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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消失
“做梦？为什么你打我我会疼？”
“因为是你做梦。”
“哦，那我打你你就不会疼了？”
“……”
“你怎么会突然成了空乘？”
面对凌飞翔回想起那段交情后一连串的发问，千重恨不得把他嘴巴拿针线缝住。
“我就要走了，你醒来后又会忘了我的。所以，在梦里我们可以聊聊天。”千重看着自己已经变成透明状态的脚，然后迅速但清晰的道：“因为你忘了我，但我却不会忘了你，我们那时的约定，你现在记得吗？”
凌飞翔没有说话，只是顺着他的目光一起望向窗口。
过了很久，凌飞翔才缓缓开口：“其实，我应该是没有忘记的。”他带着回忆的表情，声音很悠远而飘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拼了命的自己飞一次看看。但是，总觉得，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有些东西就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虽然用说的很难讲明白是什么，但……就是不想错过。”
梦想、约定，这些少年时期最纯净的东西，凌飞翔的记忆虽然并不完整，却深深的印在了心里。
千重也没有想到他会为了不确定的模糊记忆而冒着这种危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良久，才继续开口说了下去：“我已经做空乘两个多月了，以前觉得坐在这种憋气的工具里移动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但是现在不同。飞翔，我希望这句话你能记得住。”
千重看着窗外微微泛着绯色的云霞，漂浮的云彩就好像大号的棉花糖，让人有种拿起杯子冲出去舀一片喝下去的冲动。
“我一定记得住。”凌飞翔也渐渐安定下来，口气很淡，却也很坚决：“其实，之前我也是记得你的。我知道有这么个人，他喜欢喝雪碧，吃巧克力，笑起来傻乎乎的，但别人都觉得他很贵族很像王子，他跟我比赛赢得我面子里子全都丢尽。还抢了我的宠物，他还请我吃过东西，我还没给他回礼。我唯一记不清的，就是他的样子和名字，你给我等着，我回到家就要趁自己还没忘了你的时候，拿笔画下你的像来贴在墙上……”
千重笑得很无奈。这个大少爷还以为记忆会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消失，其实在自己变的完全透明之后，父神就会强行消除这辈子相关人士的所有关于自己的记忆了。再看看已经透明的双腿，千重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再和他扯下去了。
“听着，这句话你得记住。”话虽然这么说，但千重自己也知道有点强人所难了，所以口气里很有点遗憾：“我们以前就约定好，我替你完成梦想，然后告诉你天天飞翔在空中的感觉。”
“我的感想只有一个，那就是，从飞机里往外看，就好像在照一面能够反映出心灵的大镜子一样。那时的天空就像一面镜子，可以随着心情的变化而呈现不同的样子。”
“所以，季节的变换，天气的不同，还有心情的影响，每一次看到的天空都是不一样的。美丽的、惆怅的，好像能够包容我们所有的幸福与悲伤一样，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很渺小，于是烦恼就渐渐没有了。”
千重一口气说了出来，然后笑了笑。
“怎么样？羡慕吧？”
谁知凌飞翔却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羡慕的要死，反而愣了半秒，猛地转过身来揪住千重的领子。“为什么，为什么你渐渐变得这么模糊……是我的视力出现问题了，还是你真的在消失？”
千重任由他抓着自己的领子，抿着嘴不知该如何开口。
“本少爷……讨厌这种感觉。”凌飞翔不知所措的放开千重的衣领，颓然陷进软绵绵的沙发里，感到格外无力：“为什么本少爷不能记得你？为什么本少爷连自己的记忆都保护不了？你不要再给我玩消失了，本少……”他还想说什么，却再次瞪大了双眼——眼前的千重，肩膀以下都消失不见了。
“长话短说啊，凌大少，”千重微笑着，冲他眨了眨眼睛：“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哦。”
