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个纨绔啊

作者:五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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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 章



      这一番紧赶慢赶,等祁垣到了庙会的牌楼时,已经是巳时初了。

      春社本是个热闹的日子,但前朝皇帝怕汉民闹事,便禁了这千年之俗,连民间灶祭都不许。直到本朝|太|祖开国,重颁律典,这一习俗才重新延续下来。

      只是各地习俗不一样,这京中的热闹便都在庙会上。祁垣跟虎伏边逛边走,才一进去便花了眼——这庙会比扬州的集市不知道要繁华出多少倍。

      街市两边摆着各种奇珍异宝,翡翠织绒,洋缎蜀锦,宫中禁物……寻常少见的珍奇古玩,千金难求的文人墨画,全都不值钱似的堆在摊子上,长长得摆出去一片。有小贩担着各色吃食,酒茶果子的往来吆喝。街道巷口到处都是人,挨挨挤挤地往里涌着,祁垣垫脚一看,乌压压一片。

      他已经好久没见这种热闹了,虽然没钱买,但也不妨碍过眼瘾。于是一会儿跑这边看看玛瑙水晶,沉香象牙,一会儿去那边瞅瞅晋书唐画,翠毛虎皮。

      虎伏也高兴地不行,巴巴地瞅着路边的零食摊子。祁垣从荷包里摸了一串铜钱给她,让她自己玩去,只要中午在牌楼那碰头即可。虎伏欢天喜地的谢了赏跑开,祁垣继续闲逛,溜达来溜达去,还真看见几个碧眼胡商,手里卖的都是上等香料。

      他虽然精通制香,却不曾自己买过原料,齐府的香药都是商队专门去各地收购来的,行市跟零卖的不能比。更何况京中物价也不便宜,刚刚他看见一个摊子,一块花斑甚好的玳瑁片,当场便被人一千贯要了去。倭国的水晶数珠儿,原不怎么值钱的,这边一串便值五十贯,南方来的春茶锦缎更是不必说,比祁垣知道的要贵出两倍不止。

      他原还想着自己能买不少,这会儿来回走着听别人议价,才意识到兜里的碎银子远远不够用。祁垣有些犯愁,一边琢磨着买些别的香料,做点简单的涂敷之香便可,一边又实在可惜,有几个贩香客手里的东西极好,这次错过,便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到了。

      祁垣踟蹰不定,转悠了半天,便有那细心的香贩看了出来,把他叫到跟前道:“这位公子,可是要买些香料?”

      祁垣没说话,只往摊子上的一块木块看了眼。

      那香贩“哎吆”一声,一迭声地夸赞起来:“小公子好眼力!这可是小人唯一的一块上品的沉香,只需三贯钱,刚有个大官人看好了,要家去拿银子呢!”

      祁垣愣了下,忍不住问:“你就不怕那大官人买回去,发现是假的回来找你?”

      小贩“嘿”了一声,似笑非笑道:“小公子,这就您没见识了吧!这沉香啊,能沉水的为上品,叫水沉,半沉水的是中品,叫栈香,不沉的就是下品的黄熟香了。咱这块可是沉水的。”说罢,从一旁拿过大碗,将那木块往里一放,果真木块慢悠悠地沉入了水底。

      身后有人围过来观看,那小贩十分得意,把香块拿出,又放在了一边。

      祁垣不屑地撇嘴,等身后的看客走开,才哼道:“你想糊弄我?这玩意儿我可见多了。”他往木块上一指,“你也不用麻烦,只把冷水换成温水试试,真货入温水,颜色转青,香气变弱,若用毛料一擦便恢复原样。假货入了温水,到时候一擦怕是要满手油污。”

      自前朝起,沉香的赝品便越来越多,所谓隔行如隔山,不是整天浸淫其中的,着实不好分辨。祁垣不过说了最简单的一个法子,那小贩却变了脸。

      他左右看看,神色又严肃许多,问祁垣:“你还知道什么?”
      祁垣买不起东西,也不想卖弄,看了看便转身要走。

      小贩却忙拦上来,直道:“这位公子,借一步说话。”

