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清

　　我一路逃，乞求他们不要追上我。可是我错了，我的体力终究是跑不了多久，那些人堵住我，让我无处可逃。我只能随他们回去，回到那个我再也不想见到的地方，那个被称之为家的地方。那里有一个我害怕面对的人。
　　“欢迎小姐回家。”家仆和门口的士兵向我喊道。
　　这里一点都没变，和一年前我离开时一样，还是那么阴冷压抑，我讨厌这里。走在这个熟悉的走廊上，身后跟着一群家仆，他们是怕我再次逃走。
　　他没有出现，听家仆说他刚刚上楼去了。我知道，他不想见到我。我出生在这个军事家庭，门口的守卫、家里进出的人多半都是军人，我很少见到父母，即使是见到也没有什么话和他们说。他家中世代为我家效力，到他这一代也是如此。父亲很是器重他，他比我大两岁，父亲让他保护和看管我，我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以前的我很喜欢跟在他身后，虽然在外人看来他是个冷冰冰的扑克脸，可却十分宠我。我喜欢对他撒娇，喜欢拉着她的手到处跑，喜欢恶搞他看他出丑的样子，现在却不会了。如果不是我，他的几个哥哥也不会牺牲掉，他不愿意见我也是正常。可我不能不当面和他把话说清楚，给他一个交代。
　　“去把中尉喊下来，就说我要找他。”还没等家仆动身，桌子上的手机响了，是我之前的手机，本以为过了这么久已经报废了，不知道是谁还在帮我维护着使用。
　　“不用找我，我们两个都需要冷静，以前的一切都是一个错误，就当做是一个误会吧。”他预料到了我会找他，他还是不愿见我。还有一条信息，是和他那条同时发来的，是他的一个好兄弟，“我知道你回来了，希望你不要再伤害兆坤了，看在他为你牺牲这么多的份上，就放过他吧。”原来在所有人眼里，一直都在我在伤害他，一次次把他伤的体无完肤。他无法阻止让我回来的这个事实，他只能选择逃离这个地方。没错，是我，都是我的错。
　　我有些累了，累于在这里，累于面对他，累于活着，累于自己。我把家仆都轰了出去，靠着一旁的柜子滑坐在地上。休息一下吧，就休息一下，真的快没有力气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有人进了房间，朦胧中感受到一个熟悉的气息在我面前停下，熟悉的让人依赖，让人想哭。他似乎看了我很久很久，然后小心翼翼的想要却不敢触摸我。感受到他的靠近，我惊醒，看到他就站在离我那么近的地方，手僵在空中，眼神有些狼狈。认识这么久，他想做什么我是能猜到的，他想抱我到床上，因为地板很凉，他终究是不够狠心。可我身体本能的排斥他人的触碰，也包括他。
　　他恢复了冷酷，转身想要离开，我喊住他，让他陪我去个地方。他没有拒绝我，他说小姐的吩咐他会照做，他的话无疑是表明他已划清界限，但我知道他没有。为了堵住别人的嘴，他带了四个卫兵跟随，路上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冗长的沉默。
　　我带他去了我这几个月生活的地方，路上必定路过那口井，不过这里的人从来都不在这井里打水吃。
　　“井水很冷，冷得像冬日的寒霜。”我说这话时，他眼神有一丝波动，只是我没能看到。我坐在井边良久，他就站在一旁。我自小怕水，他或许疑惑我方才说的话，他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这句话，也不知道我说这话的由来。
　　“走吧”这是他出门来说的第一句话。我也不恼，起身离开井边。
　　“姐姐，你回来了！这些人是？”这几个月我就住在小皮家，小皮和母亲相依为命。小皮的母亲是一位坚强善良的女人，也是她当初救起了我，照顾我。
　　“姐姐的家里人找到我了，所以以后姐姐要回家去了。”
　　小皮的母亲听到声响，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婶子，谢谢你这么久的照顾，我也没什么可以报答的。若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来这个地址找我，若我不在找这位中尉也是一样的。”我将地址交给了她，还偷偷的塞了张支票在里面，告了别就离开小皮家。
　　“若你得空，就多帮帮他们母子。”见他点头，也没多问什么。有时候真是无巧不成书，正要往回走就遇到了永远也不想碰到的人。“让我看看这是谁啊，真眼熟。这不是几个月前还在和哥哥们快活的小蹄子吗。这么快就找到金主了，是不是还要谢谢哥哥们让你看清你放荡的本性啊！你可得好好谢谢哥哥们！”说着就往我身边靠，再看他身后的几人也是一副恶心的嘴脸。没等为首的流氓碰到我，他就已经折了那人的手，踩在那人身上了。跟随的卫兵也已经遵循他的指示，将剩下几人制度。看着他紧锁的眉头，还有微微暴起的青筋，我感受到了他的怒意。他很少在我面前生气，即便是我害了他的哥哥，他也没有到我面前来对我发火。为首得流氓手臂已经变形，嘴上嗷嗷叫个不停。看着他们我没有什么快感，只是觉得他们叫的我耳朵有些痛。
　　“你和我来一下。”我没有看他，走到了不远处的树后。他把为首的人交给了卫兵，跟我走了过来。
　　“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这是他主动说的第二句话。
　　“正如你所猜的，我得到了报应，我已经不是一个清白的人了。你满意了吧。”他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了，我的态度激起了他的怒意。恨我吧，气我吧，这样最好，这样我才心安一些。拿出怀里藏着的枪，我十分清楚枪里没有子弹，我把枪口指向他，希望他能有所动作，这样我就可以还清所有的亏欠，可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有些恼怒，不知是恼他，还是恼我自己。我抽出他腰间的枪，他的枪里是配满子弹的，我深知这是他的习惯。我重新举起枪对着他，可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一味的看着我，他的眼中有愤怒，有狼狈，有自责，有疼惜……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兆乾哥、兆北哥、兆南哥。我知道那你恨透了我。我知道你下不了手，所以我自己来。”我将枪口转向自己，扣下扳机。他反应过来制止我，他的动作已经很快了，枪口被他抬起，原本应该穿过我心口的子弹只打中了我的肩部。他急红了眼，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在害怕，害怕我就那样死去。他急忙伸出手想将我抱起，我撑着力气拂开他的手，“别碰我。”他僵住，却不敢硬来，只能软下语气，轻哄着我：“先回去治伤，好吗？”
　　我越过他，回到那几个流氓面前，对卫兵说：“放了他们。”卫兵为难的看向我和他，我重复了一遍“放了他们”，这次是对他说的。为首的流氓见卫兵松懈，拼了力想要反抗，夺下卫兵的配枪，慌乱间走了火。我看到那子弹向他的方向飞过去，他像是没有看到，只直直的盯着我手捂住的地方，看着鲜红的液体在不断地向外渗出。还好我的身体先于我的大脑做出了反应，时间也刚刚好。子弹穿过我心口的那一瞬间，我没有感觉到太大的疼痛，只是觉得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我终于可以休息了。我看到他眼中的惊恐放大，他疯了一般接住我滑落的身子，他现在的样子好丑。
　　“我欠你的，还你了，今后我们两清了。”我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你从没欠我，是我欠你。”
　　“别怕。”
　　“别走。”
　　有冰凉的东西滴在我的脸上，我感觉不到了。

　　记2018年5月6日梦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