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念念不忘

　　日子不长不短，阿雪捡到那长得过分好看的润玉公子已经过去了有半月有余。两人相安无事的，就这样平静的住在一个屋檐下。

　　养父母留下的小院本就不大，竹屋除却进门的厅堂和做饭的伙房就只剩下阿雪小小的房间和他已故双亲曾睡的房间。

　　原本阿雪觉得这样一个神仙似的人住在曾经自己爹娘躺过的床上，都有些委屈了……

　　毕竟阿爹和阿娘都在那张小小的竹床上咽了气，现如今又让润玉去睡，想想都有点慎得慌。

　　当晚她就决定讲自己的房间让给润玉，自己拾掇拾掇就搬去爹娘房里。

　　她都已经这样计划好了，连父母的房间都打扫好了，里头也都全部换上了浆洗晾晒妥当的被褥，可润玉却不干了。不由分说的否决了她的提议，甚至为了表示自己并不介意这些虚礼，随后也拒绝了阿雪想要为他购置新衣的打算，洗完澡后径直就穿了阿雪爹爹年轻时候所着的粗麻布衣。

　　只可惜他那身娇嫩的肌肤想来从未穿过如此粗鄙的料子，没多久就搞得肩头和胳膊处磨出了道道红印。

　　阿雪扒了一口饭，斜眼看了看在一旁斯斯文文拣着青菜的润玉，仪态是真的好呀……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握着木筷，清澈的眉眼低垂，水色的唇一开一合，令人肖想不已……咳……打住打住……她心神不稳，竟然一个不查被饭米粒给呛到了，捂着胸口不停的咳嗽……

　　润玉被她吓了一跳，放下饭碗就替她抚背顺气，他离阿雪那么近，几乎可以看到润玉那吹弹可破的脸上的绒毛，脸不由得又红了几分，也不知是因为呛的还是什么。

　　过了好一会，阿雪才抚平了气息，却不敢再看润玉，喜欢埋着头不停的吧啦碗里的剩饭，将润玉弄的好不无奈“又没人和你抢...”

　　说着，他从桌上两盘蔬菜中挑出了唯一可算得上肉菜的半块鸡蛋，丢到了阿雪碗里。

　　阿雪盯着从天而降的鸡蛋看了良久，又悄咪咪的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润玉，一头乌发只用一根土色的布条随意半绾，身上穿的这是粗麻布制的灰色短衫，因为实在没有适合他脚的鞋子，润玉脚上蹬的还是她连夜编的的草鞋，随着吃饭间的动作，手肘处的红印也时不时的在阿雪眼前晃来晃去。

　　她突然觉得有些惭愧，那天捡到润玉的时候，他身上那套白衣虽然破破烂烂的，但是料子做工都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上等货，就算是发髻散乱，浑身狼狈，润玉给人的感觉也和今日穿着爹爹的粗麻衣物一样，不染凡尘，君子如玉。

　　就算不是那天上的仙君，这该是山下哪家皇亲国戚……可如今……却跟着自己这个山野村姑这般受罪。阿雪看了看小桌上那清淡的可怜的炒青菜和青椒炒蛋，抿了抿唇突然就收了碗筷站起身，躲进了房间里。

　　润玉同她相处的这些时日，称呼也从最初的阿雪姑娘，熬成了如今的阿雪。他没有过往记忆，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就是阿雪，阿雪又为人淳朴，率真可爱，虽然过的清苦，但润玉还是自然而然的将她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当成了自己家人。

　　今日，阿雪倒是很不寻常，润玉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咽下最后一口饭，麻利的收拾桌上的碗筷，准备拿到院外西边的溪流处清洗。

　　丹朱隐身在侧，看着润玉乖乖的往院外走去，心里暗暗咂舌“能让夜神大殿去洗碗，啧啧啧啧啧……也算是厉害呀……”

　　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阿雪换了一身勉强能入眼的布裙，捧着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站在门口神色游离，似乎在找什么人。

　　“大侄儿给你洗碗去了……笨丫头！都已经这些天过去了，小锦觅个凤娃那边进展都比你们快……唉……可怜老夫一个青春正貌的仙人竟要在这看你俩此等无趣的生活琐事！”

　　丹朱的吐槽显然没有被他口中得笨丫头听到，否则以她在天上的性情保不齐又是一记眼刀。

　　阿雪将小木盒揣进胸口，惴惴不安的往院门口走，却恰好碰到了从溪边回来的润玉，润玉看了看她的打扮，随口问道“要出门吗？”

　　“啊？……嗯……准备去市集买点檀香和贡品回来……”