      随后嘱咐了旁人看着摊子,把祁垣拉到了后头。那后面架着着一辆拉货的马车,上面摞着数个木箱子,小贩从下面的暗格里掏了半天,最后拿出一个木盒。

      祁垣没有伸手接,让他开了,往里一瞧却是吃了一惊。
      木盒里的赫然是块真品沉香。

      这沉香细分能分六品,最好的为倒架,二品是水沉,三品的为土沉,这三种都属熟沉,不用燃烧熏烤便会逸出香气。然而一二品极为少见,多为贡品。三品的土沉沉香也甚是稀罕,叫价一片万金也不夸张。

      现在盒子里的这块,虽然块头不大,但颜色青黑,香味温醇,木质纹理又甚是特殊,如果没看错,应该是块二品的水沉香块。
      这种沉香扬州齐府统共有三块,都被齐老爷私藏了起来,怕为外人所知。

      祁垣一怔,不觉看了那人一眼。
      小贩却笑道:“我在这观察小公子一上午了,刚刚略一试探,小公子果真是懂行之人。”他说完把那木盒扣上,叹息道,“这块沉香乃是海南黎峒所产的上品水沉,我统共就这一块。虽然京中不乏权贵,但这香得来不易,所以我便想着找个合眼缘的买主。刚刚小公子来回巡视,凡是手里拿起的都是各家摆出来的看家货,所以我便猜着小公子该是香道中人。”

      祁垣不免意动,抬眼问:“那你这块要多少钱?”
      小贩道:“我也不要多要,就十两银子,您要喜欢就拿走。”

      这个要价何止是不高。齐老爷是极爱沉香的,曾花二百两银子买了块土沉的料回去,不及这块的一半大小。虽然那块是被人哄炒出的高价,但对他老爹而言,千金难买心头好,再多些也舍得。
      祁垣越看越喜欢,很想把这块买回去送给老爹,但是一想自己现在的钱袋子,不觉又纠结起来。

      他看那小贩一眼,讪讪道:“不瞒您说,我今儿的确是来买香料的,但身上银子不够。”
      “总不能十两银子都没有吧?便是次等的黄熟香,一斤都要二贯钱。”小贩斜眼觑他,笑道,“您要是身上带的不够,可以压点东西在这,我给你留着你回去取,要不然我着急回去,这东西保不齐哪会儿就卖了。”

      祁垣巴巴地看着,又摸了荷包出来,里面统共二两碎银子。犹豫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法子,只得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

      谁想才一迈步,就见眼前横挡了几个人。当头的一个细猴脸,头戴生员巾,身穿玉色直缀,跟其他几个差不多打扮的一块看着自己。
      祁垣莫名其妙地看了这伙人一眼。

      为首的那个拱手道:“祁世兄莫不是不认识在下了,鄙人吕秋,六年前在杨太傅的府上曾与世兄有过一面之缘。”

      祁垣“哦”了一声,心里的念头转了几转。原身在府中闭门读书,一连数年都没有出门,必定跟这些人不熟悉。这会儿偶然遇到,常人肯定打个招呼便罢,哪有上来就拦路的,看来是来者不善。
      但这人既是在杨太傅府上见过,多半还有些来历。现在忠远伯府处境微妙,他又少不得要小心行事,既不能露馅,也不能给彭氏招灾惹祸。

      想到这,祁垣按下心头烦闷,只松松地作了个揖,敷衍道:“几年不见,吕世兄风采愈佳了。只是我还有事要办,要失陪了。”

      他说完抬腿便走,谁知那几人不依不饶地又跟了上来。
      吕秋笑嘻嘻道:“我们几个都是早就听过祁世兄才名的,心中甚是仰慕,今日难得一遇,想请世兄小酌一番,世兄该不会瞧不起我们几个,不肯赏脸吧?”

