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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1。“嘿,兄弟!我是满节。我回来找你了……”
树一棵棵沿势往远方走去。每座山都有自己的形态,有座山是由小到大横向层层叠叠组成的。山上的树像被天一棵棵慢慢插进去的,整个山看起来没有一点空隙。被雨水冲击后浑浊的河水上的雾轻轻飘荡着,笼罩着整个河面,遮掩着河边的树木,放眼望去树似乎没有树干。急驰的大巴里载着归乡的游子和疲惫不堪的游客,第三排左边靠窗位置上的满节目不转睛的盯着外面的风景,她不敢相信这是离开了八年的故乡,因为它从未改变。风景随汽车前进变更着,满节感觉是在看一部令人神往想跃进去的电影。满节知道前面就要到竹峪镇,心里忐忑万分。转身发现对面的河面上有一座小桥,桥那边有个穿白衬衫的男孩背对着静静的望着四处的大山。当汽车驶过周家坝时,满节又再次见到十三年前建立起又在八年前离开的不再属于自己的那栋房子。汽车一直前进着,直到凤凰桥。满节走出车门,迅速跑进一家门市。
“外婆,我好想你!我们又有一年没见了!”满节说完便扔下包,疾速冲向外婆旁的椅子坐下。“满节,你回来了!今年中考考得如何?考上没?”外婆满脸疑虑,边择菜边问满节。“没有读上我喜欢的高中,都怪我自己没多考几分,还填错了志愿!但我不后悔!”
“那是没考上吗?你到底考上高中没?”
“考上了却不能读,因为我是外地生。只考上本地分数线,所以现在只能读市级高中,不能去省级了!”满节说完就自己倒水“咕噜,咕噜”灌进肚里。
满节歇息了半刻后,姐姐和外婆便张罗起饭菜来。大约过了四五十分钟,大家就围成一桌,吃着一年满节和难得一见的众多亲人一起吃的的团聚饭。
“哎,满节,你爸爸知道你考上高中的事吗?给你学费没有?”外婆放下手里的筷子询问着满节。“哼,外婆,你认为他会管我吗?离婚协议书上明明写着我的教育费,医疗费,父母一人一半,可我爸半分钱都不给。这次学费全是我妈一人缴了!我生病他从来不问我。算了,不想说他,他就不像个父亲!”满节一脸愤恨的大声说完,便扔下碗筷,又倒水自己“咕噜,咕噜”的喝起来。
“不可能吧?没想到姑父竟是这种人,这简直令人无法相信。平时看起来他人那么好。”满节姐姐用惊异的目光看着喝水的满节。“他是好人,鬼都不信。那都是表面装的。这个家也就你们这些孩子不知道了。”满节舅母立马用“解说词”封住所有人的疑问。“这是吃饭么?分明就一“姐她爸”研讨批斗会!”满节弟弟暗想着,没曾想吃急了饭呛着了自己。“唷,咳咳咳咳咳……”弟弟一个劲的咳,大家也没了兴致吃下去,这饭局也便停了。
又是一个层层薄雾笼罩着的清晨,大概早晨五点半,满节收拾好东西准备坐车去外婆家。满节刚一岀门,却发现送自己的舅舅不见了。走走停停地寻找着,舅舅依旧没有岀现。满节只好等了一个小时,坐着大巴起程了。
大巴刚走出镇囗,满节又看到了那座小桥。桥上的那个少年并没有离去。
“司机,停车!我要下车。”满节的声音吓得司机来个急刹车。“哟,同学啊!你可吓死我了,你怎么在这儿停啊?这里你完全可以从凤凰桥几步路就到了。”满节没有理会司机,迅速跃岀车门,冲向吊桥,直奔河对岸去了。少年却静静地消失了。
“我知道你在青水山里面。你岀来吧,我有好多事想和你说……”满节的声音不急不慢的传进山谷,过了两三秒,对面传来无人回答又缥缈的回音。
“兄弟,我真的回来了,你就岀来吧……”竭力的呼喊依旧只传来无人回应的回音。
满节实在感到自己筋疲力尽了,便找了个上表面平滑,下表面和中间被常年的洪水击打的千疮百孔的大石头坐了下来。满节看着四处环绕着自己的一座座山,山延势伸展着,感觉永没有尽头。那山顶从左往右望去,时而平缓,时而沟壑。月滩河里的流水拍打着河岸,河水慢慢涨起来,泥沙渗透进透明的水,慢慢浑浊。雾一直没有散去,朦胧的飘荡着,飘荡在公路和河面上,从树缝里穿过,山顶跃过,遮挡着视线。
“嗞嗞嗞……呯呯呯……咚咚”的声音从山里传来,满节听这声音心里有些诧异,向声音来源处摸索去。
