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收古董中

　　莫勤俭从小就没什么志气，姚清风大概也看出来了，不求他什么事都梗着脖子往前冲一冲，只重复说“膝下黄金万两，只跪天地君亲师，但为求命时，黄金百万两也可挖给人，除此之外，你若敢屈膝，我就打断你的腿！”

　　姚老太爷向来说一不二，所以莫勤俭将下跪看得很重，刘项这“扑通”一个动作，连着五体投地三跪九叩，吓得他当即蹿起，抱着树离地近两米。

　　“好说好说，你先起来。”莫勤俭吓到破音，“快起来！”

　　刘项之前跟踪了莫勤俭很久，每次跟踪都是零零碎碎的，不求掌握他的行迹，只为确定会不会查到自己身上。连续几天下来，莫勤俭的本事刘项还是摸到了一些，所以穷途末路之时才想到寻求他的庇护。

　　树下的动静吸引了更多的目光，已经有巡查的保安朝这边走来了，莫勤俭道，“你起来，有什么事说清楚了，我能解决的会帮你解决，但这里不是地方……”

　　莫勤俭其实不愿跟刘项为伍。
　　藏品蛊惑生灵，不过是在原本的种子上浇水使其发芽，若无这个种子，骚断腿的藏品也不过是对牛弹琴，弹不出个伯牙子期，说不定还被踹一脚。
　　刘项养着小鬼这么多年，却始终瞒着王秀英，让她对着个两寸照片愧疚成痼疾，以至于爱恨都扭曲了……这还是同床共枕的妻子，对旁人，刘项自然更狠。
　　他这亲生儿子要杀老子的戏码，十之八九也是自己作出来的。

　　只是藏品一分为二效力不一定减半，但危险程度却叠加了，也不能草率回收。
　　藏品内部通常会维持一定的平衡，就像莫勤俭左眼的人盘，风水堪舆的圣品，性情端庄温顺，若强行敲掉一个角，也能引起生死门开，山倾水覆，因此回收藏品时，一定要维持藏品的完整。

　　现在另一半的蛇箭正追杀刘项，若以刘项为诱饵，将它钓出来倒也省事。
　　莫勤俭的道德心没怎么挣扎就同意了这种做法，还恨不得对方的动作快一点。

　　从公园离开后，刘项就亦步亦趋的跟着莫勤俭往家走，一路上将始末串联交代了，这里面有不少事莫勤俭已经跟裴昭推断了出来，刘项又将细节润色一番。
　　刘项其实早就知道藏品能让人失踪，只要带上小鬼，往目标的必经之路上一站，四面的光就会被阻隔，而人走进黑暗就像走进了口袋，敲诈勒索饱受恐惧后再放出来……刘项曾因此大发横财。

　　第一个让他动杀机的人其实是王强平，而那临时工纯属意外。
　　王强平在工地虽然手脚勤快，但动不动就跟人吹嘘自己的姐夫，将刘项破产再起说得神乎其神……刘项心中有亏，生怕王强平这么招摇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刘项的底线本来就比别人低，想杀人也不过一瞬之间，这念头就成形了。
　　可王强平的运气实在太好，杀身之祸围着他跳芭蕾，转来转去转得人眼花缭乱就是转不到王强平的身上。

　　刘项说起这一段，颇有些愤愤不平，莫勤俭却知道王强平不是运气好，他身上带着的石中玉不仅是玉胎，也是初萌芽的藏品，规格虽然不够入乾坤鉴，但辟邪消灾却完全够了。

　　自杀了第一个人，那藏品就像疯魔了，日日夜夜怂恿刘项杀第二人第三人，可惜刘项唯利是图，没有回报的买卖打死不肯做，以此为立足点竟然异常坚定不肯动摇，藏品便转而去蛊惑他儿子刘洪涛……

　　莫勤俭到家时，大门敞开着，里面满满当当坐了一窝，小枫打着瞌睡缩在沙发一角，裴昭与楚秋实对坐正在泡茶，只是莫勤俭家里没什么花里胡哨的泡茶用具，最多也就是红茶包就饮水机，喝个样式而已。
　　除了这些人，刘景和王秀英也在，王秀英浑浑噩噩的，手里捧着相框，刘景在旁边问她渴不渴饿不饿她也不回答，倘若被问烦了，她那怨毒的目光就会刮在刘景的身上，刮得刘景眼眶通红，堂堂七尺男儿立马就要“嘤嘤嘤”。

　　刘项进门时，没想到莫勤俭家中如此热闹，他牵着那小鬼站在玄关前颇有些尴尬，倘若不是为了这条命，说不定拔腿就走了。
　　“进去吧你。”莫勤俭在刘项背后一推，将他推出一个趔趄，刘项脸皮也不知怎么长的，像是有几百尺那么厚，裴昭看了看手边放着的水果刀，总觉得投出去扎在刘项的脸上，也不见得出点血。

