绣姐姐你来，咱们说会儿话。”

　　锦绣见阿暖这样郑重就坐了过去，“什么事儿？”

　　“那日你说都听我的，说话算话吗？”

　　“自然，我虽只是个小女子，那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

　　“如此，极好。那衣包也不用收拾，放那里便是，我自有道理。你去找一根长长的绿绒线来，我要编个结子。”

　　锦绣应“是”，走至南窗下，爬上炕，打开一个柜子就把放置绒线团的藤编笸箩找到了，一总拿了来交给阿暖。

　　阿暖挑出一根绿绒线就坐在床上编起结子来。

　　锦绣陪着看了一会儿就道：“怎么想起编这个来。”

　　阿暖没言语，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记着，你和红杏山房的一个小丫头好？”

　　锦绣道：“是小莓子，前年清明她在园子里闲逛来了初潮却混不知道，我教给了她知道，她便感激的了不得，认我做了干姐姐，那小丫头是个实心眼的，有个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我。”

　　“我教给你一篇话，明儿你去寻她，让她装作无意透露给红桃知道便够了，也连累不到她。”

　　锦绣心里忽然便感觉出不祥来，一把攥住阿暖的手腕子，“你要做什么？”

　　阿暖冷笑，“不必问，你若甘心一辈子跟着我就依了我，你若存了二心我也给你想好了退路，待得此间事了，你拿着我写的信回家去，我爹也不会亏待你，嫁个好人家也不愁。”

　　锦绣细细打量阿暖的神情举止，心知她意已决，千头牛都拉不回来了，又忖度着阿暖是个十分会权衡利弊的，定然也不会做太出格的事儿，就把心中的惶惑忍下了，道：“我对你若有二心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阿暖眼圈一红，强忍泪意，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倒杯清茶来我喝。”

　　锦绣见阿暖并没有话给她，心里便有些难受，借着倒茶这个事儿就出去了。

　　临到晚间，阿暖的蕉叶结子也编好了，书信也写好了藏在了锦绣的衣包里，就早早上床睡了，雪绒花要往她被窝里钻都被厉声赶了下去，她教着背了好多诗的鹦鹉也丢开了手。

　　锦绣见着这个情景，心里越发不安，却也猜不透，没奈何只得胡乱在炕上睡了。

　　大魏朝，官员们五日一休沐，安阳念雪便像往日那般用过早膳就来藏书阁看书，这里有他专门的一套桌椅，并一扇隔绝内外的兰石鹦鹉缂丝屏风，桌子上放着他上回没看完的书，夹着一片玉兰花做成的签子。

　　他径自走来坐下，掀开书就看见了一个精巧的蕉叶结子并一张花笺，上头写的竟然是极露骨的情话并邀约他在下头的藏春洞相见，若是旁的人，他是断然不见的，只当没有看见，撕碎扔了了事，可是这个邀约他的人竟然是玉生暖，他心里就起了旖旎并十分的嫌恶，只因他知道了阿暖偷着给他打蕉叶结子的事儿。

　　一时又想起时常出入他母亲闺房的玉琼楼来，他就想着不若当面啐她脸上，也让她父女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

　　这样想着他就把蕉叶结子并花笺都藏入袖中，下得藏书阁来至藏春洞，果然看见阿暖正坐在桃树下等他，梳着朝云落花髻，簪着衔珠小凤钗，杨妃彩蝶褙子，一副妖娆模样，他就冷笑一声，大步走了过去。

　　阿暖抬头看他一眼，刹那惊喜，回身就提着裙子往山洞里跑去。

　　安阳念雪心下一动，唇衔冷笑，抬脚跟了进去。

　　洞内九曲玲珑，凉风飒飒，有一主洞，布置有一张罗汉床，铺着芙蓉簟，阿暖此时就坐在上头，俏生生又羞涩涩的望着他。

　　“侯爷，阿暖心悦你。”玉生暖轻咬贝齿，摸向自己的石榴红水晶纽扣，颤巍巍的道：“不日阿暖就要给伯爷为妾，不若先、先给了侯爷吧。”

　　安阳念雪已是呆怔了，两三步上前就按住阿暖的手，就在这时阿暖大叫，“不要！”

　　“安阳念雪！”

　　一声怒喝从后爆出，而后安阳念雪被揪住后衣领子拧过头去就猛的挨了一拳，阿暖趁机扣好纽扣退至洞口，抱臂冷笑。

　　“流光住手！”

　　安阳念雪大斥一声反而又挨了一个封眼锤，于是他也怒了，反手和安阳流光打了起来。

　　“哎呦呵，兄弟相残的惨事竟让我碰上了，也是巧了。”