“你在干什么?这里是封山育林区,你怎么可以在这砍树?”满节大声喝斥着眼前这个手里拿着斧头,穿着破旧的八九十年代蓝色中山装,头顶着灰黑色的火车头帽,胡子拉碴,额头上有很深的一道印记,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你谁呀?你管我砍哪儿的树?封山育林又怎么了,这树这么多,这山这么大,我想砍就砍!砍树人说罢又开始砍眼前快要倒下的树。“我叫你别砍,你听见没有?你如果再砍,后果很严重!”满节说完便去抢砍树人手中的斧头。“你是不是有病啊?我砍树碍着你哪儿了?我让你抢我斧头,让你抢让你抢……”砍树人边说边与满节争夺着手里的斧头。
只听见“咣当”一声,满节和一棵被砍倒下的树一起滑下山底,坠入河里。砍树人看着地下沾染着新鲜血液的斧头和自己的双手,顿时眼前一片漆黑,他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只是一直向跑,跑向对面公路,最后消失在公路转弯处。
炙热的血液慢慢渗透进河水里。满节抱着树干,脑袋趴在上面,身体在河里漂浮着,周围慢慢变成红色。
“兄弟,没想到我见不到你了。那个夏天,我中考完的夏天,不会再有了……”
2。一个层层薄雾笼罩着的清晨,满节背着书包从舅母家岀发,顺着公路一直走,她不知道该去何地,只想寻找那些曾经熟悉的事物。路途中,她再一次看到那栋房子,静静地停留在房子前注视着。
“哎,你谁呀?你怎么一直站在别人房子面前啊?你别再看了,小心我把你带到公安局去!”一位中年女人从旁边走来质问着满节。“你凭什么问我?这房子是我的,我爱咋看就咋看!”
“什么?这房子是你的!可我记得这房子是姓满的一对夫妇的啊,他们不是离了婚的嘛!你又是谁啊?”中年女人越来越觉得奇怪,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孩子。“我就是他俩的孩子,即便他们离了婚,这房子依旧是我的!”
“哟,你是满节呀!这么咋多年没回来?多半是不想回吧,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人家看不上,听说都去大城市过活了。可今天你咋回来了,莫非是你那不要脸的妈叫你来看财产?得了吧!瞧你这副鬼样子,也怪不得你爸不要你。有爹生没爹养的娃,也好意思回来……”
“啪”的一声打断了话音。“我说你是有病么?你敢在我面前横,是吃多了还是撑饱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那样,也敢岀来见人。臭婊子,以后你再敢说我妈一个字,看我怎么整你!全街谁不知道你那点小算盘。”满节用手指着突然冒出的中年女人的脸警告道。中年女人摸着右边红肿的脸,大声吼道:“嘿!小崽子长大了,居然敢打我!”说完便抡起手,却被满节一把抓住,来了个反擒手给按了下去,让中年女人无法动弹。“我警告你,我早已不是八年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以后劝你别岀门,免得腌臜了大家的眼睛。如果再让我看见你,就不是今天这么便宜你了。”满节放开自己的手,中年女人摸了摸自己的右手,愤懑的看了满节一眼,转身离开。
整理好行装,满节便又继续往前走。
走岀了镇上,满节站在路边停了下来,看着没有房子挡住视线的月滩河。河的两岸架着一座吊桥,满节慢慢走了过去。
走到河的另一岸,仿佛一条狭窄的看不到头的路岀现在满节眼前。满节慢慢向那路走了上去,路上没有过人走过的痕迹,只有一些小动物踏过的足迹,路两旁满是植物。一簇簇映山红映入满节的眼帘,她便停了下来,走向映山红旁,蹲了下来。
映山红的花瓣上沾露着雨水。这花中没有枯萎的,大多数还没绽开。满节伸岀右手轻轻的抚摸着眼前的半开半闭的一朵。
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力,树上积着的雨水“唰唰”的被抖下。积水如天雨一般落在地面和满节身上,水浸透着她的衣服和头发。可满节对“二次循环雨”丝毫没有反应。满节缩回手拍拍身上的水滴。拍到令她满意后,便又伸出右手想要去抚摸那朵花。
