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oul Maker

　　他发誓，这是他一生里最为诚实也最为谦卑的时刻。

　　“第一次在这里，不是什么好的体验。”零制止了她想要关上灯的举动，又道，“但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应该再逃避下去了。”

　　夜与并不清楚他真正所指，本能回答：“没关系，我不在乎。只要那个人是你，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大概，人类在深陷欲望的时候，总会更容易说出那些取悦对手的话。她脸红心跳地——不为这句话本身，而只为他极具侵略性的举动——对他颐气指使，“你应该往下一点。”

　　“好。”

　　“还有上面。”

　　“嗯。”

　　“左边呢？”她揪着他的耳朵，往里呵气，“零，不要偏心。”

　　男人不说话了，开始随自己心意而大肆行动，顺便照拂一下那些被主人提到的可怜的地方。

　　“喂，你轻一点……”攀着他有力的臂膀，没安静多久，夜与又忍不住道。

　　“我不信。”他却一副“你在骗我”的语气，自顾忙碌，“我觉得，更粗暴一点的方式才会令你赏识。比如说，这样？”

　　她忿忿不平地踢了他两脚，但他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立刻将之一手揽住，压在怀里不放。

　　见此，夜与更加生气了，“被审判者，你很不专心。”

　　零故意歪曲她的意思，取笑道，“我很专心，眼里从来只有你一个人。”

　　她真是不习惯听他说这样肉麻的话，事实上，也不喜欢听。嘴里刚发出一声冷哼，便听对方见好就收，却又极为笃定地继续讲道：“同样地，我也相信，你眼里只有我一个。”

　　过分了哦，夜与忍不住想要打击他太过嚣张的气焰，“是吗？”她转了转眼睛，故意问，“谁说的？”

　　“比你弱的男人你可瞧不上。你能看中的，也只有我了。”

　　他另辟蹊径，理所当然地回了这样一句话，将夜与蓄势待发的后招全数堵了回去。思来想去都反驳不了，于是，她在他结实的脊背上狠狠地、特别用力地来回划了几道，直至听见他抽痛的低嘶，方才罢手。

　　她很喜欢他刚才的声音。收了手就听不见了，这是她唯一觉得遗憾的事。然而，她还有更紧要的事得做。“继续，我还没说我满意。”她昂起头，告知对方，“就看你以后的表现了，嗯？”

　　口是心非从来不是令夜与欣赏的美好的品德，她不能一错再错。所以，她必须承认，自己刚才说了谎话。

　　他当然足够强大，但这绝不是她追逐他的唯一理由。她知道，她寄予他身的热望远比他了解的复杂许多。那是只有她本人才能感同身受的东西，哪怕此刻躯体坦诚相对，她也不愿向他敞露秘密的最后一线。

　　哪怕有朝一日她超越过他——各种意义上的——她也还是会被他吸引。没有为什么，更不必问为什么，她相信自己作为野兽永远正确的直觉。

　　夜与也不打算对他明说。如果让这个人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他，他恐怕会更加既无忌惮，大胆妄为……夜与心想，所以，她绝不能让他在她面前太过骄纵。

　　她希望他意气风发，桀骜不驯；也希望他恭谦乖顺，俯首听令。她既想让他做长久照亮自己的明灯，又渴求他臣服于她脚下，永不违逆……在彼此亲密相拥，前所未有接近的这一刻里，夜与终于明晰，自己到底是个多么奇怪的女人，到底有多么苛刻。

　　但无所谓，她又转念心想，这个同样挑剔的男人，必定会如她所愿。

　　她话语中的“以后”尤其取悦了零，甚至促使他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暂且停下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这可是你说的。”他在她发间印下一吻，重又往那神圣无比的禁地深处而去。

　　再之后——没有再之后了。她能以人类头脑清晰铭记的，就是这狂风暴雨前最后的序章。

　　她一直闭着眼，在迷雾里行走，在黑暗洪流里沉浮不定。

　　她是偶然到访新世界的旅人，充满好奇，却一无所获。

　　她逐渐没了力气，无数次打算中途放弃，但又不服输地继续走了下去。突然，前方亮起火炬闪烁的微光，一整个沉于幽笼的未知世界，也在她视野尽头一点点浮现。

　　她像最浅薄无知的孩童，高举火把往前，自以为能征服这片土地。

　　“砰”一声，火焰于无风黑暗处倒卷，将她吞噬。躯体内被投下霍然蓬勃的火种，明明正熊熊燃烧，她却丝毫感受不到应有的痛苦。如日初生的是支配世界的热望，她看见太阳冲破永夜，看见凶兽脱出藩篱，看见遍布荆棘的王座被拭去尘埃，看见一双无形的手，为自己加冕。

　　她被蛊惑，往更深处行去。

　　“夜与……”那声音仿佛天籁般悠远，萦绕在她耳边。不知为何，被那样温柔地呼唤着，她眼角却陡然一颤，落下泪来。

　　我们在条律之中寻求出路，我们在困境之中描摹幻想。我们奢望的正是我们得不到的东西，即使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不去想明天和以后，哪怕即刻死去也没关系，占有你的这个瞬间就是我生命篇章里最磅礴嘹亮的凯歌，以此后所有时光与余烬为祭。

　　我得到了吗？

　　得到了。

　　是谁在呼唤我的名字，又有谁愿意为我唱起挽诗？

　　感官复苏，有如春潮重响。黑暗诞育了她始源的本胎，终于，她取回自己残缺灵魂的另一半，发出挣脱禁锢的降世的长鸣。

　　此时，此刻，此地，她急切地想要摧毁并践踏什么，随便什么都可以。即将失去理智之时，那双令她无比眷恋的手却如旷野风息轻拂过头顶，带给她短暂的清明。

　　是无边的颤栗，进而升起滔天狂喜……她期待他与自己更深入的对撞，活色生香，触手可及……

　　渐渐地，她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自己身旁的那个人，是谁——

　　她找到那个一直诱惑并困扰自己的答案了。

　　永夜自大陆边界降临，所有光芒却都向她涌来。她就是谎言中唯一的真实，是异端之主，是无冕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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