　　刘项很快镇定下来，他将手里的小鬼一推，刘悯就像找食吃的鸡，自觉主动的挪向王秀英。
　　也不知王秀英的眼睛是自带了多少重滤镜，看见那湿哒哒的小鬼竟然展现出慈母的一面，将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上，还哼哼着一首童谣。
　　刘景扁了扁嘴，说不出的嫉妒。

　　“这些人是你弄回来的？”莫勤俭靠近裴昭，他在公园里被无缘无故暴晒一通，又与刘项说了很多废话，嘴里渴的不行，莫勤俭自然而然地端起茶杯，先灌了个痛快，他抹了抹嘴又道，“我就知道你对我撒手不管肯定有原因。”
　　那茶杯是裴昭喝过的，他的目光追随着茶杯一直延伸到莫勤俭的嘴上，水喝得急，自然有水珠溢出来，顺着莫勤俭的下巴滚过喉结与锁骨，最终消失于颈口，微妙而暧昧。

　　楚秋实一副没眼看的表情，端着自己的茶杯转过身，研究刘项这古怪的一家人去了。

　　刘景这些天见过的古怪太多了，以至于他后爹全须全尾的站在他面前时，刘景一点都不觉得震惊，他甚至还向门外张望了一眼，想知道哥哥有没有回来。
　　刘洪涛只比刘景大几个月，待他就像亲弟弟，什么吃的用的都分享，虽然是个男孩子，但特别细心，在学校时还为刘景打过架……毕竟刘景这沉迷学习多愁善感的个性，实在太容易被欺负了。

　　“别看了，”刘项大概觉得自己这一家四口，只有小儿子还算正常，所以跟他说了两句话，“洪涛没跟我一起回来……他正磨刀霍霍要杀我呢。”

　　“哦。”刘景就像被熬出来的鹰。
　　几天前还会因懦弱退缩而后悔不已的少年现在沉稳如定海神针，他的成长仿佛在一瞬间，被一家人摁着脖子，抽出了温暖安逸的窝……刘项觉得刘景是个正常人，刘景却知道，他这个继父披着像模像样的皮，就妄图从禽兽装成人，绝不是能避风雨的屋顶。

　　经由莫勤俭的口，众人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楚秋实的手指轻轻压着杯缘，刚刚续上的热水很烫，没了他一半的指腹，他似乎有话要说，但吞吞吐吐像冒泡的鱼，看得莫勤俭很想掰着他下巴颌，看看这条四脚蛇的肚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大概是被莫勤俭充满怨念的眼神瞪怂了，楚秋实咳嗽一声道，“相传二十多年前，乾坤鉴最后出现的位置就是西泽渔村。”

　　乾坤鉴的出现并非偶然，通常只有大量藏品同时聚集，或姚、蔡两家看门人事先说好的情况下，才能合并门环……当时姚不应被偷袭蔡济北是在场的，但无证据指向他，倘若能得到行凶的物品，兴许查到头的事还有新的转机。

　　莫勤俭知道楚秋实的意思，他小心翼翼看了看裴昭的脸色——蔡济北虽然失踪，但蔡家人还活跃着，与蔡济北血肉相亲者也不少，亲生妹妹算一个，仅剩的儿子也算一个。
　　他们在这件事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现在首要的还是回收藏品。”裴昭似乎是冷静惯了，谈话的内容涉及蔡济北，他也仅仅是微阖双眼，没有表态，反而招了招手让莫勤俭走近些，“对付那东西，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吧，不能再少，也不能再多了。”莫勤俭摊开手掌，他掌心里躺着那两枚小小的蛇箭，“之前虽然也交过手，但双方都没用实力，北欧神话我了解的不多，不过这东西也算弑神物。更何况刘洪涛是无辜的，能救还是尽量一救。”

　　五成的胜算揉成一句话“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说了跟没说一样，还是要看天意如何成全。
　　莫勤俭想了想，又安慰裴昭道，“你放心，我这个人特别容易活，就算脑袋和心肝脾肺肾都受了伤，送医及时还能救一救……所以你看形势不对，要快点叫救护车。”

　　“……”裴昭不是很想理他。

　　“要不要打个电话给清风，多叫几个人？”楚秋实耸了耸肩，“你可不能指望我，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连自己的鳞片都隐不下去。”
　　“千万别，”莫勤俭叹了口气，“姚家血脉太单薄，老爷子一大把年纪，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大哥的身体又……只有姚琪，她才多大，本事还不如小枫。”
　　莫勤俭眼睛忽然一亮，“怎么把她忘了。”

　　蜷缩在沙发上打瞌睡的小枫忽然觉得不踏实，她当着外人的面又不能化为兽形，只好万般不耐烦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就在这时，小枫看见了窗帘外有什么闪过，动作极快，随着西沉的阳光反射出一道鳞状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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