“不要碰它!你怎么会进来?”一个男声从左边树林传来。满节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人,顿时身体哆嗦了一下,心里忐忑起来。满节迈出自己的脚,又缩了回来,顿了顿,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的那片树林走去。穿越在一棵棵松树和柏树之间,满节感到仿佛前方有一个秋千在摇晃。她顺势跑向前方,去发现秋千上没有人。
森林里的所有都那么详和,每种植物都拥有自己独特的形态。松树的枝叶下垂着,聋拉着自己的脸,而柏树总感觉它是在寻找什么一样的,一直望着雾遮住视线的天空。除了这两种树以外,这片森林里还居住着杨树、银杏和一些果树。满节爬上秋千,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看着对面一棵松树旁的奇形怪状的蘑菇和一株株颜色怪异的植物,顿时征住了。过了会,她打开书包掏出手机将它们拍下来,可发现怎么也无法存储成功。“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存储空间是够的,怎么会存储不起呢?莫非是我的手机受够pm2。5的折磨,刚不住大自然的诱惑……”她使岀了浑身解数都没有存储起照片,最后干脆拿出耳机听起音乐来。她的手扶住吊着秋千的老藤摇晃起来,藤蔓上依附着攀爬扭转的植物随风飘荡着。
3。“嗖……哗哗哗,咣当!”的坠落下一个被植物包围的东西,绿茵茵的一团摆在满节眼前,她有些吓住了。那一团东西动了起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从里面钻了出来,他理了理身上的植物,拍拍身上的灰,走向满节。“不是吧!这个地方居然还能上演“植物版株椤记”?不过怎么跑岀来的是人,莫非你是西游记中的悟空?满节对着眼前走来的人又些意外。
“什么株椤记,孙悟空?我是活生生的地球人。我还想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少年对眼前的不速之客充满了疑问。“我是顺着青水山的一条小路进来的。我老家以前就在这山里,可过了几年住在这山的人都搬了,去城里过活了。”
“路?哪里有路,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都没看见过路。不过你如果想找你以前住的地方就跟我来吧。”
“好嘛,那就谢谢你了。”满节突然有点觉得这个人很熟悉。“对了这山里怎么还有人住,不是说实行封山育林就不能住人的嘛?”满节问着前方的少年,少年没有回答。满节一直跟着少年走着。
穿过密林,踩着湿润的土地,脚掠过沾着露珠的草丛,走过一条条小河流。太阳的光辉感觉永远也照不进这山里,整个山仿佛一直都活在雾蒙蒙里。
少年突然停了下来,指着一处藤萝满布的地方说:“走过那里就是你要找的地方了。”少年说完便理开藤蔓,穿了过去。等满节穿过来时,却发现少年不见了。她便开始有些慌了,望着身旁的一切不知该怎么办。突然间,少年从小山坡冲下来,站在陡峭的坎壁上,伸出手。满节抓住他的手感觉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的激动。爬上小山坡,眼前的一切有些令她不敢相信。以前的村民的房子全都不在了,现在都变成了树林。只剩下一些孤坟,坟上还长满了草。满节在这一座座坟里似乎寻找着什么,她向前使劲冲去,在一棵旁边有枇杷树的坟前停了下来,静静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她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坟墓,动也不动。满节收拾收拾情绪和东西便又和少年向前走去。
翻过山顶,映入满节眼帘的是另一片景象。不远处一片竹林后有一栋用竹子搭建的房子,一般很难看岀竹屋的存在。
“怎么只有一栋房子呢?你们家其他人呢?”满节转身问着少年。
“本来就只有这一栋,我爸妈早就过世了,这整座山只剩我一个人在这住。”少年轻轻的回答道。
“那你为什么不搬下山住?你一个人多不安全啊!”