      祁垣左右走不开,便有些不耐烦了,皱眉道:“谢谢诸位,我的确还有事。”

      “莫不是瞧不起我们几个?”人群中有个高个子讥笑道,“我听说祁大才子这些年连院门也不出,大才子这样可不好啊,你可知现在是哪年几月?”
      众人哄笑成一团。
      又有人道:“宏远兄此言差矣。祁大才子可是我顺天府的门脸呢,当年可是进宫面圣过的。”

      那人“哦”了一声,却是冷笑:“面圣一事咱也听过,当年面圣的三神童,绍兴文池文才子,福建陆星河陆神童,可都是当场便被留下,指了做了太子伴读的。唯独咱这顺天府的祁才子被斥回家,还被圣上下了令不得科考。也不知道才气太足,还是牛皮太大……”

      祁垣对当年面圣一事不清楚,仅有的一点情况也是从虎伏嘴里听说的,只说皇上念他们年幼,怕速成伤才,所以才只许十六岁之后参加科举。昨天云岚倒也提了一嘴,说祁垣面圣之后性格大变,从此闭门不出起来……

      今天再看这几人的神情,他顿时明白了外界的另一种猜测——当年面圣的三才子,唯独他不得圣心,莫不是那才子之名是吹出来的?

      这个念头才冒出一点,便被他自己否决了。他虽然贪玩好耍,但到底跟过几位大儒,耳濡目染,也懂些欣赏。那破院子里有不少原身的习作,他无聊的时候翻开看过,皆是文采飞扬,词意犀利的诗文制艺。
      起码比眼前这几个蓄意找茬的酸秀才强。

      周围渐渐聚集了一帮看热闹的人,都围着看这帮秀才在干什么。
      祁垣哪敢答应比试,这下忍不住恼火,冷眼看着为首的吕秋,沉声道:“祁某平日跟吕兄无冤无仇,今日这是为何,诸位非要我祁某误事?”
      那吕秋几人却是察言观色之辈,见他躲闪,却更加笃定祁垣无才,耍无赖道:“是我等仰慕祁才子已久,今日难得一见,实在是想见识下大才子的风采而已。”

      祁垣冷笑:“你要见,我便从你,你当自己是皇帝老子不成?”
      吕秋说:“大才子若是的确有事,那我们也可约定他日再行比试。”

      那架势显然是吃准了祁垣不行,非要让他出丑了。

      祁垣气的面皮通红。只恨自己没有那祁才子的本事,要不然非要狠狠打这几个人的脸。他虽然不通文墨,但也不想让原来那位才子的名声败送在自己手中,起码不能让这帮人踩着他出名。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祁垣知道自己不得不应招,扫视一圈,忽然大声骂道:“要跟我比,你们几个也配?我祁垣的确在家中苦读六载,未曾出过大门。然读书是为明理,为立身,为忠君爱国,而不是像诸位这般,为博取虚名!”

      这番大道理砸下来,旁边便有看热闹的开始拍手叫好。
      吕秋几人被痛骂一顿,脸色陡变。

      祁垣又接着冷笑了一声:“更何况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诸位笑话我闭门苦读,却不知道我便是读书也能有百般乐趣。若几位非要比,那不如比试点别的。比诗书制艺,怕要污了我的眼!”

      吕秋早已经被他激地黑了脸,问:“你一个呆秀才,还能比什么?比喝酒不成?”
      祁垣心中暗笑,扬州名楼里天南海北的上百种酒,他无一不识,无一不精,比酒正巴不得呢。

      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素着一张脸,讥讽道:“我是呆秀才,那你们可是连呆秀才都不如,更何况别说喝酒,便是蹴鞠弹棋,投壶博陆,我祁垣也比得!”

      找茬的十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有人暗暗提醒:“这呆子定是故意吓我们呢,他们府上的情况咱又不是不知道,怕是还不知道酒为何味吧?”

