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出乎吕枫的意料，她连夜奔行，竟然愣是没有追上益王的队伍。回到南门庭道的时候，大理寺司律杀死益王妃一事已经传遍了整座城市。

　　宋琛是在清晨时分被益王带入皇城的，吕枫跑到顺天门下，直到被值守宫门的锦衣卫拦下，她才反应过来，她是没法进入皇城的。

　　“咋咋咋回事这都是！”于信才带着的锦衣卫同样星夜兼程，几乎与吕枫同时来到了顺天门之下。

　　“于大人，宋琛被抓了。”吕枫对于信才道。

　　“我知道他被抓了，但是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吕枫摇头，“但他知道，我要见他，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

　　于信才挠了挠头：“可你进不去这皇城，我不是小银狐，没法带你进去。”

　　吕枫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皇城高耸的城墙，于信才看透了吕枫的想法，忙拦住了她：“别别别，你别做傻事，这样，你在这耐心地等着，我进去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出来告诉你。”

　　于信才说完，带着锦衣卫们跑进了顺天门。

　　吕枫在皇城外等了足有两个时辰，于信才的身影才再次出现在宫门之下，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吕枫忙给他递过了水囊，于信才咕咚咕咚地一次性喝了半袋，才对吕枫说：“事情坏大了，宋大人被关进了大理寺牢中，任何人不得接近，是大理寺卿下的令。”

　　“为什么？不是去找圣上么？”

　　“能找得到圣上就好了，你有所不知，前些日子荟婕妤遇刺，圣上忧思过度，故而患了重疾，已然卧病不起，飞月宫封闭，目前由内阁暂代朝政。”

　　“那便找内阁的诸位大人们。”

　　“找啥内阁啊，”于信才原地转圈，“这一边是圣上宠臣，一边是勋贵亲王，这事儿压根没人愿意管好么。”

　　大理寺的寺丞们终于也赶回到了京城，兰若扑下了马，还没站稳呢就不住问：“怎么样怎么样？”

　　“还怎么样呢，你们大理寺的老大把你们老大给关牢了，谁也见不着，见不着宋琛就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于信才说。

　　大头问：“不是司律大人杀了王妃么？”

　　“你个脑瓜子壳这么大，怎么就没半点的头脑，小银狐杀王妃，你觉得可能么？”于信才骂道。

　　兰若也同意：“咱们这位司律大人算是我见过最理智最冷静的人了，若王妃是他杀的，那这世界上就没有神志正常之人了，杀王妃，他图什么？从未见过，也毫无瓜葛。”

　　“现在我们只有见到了宋琛，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反正，我不相信益王说的。”吕枫道。

　　兰若点了点头：“我们能进大理寺牢，我这就去找他。”

　　大理寺的队伍也进入皇城去了，然而这一去就是一整天。

　　久等无果，吕枫靠着虹桥的栏杆睡过去了，她是被早春的第一场大雨给泼醒的，天空中电闪雷鸣，云雾黑得吓人，皇城前的街道已经没有了行人，吕枫起身避雨，却一下子看到了一脸沮丧的兰若。

　　兰若神情憔悴，冲吕枫摇了摇头，不用多说也知道他此行的结局。

　　“没见着他？”吕枫问。

　　“寺卿大人下了死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大理寺牢，他甚至想要把阿琛转移到玉玄塔底去。”

　　吕枫不解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来复杂，阿琛深得圣上宠幸，平素审案不卖任何人的人情，寺卿大人私下里对他很是忌讳，此次出了这码事，对于寺卿大人来说是难得的报复机会，不会被揪小辫子的那种，毕竟杀害亲王王妃，这可是滔天的大罪，在圣上没有做出决断之前，寺卿大人就算把他关到玉玄塔底严刑逼供，也无可厚非。”兰若垂头道，“今日于百户带去了几个锦衣卫的千户，拿着镇抚司的拘捕令，本想着换个方式，把阿琛关到诏狱去保护着，但是没用，往常寺卿大人见了锦衣卫都格外地拘谨，今儿却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硬生生地扛住了锦衣卫的压力，说是没有皇上亲令，他是不会交人的，气得那几个锦衣卫老爷，差点没把大理寺给砸了。”

　　“那宋琛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是寺卿大人的人仍在看着他，那些人口风很严，我们上下忙活一日，没有半分收获。”

　　吕枫转身走出了虹桥，来到了雨幕之中，她想让冰冷的雨水让她稍稍地冷静，这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从长青府中的影子，到河边的诡异村庄，再到疑云密布的益王府，义庄，消失后再现的曲冬冬，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短短的两天之内，这般紧迫感，逼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对手的动作太快了，原先宋琛侦查的时候，每每赶到现场，都只剩下一片残局，如今这一次他们赶上了，立马就被卷入了一个能将一切都撕裂的风口之中。