　　阿雪初擅长说谎，至少在润玉看来是的，不然她如今不会出汗看自己而且，垂在身侧的右手也不自然的轻拂衣料，不过他并不打算戳穿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自己的秘密，他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落难人，也没资格要求主人家出门前还需要给自己报备。

　　当下也不戳穿她，只是笑着道了一声路上小心，晚上给她留饭。

　　只是待阿雪连解释都没有，径直消失在了下山石路上的时候，润玉心底还有会有一些失落。

　　他帮不上阿雪什么忙，因为家中多了一个人的缘故，阿雪原本都是雨后才去挖笋变卖换钱维持生计，如今却也不得不日日天还没亮趁着露水还在的时候就上山，也许就和阿雪说的那样，从天上掉下来把自个摔坏了，润玉是个正儿八经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每每想要帮忙都会被阿雪给赶回来，于是他也只能看着那个瘦瘦小小，娇憨可爱的女子日日来回山上山下，为三餐奔波。

　　唯一的能做的大概也就是替她挑拣竹笋，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吧。其实有的时候还挺痛很自己无能的。

　　这厢丹朱看着润玉就这样随便阿雪下山，连基本问话都没有，两人之间除了称谓变了还是同初遇时一样，不冷不热，郁闷的恨不得要把胸前的红线绒球揉碎。不应该红线都给绑上了怎么还这么不咸不淡呢？难道大侄子这原身下凡绑不得姻缘？

　　啧……不行看来老夫还得加把劲……不然等他两勾搭上，那边凤娃和锦觅指不定都成亲了！

　　丹朱恨铁不成钢地瞅了一眼自家侄儿落寞的背影，当即掐了一个诀就随着阿雪七拐八拐下了山。

　　已是晌午用罢了饭的时辰，街上也没多少摊位。阿雪目不斜视的穿行在琳琅满目的铺面间，却没有去那所谓的香烛店，一脚就迈进了成衣店。

　　晌午时分本就没多少人会光顾生意，店老板又见阿雪一身素色布裙打扮，只匆匆挽了一个当下时行的发髻簪了一根不怎么值钱的镶蓝宝银簪，身上也没一件首饰，虽然容颜很是清秀可人但过于素净了，兴趣恹恹的随手指了指角落里下等布料所裁的罗裙，心到又是一个穷鬼。

　　阿雪凝了凝眉，踌躇着开口“老板……那个……我想买男子所穿的长袍，最好是素色的，袖口宽大的那种……”

　　她努力的回想着润玉那身雪色的长袍，却被狗眼看人低的店老板一口打断“行了行了，男子衣物都在那头！钱没几个……要求挺多，我可没空搭理你，自己去看去……”

　　阿雪抿了抿唇，眼角微红却还是一脸委屈的到了一声谢，绕到身后仔细寻找。

　　丹朱看她那副可怜样子，那是水族少神穷其一生都不会有的表情，但他看了心里却很是不舒坦，念梓在水族在天界那是何等人物，如今却被一个凡人这般羞辱，若不是碍于不能随意使用仙法破了凡人命数，他还真想提念梓出口恶气！

　　阿雪在那堆花花绿绿的衣物中翻找半天，头疼的诽谤，莫非东梧如今男子都流行穿如此鲜艳的衣物吗？倒是听说当今熠王爱着红，日日穿的都喜庆的和嫁娶一般，怎么连民间也跟着时兴起来了？

　　好不容易从中挑出了一件月白色，外袍绣蓝色云纹的衣服，阿雪摸了摸料子虽不够细致索性还算柔软贴肤，虽然比不上润玉之前所穿的那件一样柔软触手生凉，但这已经是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穿过的料子了……

　　“老板，这身多少银钱？”

　　“不多不少，十五两纹银……”

　　十五两……她悄悄的看了一眼怀中木盒里一层散碎银两和铜钱，皱起了眉头，看着店老板那膘肥体壮肉乎乎的脸，试探性的开口“可否……便宜些……”

　　那只那老板，啪的一声将那件衣衫压在柜台上，连正眼都懒得瞧上一眼“姑娘，你该摸过这料子的，虽然不是上好的锦缎却也不是卑贱的粗布，十五两这个价位，童叟无欺……”

　　最后，阿雪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店门，万幸是那老板还算通情达理，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她长叹一口气，伸手抓了抓有些散乱的发髻，却意外的触到头上的银簪，她眼前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拔下发簪就向记忆里当铺所在的街道走去。

　　“这姑娘……您这簪子有些年头了，上面的蓝宝也不通透，或是活当……小老儿最多能出十两……实在是达不到您说的二十两那么多……”

