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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叶舒窈脚步一顿，脸色在那一刻有些挂不住，但在湄娘回过头来冲着她淡笑的那一刻，她也立马笑了起来。
“湄娘，恭贺新婚之喜。”她冒到她的身后，看着镜子里的湄娘，“果然是新嫁娘，就是人比花都娇艳，一会韩公子看了，一定会十分欢喜的。”
“就你嘴甜。”
“姑娘，莫要再乱动了，一会儿这眉毛该画不好了。”斗儿在替湄娘画眉，边画边装作抱怨，“要说这眉毛也该由我们姑爷来画才是。”
叶舒窈早前听过很多丈夫帮妻子画眉的动人故事，湄娘生得这么好看，要是有人帮她画眉，那画面一定养眼极了。
“斗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韩公子还在外面迎接宾客呢，若是要画眉，以后时间还那么长，天天画、日日画、年年画都不是问题。”
斗儿恍然大悟，“还是叶姑娘懂得多，怪不得白公子能对叶姑娘这么好。”
叶舒窈脸蛋倏地一红，支支吾吾道：“斗儿你别……别瞎说。”
“好，我瞎说，不过事实就这么摆着，叶姑娘怎的还想否认？”
“我……”叶舒窈一撇嘴，“今日湄娘大喜，我不和你计较。”
湄娘一直不声不响的任由她们吵嘴，直到看起来两人之间似乎没有这么“火花四溅”了，她才从斗儿手中接过石黛，道：“斗儿，你先出去。”
斗儿以为湄娘又是在偏帮叶舒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姑娘就是对这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叶姑娘这么好，好得像是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亲姐妹一样。
“姑娘……”她幽怨地唤了声。
湄娘叹了口气，“前厅客人多，我让你出去帮衬着些。”
听到不是刻意排斥自己，斗儿这才又挂上了笑脸，“是，斗儿这就去。”
斗儿退了出去，房门掩上的时候，湄娘从镜子里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的叶舒窈。
“叶姑娘，你瞧我今天这一身嫁衣，好看吗？”
叶舒窈看多了美人图，现在一个活生生的古代美人站在自己面前，就算是只披块破布她都觉得好看。
“当然好看。”她点了点头。
湄娘弯了弯嘴角，眼里却毫无神采，若是不说，任谁都不会想到这是个即将嫁与自己心爱之人的女子。
她的声音很轻，轻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一样，“当年，公子将我迎出烟月楼的时候，我也是如此一身火红嫁衣。”
叶舒窈呼吸一滞，她隐约感觉到，让湄娘在大婚之日露出如此了无神采模样的，好像就是那个十里红妆迎娶她的男人。
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湄娘说的可是韩公子？”
她摇了摇头，“其实你都知道，对不对。”
叶舒窈一时语塞，难道是她伪装的还不够好，哪里暴露了自己？
“从你那日问我，有没有见过一副画像，我就知道，你一定知道他，因为这世上亲手为我作画的，只有他一个人。”
叶舒窈紧抿着嘴唇，只说了一句话就被她看穿了，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说了句：“湄娘……”
“舒窈。”湄娘一向都客气地唤她叶姑娘，这还是她第一次叫她舒窈，“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和白公子，我一看到你们，就好像看到了当年朱公子日日邀我出烟月楼，同我一起饮酒、作诗、画兰……”说到这里，她一直如一汪死水的双眼才出现了一些神采，遥遥盯着半开的窗户，望着一片晴朗的蓝天。
“那时我们也是互生欢喜，我们好像都知道彼此的心意，却谁也不说破，直到他那日急了，告诉我，他想娶我做夫人。你知道吗？”湄娘轻笑了声，笑声都有些哽咽，“我出生世代娼家，我从小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信得过，可是公子允我十里红妆，将我迎娶回府，我本以为我从此就会平安顺遂一生……”
叶舒窈越听越糊涂，却又好像隐隐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今日本是湄娘与韩志的大婚，可她怎么一直都在回忆之前的那个丈夫呢？
“湄娘，一切都过去了，今天过后，你一定会一生都平安顺遂的。”
“是吗？”
湄娘拉着袖子，从桌子上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一仰头灌了下去。
“湄娘！”
叶舒窈这才发现桌子一角居然放着一壶酒，她上去想要拦住湄娘，可还是晚了一步，她“啪”地一声将酒杯扣回到桌子上，站起身，望着碧蓝的天空，说道：“晓来天色欲将明，十年一梦未自知。醉酒尚未欢愉客，却道……”说到这儿，她停顿了许久，继而轻笑着，眼角滑落出一滴清泪，“却道，醒也思君，梦也思君。”