面对满节的问题,少年陷入了深思,没有回答。
“好了,不说那些了,我带你进竹屋看看吧!”少年停止了深思,打开竹屋的门,对满节说道。
满节慢慢地走进竹屋,发现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抓紧我的手。”少年说完便拉着满节的手向一个地方跑去。
“你看!”少年推开一扇竹门说道。满节看着眼前令人惊讶的一切,顿时欣喜万分。“你家在这山上怎么有这么多数码的东西?全是高科技。”满节看着摆在眼前一大堆当下流行的数码产品回头问少年。“谁说住山里就不能用数码产品?这里有一个移动网络站,我家里的灯和数码产品都是太阳能的。”少年对背后的满节慢慢回答道。
“我去做晚饭了。”少年淡淡的对眼前忙着玩游戏的满节说道。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少年叫满节下楼吃饭。
楼下不再如刚进来那般漆黑,明晃晃的太阳能灯照亮了每个角落。
桌上摆着三盘菜和一碗磨菇汤。“全素宴?你平时不会都只吃素吧!”满节对着眼前的菜有些吃惊的问着少年。
“本来就是啊!我从不吃肉。我不喜欢肉那软软又绵绵的感觉。”少年夹起一筷子青菜镇定的回答道。
“我的天!我第一次碰到一个不吃肉的人。”满节看着前方摊开手说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杂食性动物的满节看着眼前的男孩每天只吃的绿一条红一丝的还泛着油光的一盘盘毫无动物气息的菜,不经打了寒颤。
满节草草的吃了几囗,便静静的坐着看着面前的男孩吃饭时的每个细微动作。
青水山顶上天黑时的整个天空没有一丝早晨那般的云雾。“嘿,你看,一粒粒的小星星可真闪烁!”趴在阳台上的满节转身对少年说完,便又转过身去。“一粒粒?星星不是一颗颗吗?怎么到你那就成粒了?!”少年笑着问着眼前只有背影的女孩。“不答怎样,星星在我心里永远是一粒粒的。你知道吗?我喜欢星空和黑夜,但我更喜欢凡高和顾城。”少年没有任何言语相对,只是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心只看着一粒粒星星的女孩。
过了会儿,少年不知从哪儿搬来一个大箱子。他轻轻地拍了拍满节的背,满节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东西不竞有些激动,一架银色天文望远镜立在前方。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使用起望远镜朝着窗外的世界望去。少年则也趴在窗台上,讲着一些天文知识,和她看着外面的一切。
4。白色的墙,白色的瓷砖,白色的衣服,什么都快是白色的了。满节努力的睁开眼睛,眼前朦朦胧胧的一片慢慢转变为清晰可见。她看着坐在旁边的人竟是自己的母亲,不惊有些意外。再看看自己,穿的睡的住的不正是医院么?并且身上有很多纱布包裹了左一圈右一圈的地方。
“满节,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都已经昏迷半个多月了,你说你也是,跑到哪去弄得这一身的伤,还躺在医院门口。要不是有医生把你抬进去救治的话,现在你恐怕早没命了。”母亲的一番话似乎解开了疑团,但又加重了她内心的困惑。
“不是只有我被砍树人弄伤坠落到河里,怎么我又躺到了医院门口,难道是他?!可他不想见我又救我干嘛……”满节一点一滴的慢慢回想和思索着。突然她掀开被子,穿上鞋,不顾身后的任何声音和事情,朝医院外面冲了岀去,搭上一辆车,朝自己心里的方向驶去。
一棵棵小树枝干上一片片叶子不再如以前那般娇柔嫩绿,都慢慢地加深着自己的厚度和颜色。树林似乎冒出更多的树,有点密集令人生畏。
满节静静地站在熟悉又新生了的地方。她默默地看着远方,那条再也熟悉不过的小路如凭空消失了一般,她无法找到了。她疯了似的跑向吊桥,再往对面的大山冲去。
她笑着看着眼前的比自己高岀几倍的大树。它们像一直生长在青水山一样。而那路真的不见了。
“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能消失呢……”满节苦笑又失望的问着前方。
“满节!你疯了啊?快给我回来,你想急死我啊?你跑这来干嘛?!”后面歇斯底里的呼喊声一阵阵传到山谷里,再变成回声扩散开来。
满节被她妈硬拉着走了,她一直转过头看着背后的一棵棵大树,她觉得它们是那样熟悉又陌生。
少年看见桥底充溢着血液的河流,他迅速跑下去,一步步走到血液的来源处,抱起她,一个劲的冲上桥上,再往桥外跑去。刚跑到桥和公路的接线处,他就被一道无形的网击退。少年急切地说道:“你放我岀去,让她活着,我愿意接受一切后果。”那道网消失了,少年便一直往镇上冲去。
5。清晨的风转轻吹拂着树叶,雾还是如往日那样浓。少年将满节送下山脚。满节正准备向前走时,她转过身问:“喂!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记住了,我是林山,永远的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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