　　“掌柜的……那死当呢……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若不是今日实在缺钱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当铺掌柜是个实诚人，也不忍心看她那般难过，有些为难道“这死当也不值……唉……罢了，小老儿去问问我家少东家吧……”说着就穿过门帘进了内室，剩下阿雪一个人呆在长桌前伤神。

　　没过多久，那当铺掌柜掀帘而出，手中还拖着一个褐色钱袋摆在桌上，面带欢喜“这是二十两纹银，若姑娘真心当了这银簪做死当……这些便是姑娘的了。”

　　阿雪伸了伸手，心中虽然对那只养母的遗物很是不舍，但不舍归不舍，她也不是那种为了亲人遗物要死要活的人，阿娘走的时候找她活的开开心心，那么自然是所有的事情都随心而动才是初衷，喜欢自己喜欢的，厌恶自己厌恶的，若要舍弃也舍弃的潇洒。

　　润玉那白皙的手臂上一道道红色的印痕也一直在她眼前浮现，她忍住眼角的泪意，接过钱袋，“罢了，身外之物而已，阿娘也不会乐意我守着簪子省吃俭用苦了自己，这簪子原也是和我不配的……多谢掌柜了！”

　　她惦着钱袋出门，站在当铺门口好一会。最后还是隔着老远楞楞地看了一眼被当铺掌柜仔细收在匣子里的发簪，咬牙走向了之前那家成衣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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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一手拎着改好尺寸的衣衫，一手提着双素色快靴的阿雪，趁着天色未暗摇摇晃晃的往回走，丹朱若还不明白今日她这一系列的行为是为了谁，不就枉做了这姻缘府的主人么？

　　老夫还以为你俩这是红线都扯不回来的那种，还暗自怀疑了自己业务能力好久，谁想到……这分明就是闷骚。

　　为给情郎买新衣，连亡母的发簪都给当了换钱，啧啧啧啧……这情义……

　　再看修改衣袍尺寸和买靴子时，对润玉那身量信手拈来，俨然熟稔的很啊……这平日里没少盯着我那侄儿看吧，嗯？

　　这红线的功效根本就不用怀疑！绑你俩，够够的！

　　等阿雪登上半山腰，站在自家门口的篱笆门前时，天色终于完全暗了下来，院子里的鸡鸭都被赶回了笼，小小的竹屋里燃起一豆烛火，屋外伫立着一个人影，身挺如松，便是穿着粗衣麻布也掩盖不了他的仙人之姿。

　　他像是发现了阿雪，眼瞳里带着笑意，反射出一片晶莹，“回来了！”

　　他原是在等自己的！一个念头在胸口不停涌动，阿雪心头狂跳，端坐在小桌前捧着着饭碗却不吃，只笑嘻嘻的盯着润玉在烛火映照下被蒙上一层暖色纱缦的脸，脚上不由自主的爬上笑容。

　　润玉被她看的浑身发毛，眼珠转了转，颇有些无奈的放下筷子，“怎么看够了没啊？看够了就吃饭！”

　　那知阿雪笑嘻嘻的退了退跟前的饭碗，单手支着下巴，眉眼弯弯的看着润玉，道“不够，一点都不够！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长得这样好看！”

　　润玉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阿雪晶亮的眸子里烛火倒影出自己有些呆头呆脑的怂样，阿雪也没等他反应过来，从身后摸出今日刚买的衣衫和鞋子，脸上依旧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没皮没脸道“润玉，……虽然你一无所有，身无长物还撞坏了脑袋，但是你长得好看，是我欢喜的样貌！

　　“我呀，是个山野孤女，空有养父母留下的院落，三只上了年纪的老母鸡，还有院门口那株刚发了芽的月桂树，这些都可以给你的！还有这个，这是我今天去集市给你买的新衣服……你能不能……”

　　“嗯，你……你到底想说什么？”润玉已经懵了，若不是室内烛火太暗，怕不是那羞耻的绯红就要烧到他耳后了，他看着阿雪不施粉黛却在此刻看起来如此摄人心魄的小脸，有些恍惚。

　　“润玉……你可不可以喜欢我啊……我打第一眼看到你，就心悦你！你喜欢我好不好……”

　　他胸中一直紧绷的名为矜持，唤做克制，缀以君子端方为表的琴弦，似是被这句不轻不重的心悦拨乱了。

　　今日是阿雪和润玉相识的第一十六日，也是阿雪心悦润玉的第一十六日。

　　亦是某个山野村姑立誓必要让润玉喜欢上阿雪的第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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