　　吕枫知道宋琛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坚持宋琛是绝对不会做出杀害王妃的行为的，即使他真的杀了王妃，那么不是王妃本身就有问题，就是宋琛被下药了。

　　可对手为什么要下这样的一个圈套呢？

　　兰若打了一把油纸伞走了出来，吕枫问他：“兰司务，他会怎么样？”

　　“如果阿琛当真杀了王妃，即便圣上再眷顾也难逃一劫，但是如果这件事情不是他做的，他不会有半点事，而益王和寺卿这边这些人，都得吃苦头。”

　　“那无论是是与不是，都要等到圣上开宫之后才能做出决断么？”

　　“是的。”

　　吕枫想了想：“那...圣上如今情况如何？”

　　“我去过太医院，询问过当初一同学医的师兄，答复是圣上病情不容乐观，没有十天半月难以恢复，圣上这是心病，这还得看他的心结什么时候能解开。”

　　十天半月...

　　时间...

　　“他们在拖延时间！”吕枫在这一刹那，明白了这场阴谋的动因。

　　一她和宋琛这几天所发现的事情，虽然匪夷所思，但或许已经触及到了对手的痛点，对手现在需要时间，他们不能让宋琛继续查下去了，因为再查下去，必然会全面暴露，吕枫将自己的想法跟兰若道出，兰若也觉得有道理：“吕姑娘，你是说，阿琛并没有杀王妃？”

　　“他怎么可能会？王妃之死，只不过是他们困住宋琛的无奈之举罢了，兰司务，我要见圣上，现在只有圣上能使他脱离困境！”

　　吕枫的话说完，兰若却面有愁色：“这谁都知道，可是我官阶从九品，根本就算得上是不入流的角色了，别说天衡殿，飞月宫我都没资格靠近。”

　　“我知道一个人。”吕枫跑下了虹桥。

　　李子曜恰好在侯府之中，听吕枫说了事情的经过，惊讶异常：“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是的，小侯爷，如今京城外都传了个遍了。”兰若说。

　　“最近星落海坝正是修建最关键的时候，我一直在海边，你们今日也赶巧，再过一刻，我又要走了，”李子曜将身上的铠甲卸下，换上了礼服，“啥也别说了，我现在就进飞月宫面圣，你们就在这等我消息吧。”

　　李子曜这一趟很快就回来了，显然他也碰了壁。

　　“不行，我没法进天衡殿，圣上说了，谁都不见。”李子曜摘下了官帽扔到一边。

　　“这到底是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荟婕妤的事儿，圣上最近喜怒无常，好多少人有要事求见都挨了厉斥，三天前圣上就封了宫，除了亲近的几个人，谁也没法同他说上话。”

　　兰若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而且我跟你们说，我出宫时碰到了一个太医院的朋友，他告诉我，阿琛如今可惨了，好像来的时候就受了重伤，如今更严重了，大理寺怕出事，已经叫了好几拨太医过去了。”李子曜说。

　　“什么，你是说他受伤了？”吕枫问。

　　李子曜点了点头。

　　“大理寺牢那个地方，况且如今又大雨滂沱，伤势不严重才怪！”兰若愤愤道。

　　“不能再拖下去了，”吕枫心急如焚，她问李子曜，“小侯爷，你刚刚说只有几个亲近的人能见圣上，他们是谁？”

　　李子曜说：“一个是阿琛，可如今他就在牢里，一个是掌印公公，但是他此刻就在圣上身边，我们也没法见到他，东厂玉督主十日前到凤栖山公办去了，还有就是锦衣卫指挥使梁赞大人了。”

　　“我可以找于百户，让他去带话！”兰若道。

　　李子曜摇了摇头：“他一个百户，是见不到梁赞的，除非是我父亲，但父亲大人跟梁赞关系不好。”

　　“我能见。”吕枫突然说。

　　“什么？”兰若和李子曜同时转身望向了吕枫，吕枫此时已经跑出了忠勇侯府。

　　“你，你要干嘛？”

　　“回万花楼。”吕枫说完，奔进了雨幕之中。

　　万花楼一切如故，只不过在吕枫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每日都有无数的宾客要来求见，每天最让老鸨龟奴们心力交猝的就是去好言向这些贵人们解释和推辞，吕枫今日突然归来，所有人都惊喜坏了。

　　吕枫沐浴之后，换上了华美轻薄的罗衫，早有龟奴提着名册候在一旁：“吕行首，您要是再不回来，我们可就真的招架不过去了，您看看今晚会见哪家官人呢？”

　　吕枫合上了名册，对龟奴摇了摇头，她从书阁里拿出了笔墨，写下了一张请帖。

　　“这张请帖劳烦送至都指挥使给梁赞大人，我想邀请他今夜听雨弈碁。”

　　龟奴拿着请帖离去了，吕枫看着窗外的大雨，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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