　　看着青莲从右边小洞里溜达出来，阿暖立时就惊愣住了。

　　那两兄弟却仍旧打的难分难舍，压根没听到没看到，一个说，“从小你就不知道让着我，算什么哥哥。”

　　一个说，“又不是一个爹的，让了你偷给张家吗，公主府有多少东西给你偷的！”

　　安阳流光就怒红了眼，“玉生暖是我的妾，你又觊觎什么！”

　　安阳念雪怒极而笑，“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青莲冷笑，上前去，先把压在上头的安阳流光捏着后脖子提了起来扔在一旁，又把安阳念雪抓起来按在了罗汉床上，道：“你们也不嫌臊得慌！”

　　安阳流光不依不饶，仍要扑上来打安阳念雪两下子，被青莲一胳膊甩开了，“还要把人脑子打出来不可吗，实话告诉你们吧，我早和她爹说好，不日就要把这丫头抬进青莲庄去，她这般的妖孽，凭你们可降服不了，再者说，我们早有一腿了，她不过耍着你们玩。”

　　安阳流光安阳念雪一听纷纷怒瞪阿暖。

　　阿暖则恨极了青莲凭空捏造坏她名声，心下却十分冷静，想着今日给他们兄弟的教训也够了，端恪于我有恩，就趁此断绝了他们兄弟对我的念头才好，如此我于尘世中的事情也了结干净了，再无挂碍。

　　故此妩媚一笑，佯装浪荡，“两个蠢货，我早和他好了，今日把你们兄弟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过是为了报复。你们兄弟早看不惯长公主那种行事，碍于孝道不敢说，你们更知道即便说了长公主也不理，你们还知道自己的出身并不光明，也没那个脸说什么，骨子里却嫌恶透了我们父女，兄弟俩拿我争斗，只当我是个傻子，凭你们摆布。”

　　阿暖冷笑一声，站的直直的，一指安阳念雪就道：“收着我给你的蕉叶结子时，你心里定然把我唾弃到污泥里去了吧，早已认定我就是个攀龙附凤之辈，可你仍旧来赴约了，为的什么？你心底又起了什么龌龊心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罢了。”

　　安阳念雪羞愧的满脸通红，手藏进袖子里把那蕉叶结子和花笺纸捏的死死的。

　　“这才是我给你打的蕉叶结子，那一个不过是我好心帮着绿柳给绿柳打的，可笑偏偏有人拿着这个做文章，还有更可笑的，你一个翰林学士竟也信了，想必在你心里我早就是个龌龊不堪的人，故此别人一说你就信了，我说的可对？”

　　安阳念雪这才知道，自己冤枉人了，又见阿暖容色艳盛仿佛笼着薄雾霞光，凛然而立，如仙似玉，他才真真意识到，自己此前是何等狭隘偏激，恨不能立时刨开一条地缝子钻进去。

　　“至于你。”阿暖又指向幸灾乐祸的安阳流光，“你自己独占着七八个丫头，竟还有脸指责我？便是我果真暗地里给云安侯送东西又如何，你自己又多干净似的。你说我和你好，是的，我愿意和你好，说句不怕你们嘲笑的大话，我拿长公主当亲姑妈侍奉，也就把你当亲兄长亲近罢了，我玉生暖，身为下贱却心比天高！”

　　阿暖昂然抬头，望着洞内兄弟二人，“可你们兄弟哪怕八抬大轿抬我进门，我也不屑，一个偏狭心窄，一个表里不一，什么阿物儿，你们也配！”

　　安阳流光羞愤欲死，“你、你你你。”

　　阿暖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挨这一顿骂可爽快了？”青莲嘲笑的看着他们。

　　安阳念雪拿袖子一遮脸，从右边小洞跑了。

　　安阳流光也呆不住，愤恨的道：“原来你们早好了，我告诉母亲去！”

　　青莲跟着走出藏春洞，穿过白玉藤架，就见阿暖立在一棵大桃树下，正冷冷看着他，他也冷下脸道：“你过了。”

　　“你又知道什么，那安阳流光追到我家里辱骂我偷汉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哦，我明白了，你们是兄弟，你自然帮亲不帮理，竟原来你就是个是非不分的东西。”阿暖轻抚鬓角，神色淡下来，“仔细算来，你救过我两回，一次是福王，一次是被偷出了府，若再加上你打跑了什么小世子那一回，共三回，我心里一直感激着，我下辈子再还吧，今儿我骂痛快了，心事便都了了。

　　“你这丫头本色不改啊。”青莲被骂了，不仅没有生气还笑了。

　　阿暖对着青莲蹲身一福，转身便走。

　　青莲望着阿暖决然又单薄的背影，细细琢磨了一回她的话，又见她离去的方向不是回荣辉堂的而是往留园角门去的，心里就起了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