      旁边几人越想越是这个理,顿时来了底气,吵吵闹闹地就要拥着祁垣去旁边的遇仙楼。
      遇仙楼乃是这庙会街上最大的酒楼,几人自然是想着祁垣这次丢的脸越大越好。

      祁垣又伸手拦住,故意道:“我本来是有要紧事要办的,现在左右是要误事了。我就问你们一句,如果诸位比输了,那当如何?”
      那几人压根儿就不觉得自己会输,纷纷叫道:“输了就赔你钱!”说罢一人拿出一点赌资,混在一块放了,前呼后拥着进了酒楼。

      小二热情的招呼上来,带几人去了二楼雅间,又上了一壶新茶。

      吕秋显然是这边的熟客,自顾自的坐了,拿眼去瞅祁垣。

      他上次见祁垣的时候还是六年前,那时候这人生的面白细嫩,眉眼如画,性子却傲慢的很。

      他在太傅府上碰到这位大才子,满心欢喜地过去打招呼,那祁垣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吕秋因此记恨许久,后来他听说祁垣面圣被训,从此闭门不出,在伯府中又不受长辈待见,这才痛快了一些。

      今日见面,这人虽破衣啰嗦,浑身气度却更盛从前,像是膏粱锦绣里娇养出的小公子一般。吕秋心中更恨,暗暗下定主意一会儿要狠狠羞辱他。

      想到这,他的眼睛才从那张脸上移开,又让人把门打开,方便来往的客人看热闹。
      祁垣逛了半天,口渴的要命。这会儿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润喉,慢慢一品,张嘴便嫌弃道:“这茶不好,是秋茶。”

      吕秋冷哼道:“春茶才摘,便是宫里也未必喝的上,这还用说?”
      祁垣笑嘻嘻道:“我说对了你便这般抵赖可不行。这品茶不论了,一会儿品酒,你可要认赌服输。”
      吕秋道:“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要不放心,我跟你立约为照!”

      “不怕你抵赖,怕你耍滑罢了。”祁垣敲了敲桌子,“既是比酒,那你们推选个最善饮的出来,让店家上十二壶上乘的好酒。不瞒诸位,我祁垣虽足不出户,但那粗酒也吃过几次,所以今日咱若比,便比那些我绝没吃过的好酒。”

      瘦高个笑他:“上乘的好酒,我们几个都没吃几次,你别是想要蹭吃蹭喝吧!”
      祁垣摇了摇头:“就说敢不敢比吧!”
      “谁说不敢!”吕秋嗤笑一声,当即掏出一个银元宝,明晃晃的放在了桌上。“吃多少都够了吧!”
      这下所有人都闭了嘴。

      吕秋得意,撇眼去看祁垣。
      祁垣的眼中却丝毫没什么波动,只道:“一会儿店家上酒,需得把名字贴上,糊好了。等到比试,再找一人从旁记录整理,最后我们比对答案便可……”

      吕秋挥挥手,让人去办了,不耐烦道:“还有吗?啰里啰嗦的。”
      祁垣笑笑:“没了。”

      很快,十二壶好酒各自装了壶糊了名,被人端了上来,酒楼又赠了许多下酒的小菜,拿来笔墨,供这帮人使用。

      吕秋也没等旁人推荐,自己在一旁坐下。祁垣坐去了对面。吵吵嚷嚷中酒局开始,小二给俩人各斟一盏,四周静了下来。

      吕秋微微皱眉,仔细思索。
      祁垣却只闻了闻,随后轻抿一口,朗声道:“此酒味道清淡,如金秋之露,乃处州金盘露也。”
      吕秋一怔,随后却连连摇头,反驳他:“金盘露色香俱劣,此酒色泽金黄,清香远达,必是东阳酒无疑。”

      一旁记录的秀才将两人各自判定的酒名记下。小二继续斟酒,吕秋又道:“你好好品你的,莫要乱说扰人思绪。”

      祁垣却笑嘻嘻地看他:“我先讲我的,万一你记不起来,抄我的也便利。左右你又不吃亏。”
      吕秋被气得双目瞪圆,长脸涨红,活脱脱一根瘦茄子样。

      祁垣又往第二盏看了眼,径直摇头:“淮安绿豆酒,不喜欢,拿走拿走。”
      再第三盏,小酌一口,笑道:“广州十八仙。”
      第四盏“湖州碧澜堂”……

      吕秋每一次都要细细品味,第二壶不等分辨出来,那边已经品完了第四壶。祁垣说的酒名他自然是听过的,都是本朝叫得上的名酒名号,然而他喝的不多,平日里就只爱一两种,隐约觉得像的,又顾忌刚刚祁垣那句“抄他的”,干脆偏不用一样的,换了别的名称。