“不要消失啊千重，我就你一个朋友啊！！！！”
凌飞翔再也没心思自称什么‘本少爷’，还想要一把揪住千重的领子，却发现只抓到一手空气。
“我还欠你一个回礼没有还，还没对你说‘对不起’，还没说……”
凌飞翔愣了愣，慢慢闭上了双眼：“谢谢。”
他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千重最后消失。
如果要让他带着对千重的记忆死去还是忘记千重活着来选择，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千重却救了自己。
凌飞翔再次睁开眼时，千重已经完全失去了踪影，他用眼神搜寻着，最终顺着沙发边缘滑坐在地上。
明知下一刻就要忘掉他了，真的好不甘心。从来都是千重帮着他救他，他却没有一次能够回报。
他也没有机会回报。
就连那时的约定，千重都一丝不苟的帮着自己完成，然后笑着告诉自己，天空有那么多种含义。
他总是这么弱小，什么重要的都无法守护到底。
记忆也好，朋友也好，在乎的，全都失去，注定忘记。
凌飞翔呆呆的坐在地面上，直到肯定千重并不是跟自己开玩笑，他是真的消失了，才站起来，走到窗边。
窗外飘过一朵白云，然后渐渐散开，好像纷纷飘落的天使羽翼。
天空被缠绵交错的云彩映成悠远而宁静的纯白，只有那一朵化作羽翼状的缝隙中透出些微的青蓝。
就好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虽然冷静，虽然并没有感到特别彻骨的心痛或悲伤，但就是莫名的，想哭，却哭不出来。
“千重！最后一天出这种状况，你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虽然怒气冲冲的质问着九弟，但纷争天使却发现，这次回来后的千重与前几世并不相同，除了会偶尔坐在宫殿的台阶上，随手揪过几朵过路的云彩捏着玩，还会托着腮帮子津津有味的看着天空发呆，可是，心情似乎并不坏。
“呵呵……”
正兴致勃勃的把手中那朵可怜的白云揉成一架飞机模型，千重听到纷争天使的质问，只是笑了两声。
他一点也不后悔。
尽管在最后关头坏了修行，但是，与好友的生命相比，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比性的。何况约定完成了，也发现了很多平时并没有注意的景色，如果下辈子还能自由选择的话，他还想继续选择空乘这个职业。
“‘呵呵’你个头啦！别想用傻笑蒙混过关！”纷争天使无可奈何的叹着气坐在千重身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跟你说过多少次人类的生命那么短暂，而且也是注定会经历死亡与重生，你却非要耗上一辈子的修行去救人……”
“我知道的，可是看着好友在我眼前死，我还不如自己去死。”
千重淡淡的说着斩钉截铁的话，放开了手中已经被蹂躏成小型飞机的白云，云彩离开掌控后，又渐渐恢复成棉花糖的形状，悠哉游哉的懒懒飘过去。
“你觉得，不老不死就是真的永恒吗？永恒的只是我们这具身体的本身吗？那有什么意思呢？到最后还不是只有活的时间比较长罢了。”
“你……”
纷争天使哭笑不得的听着九弟的高论，却偏偏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汇来反驳。
“就像我突然觉得千变万化的天空很有意思一样，如果一直坐在天上看，是看不出来的。”
千重站起来伸了个大懒腰。
——你知道吗，在地面上仰望的天空，和在天界俯视的天空，以及……在飞机上看到的天空，都是不一样的。
——随着季节的变化，还有天气的不同，就跟瞬息万变的大海一样，看似单调的天空，其实并不相同的。
——天空，有时候就好像一面直射人心的大镜子一样，随着心情的变幻，能呈现出不同的样子，看久了才发现，好像它能够包容所有的快乐与悲伤。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逐渐擦肩而过的两个人，
或许，就是从相识的开始便注定了吧。
过于熟悉却陌生的彼此，
不知不觉间，就移开了视线。
你，让我如此心痛。
在与你的未完之梦中，
被空虚所拥抱，
追逐的痛楚，
让刹那成为永恒。
在与你的未完之梦中，
被温暖所环绕，
胸口凝集的思念，
穿越那飘羽散落的，
千变之空。
《卷三•流羽千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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