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待春花烂漫（短篇）

　　“请姑娘服药。”奴仆侍女跪满一地，皆低着头。

　　药碗被我摔了，满地狼藉。

　　我还是不语，已经两个月了，他不在，我不想说话。

　　“都下去吧，姑娘这会儿倦了，药先放这。”囡梨放下帘帐，轻声说道。

　　于是，衣服窸窣的声音响起。待人都出去了，囡梨道：“姑娘要不要先歇息，皇上今儿大宴群臣，将军怕是要晚些回府。”

　　“他又打胜仗了吗？”我虚弱地问，身体的疲乏几乎让我无法笑出来。

　　“可不是嘛，主子是朝中的常胜将军，哪次不是凯旋归来！”囡梨毫不掩饰对他的仰慕。打了胜仗，我不应该高兴吗

　　“将军此次出征月余，最惦记的便是姑娘了，待会儿，还不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咳咳。”我掩嘴轻咳了几声。

　　“姑娘，您还是把药喝了吧，要不这病越来越重。”

　　“拿下去，我不吃。”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呵斥道。说完，便瘫坐在床上，“咳咳，咳咳……”

　　“不用药，病怎么会好。”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我为之一颤，

　　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随后，他坐到床边，接过囡梨手中的药碗，拿起汤匙欲喂我。

　　我头一偏，躲了过去。他也不生气，只是放下了药碗，挥手示意囡梨不用候着了。

　　“还是不说话，嗯？”他双手环住我，把头窝在我的颈间，温热的呼吸打乱了我的思绪，温柔的嗓音几乎将我溺毙。

　　“你还是要坚持那么做吗？”我懒懒地问。

　　“等那边儿的仗打完了，我们就成婚，好不好？”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逃避，但我也不会问。

　　“今儿个的庆功宴上，圣上指明要见你。”他犹豫着，但还是说了出来。

　　“你想让我去？”

　　“你要是不想去，就别去了。”他把玩着我垂在胸前的瀑布般的长发，环着我的手臂更加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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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爷，老奴奉命来请琀勒姑娘面圣，您不要为难老奴啊。”不知睡了多久，醒来，便有一个略有沧桑感的嗓音传入我耳中，并不是十分清晰。

　　“李公公，琀勒的身体不适，受不了风，还请公公代我向圣上请罪。”他的声音并没有因抗旨而显得突兀。

　　“这……唉，好吧。”

　　“公公留步，我去。”我眉头紧皱，一手撑着门框，不让自己倒下。

　　李公公一脸惊讶，怕是被我的病态吓住了。他则是毫无波澜的样子，只那黑眸流露出的孤独，让我深感无力。

　　“让囡梨跟着你吧，也好有个照应。”

　　“不了。”我摆了摆手，径自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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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走了，去攻打蒙古了。我无法想象，一个个蒙古英雄倒在汉军的刀剑之下，洁白的毡包被染成血红色，成群的牛羊被无情地屠杀，盎然的草原变成了血的海洋。

　　每个夜晚，我都会被这残忍的场面惊醒，那倒下去的，是我的族人啊！那已是血雨腥风的战场，整整养育了我十八年！如今，我却只能夜夜祈祷，他们能够平安。

　　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战乱中逃到中原，只记得我们相遇的地方，叫茶园山。

　　“等我们死了，就一起葬在这儿。”

　　当日的话语仍旧回荡在我耳边，只是如今，已物是人非。

　　“姑娘，起风了，回去吧。”囡梨拿着披风欲给我穿上。

　　他们自是以为我在等着他归来，可谁知道，我等待的，还有自己未卜的命运。

　　那晚，我出奇地没有被噩梦惊醒，我梦到了儿时阿爹、阿娘抱着我满草原地跑，成群的牛羊围着我转，傍晚，族人们点起篝火，我拉着阿姐的手，尽情的酣畅、欢跳。

　　只是，这一切的平静与美好，都被他毁灭。

　　他说，他身不由己。

　　也许，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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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已是寒冬腊月，南方的冬天没有雪，这让我更加怅惘，久而久之，这份思乡情也被我密封在心底。

　　数九隆冬的天气让我已稍有好转的身体又开始备受折磨，只是这些身体上的病痛，已然无法再波澜我的心。

　　直到那天，李公公再次踏入将军府。

　　“琀勒姑娘，这是圣上的赏赐。“

　　我接过那晶莹剔透的酒杯，仔细斟酌，那酒杯连带里面的透明液体，霎是漂亮。献明太后的话犹在耳，太美丽的东西一定有毒。

　　“他……”我不敢说出那些可怕的字眼，话到嘴边又咽下。

　　李公公满脸悲痛，沉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我的世界瞬间倒塌，山崩地裂。

　　“请公公放心，琀勒答应皇上的承诺，定不后悔。”我含笑不语，却不觉一行泪已然划过我的脸颊。

　　他为我付出的，已经太多了。

　　于是，冰凉的液体刺痛了我的喉咙。

　　李公公宣旨，圣上削了他的爵位，却是赐了数不胜数的金银珠宝。

　　这是我在这个世界，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次年，茶园山，春花烂漫。

　　2010年于新河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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