      这边斗酒正酣,就听外面一阵吵嚷。吕秋落后之后只觉心烦意乱,抬头想要呵斥外面,却见遇仙楼的伙计们急匆匆开道,店家弓腰赔笑的陪着几个公子哥儿走了上来,当头的一个正是刑部尚书之子唐平,后面的几个也均是重臣子孙。

      吕秋一愣,见里面有史侍郎的孙子,跟自己还算熟悉,便想着要不要借机过去攀谈结交一番。念头才起,却见楼梯尽头头缓缓走上来两个人,左侧的那个穿着宝蓝色缎直裰,美如冠玉,丰标不凡,右侧的则一身皂色织锦缎长袍,也是仪表堂堂,正是成国公之子徐瑨和阮阁老次子阮鸿。

      吕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慌忙坐了回去。

      那伙人却是热热闹闹去了隔壁。不多会儿外面又是一阵吵闹,却是来了戏班,在隔壁弹琴唱曲儿地忙活了起来。

      吕秋收回心神,继续品酒,才又辨出两样,却见那祁垣突然怔住,正侧耳倾听那边的戏班子。

      忠远伯府可请不到这当红的戏班,吕秋忍不住在一旁嘲讽起来:“这可是京里有名的花间班,寻常人想听可是请都请不到的。大才子可知这是那哪一出?”

      祁垣怔怔出神,没有答话。
      吕秋得意道:“这出叫《错魂记》,最后那夺魂的老道三神俱灭时才热闹呢!”

      “让你品酒就品酒,胡乱掰扯什么!”祁垣突然回神,眼神陡然凌厉起来,“莫不是你压根儿比不过我,想耍赖不成!”
      吕秋被他突然的神色吓了一跳:“喝便喝,你急什么?”

      “你说呢?”祁垣冷笑一声,“蠢货!”
      吕秋大怒,待要站起,却发现祁垣那边已经品完了九壶。一旁又有伙伴催促,他脸上通红,只得恨恨地坐下,匆匆喝到了最后两份。

      祁垣却冷着脸,不等小二动手,干脆自斟自酌起来。

      他记得唱《错魂记》的少年班才到扬州时,便被齐府请了去,只因为他从小爱听戏。他还记得那天第一次唱这戏时扬州下了雨,齐老太太揽着他,祖孙俩在暖阁里,一人手里握着一个暖炉,齐夫人在一旁笑着念庄上送来的果子,琢磨让厨娘做些什么新花样。

      酒水一盏接一盏的下肚,曾经在扬州的种种却又恍然浮上心头。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既惶恐又无助,他才是最倒霉的那个,昨日貂裘换酒,使奴唤婢,今日粗衣粝食,凄风苦雨……甚至还要时时担心被人识破,落得那错魂记的下场。

      祁垣心头烦闷,多喝了几盅,等到最后一壶时,一斟酒,却觉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气味飘入口鼻之中。祁垣怔忡片刻,不等举杯,先湿了眼眶。。

      “画鼓清箫估客舟, 朱竿翠幔酒家楼。城西高屋如鳞起, 依旧淮南第一州。”祁垣一字一顿,念完之后沉默良久,才道,“扬州,琼花酒。”

      十二个酒壶的糊名被一一揭开,雅间内瞬间变得静寂无声,唯有小二突兀的一声道喜,把众人惊得回了神。
      “恭喜祁公子,十二种酒名,全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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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1]沉香品级分类方法很多,一种是按沉水性,分四等——沉香、栈香、生结香、黄熟香。
    一种是按结香情况,分六种——倒架、水沉、土沉、蚁沉、活沉、白木。
    还有按形成原因分的,按颜色质地分的,按产出国分的,在此就不一一列举了。
    [2]画鼓清箫估客舟, 朱竿翠幔酒家楼。 城西高屋如鳞起, 依旧淮南第一州
    ——元代诗人吴诗道《扬州》
    (这里祁垣是背诵的,不是自己作诗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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