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

　　楼梯呈S形蜿蜒上升，萧朔小心拎着裙摆落后周佑一步走在楼梯上，低着头看着楼梯，一步一步，有些乏味的单调的动作让他不自觉地开始想到其他事，却在楼梯突然告终的时候，一步没有踩实被绊倒，跌进周佑的怀抱。

　　周佑上楼梯回眼看的时候就发现萧朔有些心不在焉。他边随意和领路的人攀谈着，剩下的心神全挂在萧朔身上，在走到楼梯尽头时，刻意慢了几步等待萧朔跟上来，这才在萧朔被绊倒时及时接过人“没事吧？”

　　“恩”，萧朔并没有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他拒绝了领路人的关心，忽略脚上传来的抗议：“走吧。”

　　周佑看着萧朔的样子，心底暗叹，上前几步将人拥在自己怀里，对着想要反抗的萧朔威胁道“要是不想被公主抱就老实一点。”

　　萧朔视线扫过一脸关心看向他们方向的领路人，平静答道“我知道了”，没有反抗但是对于某人的关心他也懒得理会，只对着领路人说道“带路。”

　　领路人一见这样，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老老实实前面带路，甚至还加快了步速，力求能早点到达目的地。

　　二楼的回廊整个被设计成弧形，在每个房间左侧都挂着一张写着包厢号码的木牌，从“地”排到“天”。
　　领路的小厮一路领着萧朔和周佑两人在写着“天字一号”的包厢门前停下“就是这里了，两位请好了”，说着便要回去交差。

　　“等等”，在领路的小厮将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周佑叫住了他，冲他扔了一枚银币“除了送戏单之外，别让人打扰我们。”

　　领路的伙计双手接住周佑扔过来的银币，他已经许久没遇到这样慷慨的客人来，他兴冲冲对着周佑应道“好嘞！”

　　萧朔先周佑一步推门而入，细细打量房间陈设：整个房间布置的古色古香，看起来很是舒适的宽大长沙发，一整面黑色电子屏，在他进来的时候自动开启，播放着楼下整整齐齐的方桌以及陆续入座的看戏人，因为分辨率很高，仔细看的话甚至可以看清楼下所有人的头发丝。

　　正当萧朔还在想些什么的时候，整个人却突然悬空，腰腿处的触感、近在咫尺的周佑的脸，
　　让萧朔很容易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还没等萧朔出言阻止，周佑就已经把他放在沙发上，他自己却半跪在萧朔面前，脱下了萧朔脚上的鞋子，看着萧朔脚后被摸出的红痕，眉尖拧成一团“疼吗？”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萧朔语气淡淡的，说着便要将脚从周佑的手中抽回。

　　周佑满脸无奈，用手将萧朔的脚压在自己的腿上，“别动，你也不想有什么万一的时候被它限制吧？”说着也不知从哪摸出一管药膏便在萧朔伤口处轻柔地涂抹着。

　　萧朔挣扎了几次，见某人就是不肯轻易松开自己的脚，便也只能作罢，盯着眼前的电子屏。

　　周佑以最快速度解决了伤口的处理，将空掉的塑料管丢弃在指定的收集点，转身便干脆地坐到萧朔的身边，看着那个效果夸张的电子屏，挑着眉说着“这里还真不像单纯看戏的地方。”

　　萧朔的视线并没有离开眼前的电子屏，只是平静地回问一句，只不过因为他的语气太轻，原本应该是反问的句子，出口就变成了肯定句：“你觉得单纯看戏的地方能争取到半数的O来当戏子。”

　　“也是”，周佑放弃了思考一般瘫倒在沙发后背上，双臂随意瘫开，“所以我们要找的人在哪？”

　　萧朔扫了一眼搁在自己腰后的周佑的胳膊，往外挪了挪，“等等吧。”

　　“等什么？” 周佑紧随着萧朔方向挪了过去，似乎是想要将萧朔逼到自己怀里。

　　萧朔完全不为周佑的举止所动，假装自己躲闪不及半个身子要从沙发上掉下去，趁周佑伸手来扶的时候，一把拽住周佑，顺着力道把人朝着门的方向丢了过去，“人应该快到了，准备开门吧。”

　　萧朔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客官？我是林时，给两位送戏单子来了。”