叶舒窈想要拉住她的手还停顿在半空中，昨天看到这首诗的时候，她还有些云里雾里的，现在她好像才明白了这首诗真正的意思，只是为什么……若她爱的一直都是之前的丈夫，为什么还要嫁给韩志？
媚娘刚说完，一阵嬉笑声透过半开着的窗户飘了进来，听着声音像是……
“公子，你仔细着些，一会姑娘该听见了。”
“没事，我都已经打算好了，今日娶了她，我明日就纳你做妾，反正那婆娘的心思也不在我这儿，她自然是不会阻碍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我们即给了她正妻的名分，也能有享之不尽的钱财。”
“公子~”
接着就是女子娇羞的笑声。
这声音一丝不差的飘进房间，飘进两人的耳朵里。
叶舒窈这次反应过来，这声音分明就是韩志和斗儿。
“舒窈。”湄娘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此刻，她又恢复到了最初那副死水微澜的样子，只是看着似乎比之前更加冷漠了几分。“你知道我为何今日大婚，却并未半分欣喜吗？”
叶舒窈点了点头，过了半晌，又摇了摇头。
湄娘回过头，慢慢勾起嘴角，想起了某人，像是最终释怀才笑得如此凄惨绝美，她缓缓说道：“因为我的喜悦，从来都只给他一个人。”
话音落下，湄娘从桌上抓起一把缠着红线的剪刀，打开房门直冲了出去。
叶舒窈呆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想要追出去的时候，湄娘已经没了身影，只留下拐角处一片火红的衣角。
她站在拐角这处，听见那头传来的嘈杂的尖叫，怒吼，带着愤怒、恐慌还有决绝。
恍惚间又有绝望的呐喊，尖利之物刺入□□的声音。
叶舒窈就一直呆愣愣的站在这里，直到那声声尖叫变弱，继而更大的嘈杂声自前院涌向这里。
恍惚间，好像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挡到她的面前，将她紧紧拦在怀中。
“舒窈，别看。”
叶舒窈瞪大眼睛，身体僵直，看着那一汪红色缓缓从拐角处流淌出来，将大地都染红，鲜艳的一如湄娘身上的嫁衣。
“舒窈，听话，别看。”
一双大手遮住了她的视线，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熟悉的现代客厅，她身上的明制袄裙又变回了那身运动服，脚上又变回了毛茸茸的拖鞋。
涂山煜绥将她带了回来，回到了公寓，他却任然将她护在怀里。
叶舒窈退出了他的怀抱，一步一步踏在客厅的地板上，久久都没能从刚才的震惊当中缓和过来，她边踱着步，边喃喃说道：“晓来天色欲将明，十年一梦未自知。醉酒尚未欢愉客，却道，醒也思君，梦也思君。”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刚刚那一幕一直在眼前回房，还有湄娘离开时，最后那一抹解脱一般的笑容。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湄娘从来就没有喜欢过韩志，她贪恋的不过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韩志不是朱国弼，她一直都把那场婚礼当做是要再次嫁入朱家，所以她才这样，依然插着翠玉钗，穿着火红嫁衣，等着属于她的十里红妆。”
“舒窈，擅自把你带了回来，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只是不想你看见那一幕。”
“可是不看见，就不存在了吗？”
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涂山煜绥瞬间有些后悔，后悔没有昨晚就把她带回来，还是让她看到了这残忍的一幕。
“舒窈，凡事都有因果轮回，湄娘在那一世活得不开心，下一世，她一定会平安顺的。”
叶舒窈摇了摇头，慢慢走到桌边，穿越之前的那副画还展开在桌上，只是这一次，再看着画上淡淡的笑着的那个女子，心里却有些疼。
“涂山煜绥。”听见身后缓缓跟来的脚步声，她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涂山煜绥微微叹了口气，思考良久，才说道：“后来，湄娘发现了斗儿和韩志的私情，一怒之下与二人同归于尽，没有一个人能够救得回来。”就算
是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但在晴儿听到之后，她还是不太敢相信这一切。叶舒窈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抚过画上那首残破的诗。
明明她们之间相隔了几百年的距离，但因为这一切她都亲身经历过，所以才更加的伤感。
良久，她道：“涂山煜绥，我想为湄娘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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