　　周佑听着门外的声音，从地上站起来，回头瞄了一眼沙发的方向，带着无奈又纵容的笑意开了门，在打开门之前便收敛了笑意，只是一手撑在门上冲着站在门口的林时问道“戏单呢？”

　　在门口等待了一会的林时拿出帕子来擦擦汗，一见门打开，立刻恭恭敬敬地把戏单子递过去“这是今天的戏单子，烦请两位过目”。

　　周佑伸手接过封面糊着红纸、写着“戏目”的纸本子，看着还站在门口的林时，关门的手停住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没了”，林时看着周佑一脸嫌弃的表情，说着话的功夫便打算离开。

　　“等等”，正当林时打算离开的时候，萧朔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站在沙发边上，对着门外的林时说道“烦请进门一叙。”

　　周佑听到萧朔的话，目光扫了一眼林时，但是并没有阻止林时的意思，只是随便站在萧朔的身边，默默观望事态发展。

　　林时进门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把门带上了，站在们的旁边，一脸的不知所措，只是不停地拿着帕子擦汗，在萧朔的一声“坐吧”才很是不自在地坐在离自己最近的椅子上。

　　萧朔随便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林时对面，周佑有些不放心，紧跟在萧朔身边，还没等林时坐稳，萧朔便直奔主题，“我想向你们买几个情报。”

　　一听这话，刚刚还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林时似乎变得更加惶恐，只是他心里是否也是如此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先、先生，我们这不过是普通的剧院子，并没有情报贩卖的内容······”

　　萧朔倒是不在意林时看穿自己的伪装，盯了林时一会，突然笑着继续说道“为了避免大家的麻烦，林先生不妨直接给出答案如何？”

　　林时此时依旧摆出一脸惶恐的样子，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不负责这个”边说着边朝着萧朔的方向瞥去，又一脸战栗的模样收回视线，声音更加小心“我、我们只是想好好做生意······”

　　萧朔没什么心思看林时继续演戏，直接挑破林时的伪装，“或者你们想解释一下协议的事？”

　　萧朔一说到协议，林时脸上各种伪装的表情瞬间清空，眼底划过一丝暗芒。

　　萧朔对于林时的转变没给出什么特殊的反应，反倒是站在萧朔身边的周佑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样，笑着插进话题，“你们说的是之前短暂实行过的那个协议？”
　　萧朔点头“恩”了一声。

　　看到萧朔的点头，周佑的脸色更是精彩了，笑意更甚几分，只是看向林时的时候，脸色很明显地冷了下去“但我记得这个已经废除了？”

　　联邦在战胜帝国后，为了能够有效保护O设计并颁布了“条例”,但是为了保障“条例”的顺利进行，先期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但是联邦当时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并没有多余的收入来支撑这一计划。

　　当时在他们再三考量下，私下里作为“条例”的附件颁布的就是一份“双方”协议，“协议”的大概内容就是由善意的第三方提供O的养育费用，在O成番以后允许签订协议的可以优先在O中选择员工。

　　虽然协议明面上是双向选择，但是“善意的第三方”总是有办法让被选择的O点头同意，“三星”在“协议”实行后不久也认识到了这个方法的弊端，便废除了这条。

　　但是有些人以资本的方式妄图干涉，后来不知是谁为联邦提供了一大笔资金帮助联邦度过最艰难的日子这才算过完了，但是不管什么时候总有些不怕死的。

　　林时的脸色更是难看，但还是撑着接着说道“就算如此，我们也没有提供情报的义务······”

　　“要是我没有记错”，周佑笑眯眯地打断林时无力地诡辩，“我家亲爱的刚刚说的我们可以买？”

　　周佑刻意加重了“亲爱的”几个字的读音，半坐在萧朔的椅把上，一手挑起萧朔垂下的几缕假发扫着萧朔的脖子，毫不留情地对着林时开了一波嘲讽，“要是林先生的记性如此差的话，或者不让你负责这些是正确的选择。”

　　“你！” 林时听完周佑的话，他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但眼珠一转，笑得很是和善对着萧朔说道“我相信这位先生知道所有的情报，何必多此一举？不是吗，原帝国君主随侍官，前萧家家主？”

　　萧朔听到林时的挑衅，只是默默地打开某人恶作剧的手，动作完全没有因为对面的林时有所动摇，周佑也是笑着继续从萧朔没在意的地方悄悄捣乱。

　　林时一见自己被两人完美无视，脸上有些挂不住，正巧此时，大幕拉开，锣鼓声起，身为负责人的他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呆在这里了，只好狠哼一声便要离开。

　　“善意地提醒一句”，萧朔的声音夹在包厢内被电子屏减轻的乐曲声中，悠然响起“你们最好别以为可以两头讨到便宜。”

　　林时连基本的礼貌都懒得给了，直接背对着萧朔甩下一句“不劳费心”，便匆匆赶回自己的职位上去了。

　　周佑看着林时离开的背影，看向已经开始认真欣赏戏剧的萧朔，带着笃定的语气说道“你早就知道。”

　　萧朔漫不经心地随意“恩”了一声，眼睛也始终没有离开实时播放的戏曲。

　　此时台上穿着一身红袍的青年正转过来面对着观众，那长长的水袖在他的手中宛若有意识一般，轻柔地随着男子的动作被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随着音乐的节奏，青年轻轻抖起水袖，开腔便足以使众生倾倒的声音。唱词到了“谁料皇榜中状元”时，青年的声音柔而不媚，脸上有着刻意掩藏但在不经意间露出了一点骄傲。

　　帽翎随着台上人进退有度的动作小幅度地颤动着，随着戏曲明快的节奏，台上人表演变得更加收放自如，脸上的表情与动作无一不在诠释少女为救心上人考取状元、即将回乡与心上人成亲的喜悦。

　　萧朔保持着有些别扭的姿势看向电子屏，眼睛一直紧跟着台上穿着红袍的状元郎，眼底全是温柔。

　　周佑看着萧朔此刻专注的样子，知道这会子说话怕也入不了萧朔的耳，便走到一边调大了电子屏的声音，又转过身来将萧朔的椅子连着人一起转了个。

　　调大的背景音完美地掩过了椅子与地面摩擦时发出的刺耳的声音，也因此，周佑的动作并没有为戏曲带去不和谐的杂音。

　　萧朔全身心沉在戏曲中，电子屏的光打在萧朔的身上，带出一片小小的光晕，一向冷静自持的眼眸中是全然抛弃伪装的温柔。

　　周佑拽过一张凳子便挨在萧朔的身边坐下，看着萧朔的眸子一时有些晃神，他从未在萧朔的眼中见过炽热的情感。

　　不、也许他见过，毕竟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经历的所有时间中唯一的“不变”。

　　周佑曾经见过萧朔满脸泥泞的、却依旧透着倔强的眸子，那是他们在军队的初遇，彼时的他们一个是新生牛犊，一个是少年意气，因为A 的先天优势，几次战役的胜利，周佑的军衔上升的速度同批入伍的人基本无出其右。

　　那时的周佑可谓是志得意满，直到后来他自请驻扎在宁山之后，才想明白其中的关窍：他之所以如此成功，与自己当然分不开关系，但是更重要的理由是，在希望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黑夜中，人们太需要一个充当领路人的“英雄”了，而他就是那个被当作旗帜的“英雄”。

　　这么多年的战役下来，周佑满身疲惫，心里的、身体上的，那时候他重新遇到了萧朔。

　　周佑不是傻瓜，他当然知道周洪派萧朔来的原因，他不是没有防备过，但是在那个夕阳下，那双眸子中盛满的清澈见底的情感，只消一眼便足以让人忘记岁月的存在。

　　周佑确定自己曾经丢失过的东西又再一次回到自己的身边了，而这次不管发生什么，他也绝对不会放手。

　　“回神了”，正当周佑回想着过去的事的时候，萧朔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萧朔看着周佑一脸迷茫的表情，直接站起身来，走了几步，从沙发座下抽出一个灰布的包裹，从里面抽出来一身替换的容易活动的男装，皱眉看着与棕色假发纠缠在一起的拉链，正打算简单粗暴地解决，早看出萧朔想干什么的周佑上前按住萧朔想要伸手去够短刃的手，耐心地将拉链与假发分开。

　　“这里的老板从来都是金钱至上主义”，萧朔扫了一眼周佑灵巧的动作，关了显示屏，把碍事的袜子脱掉换上轻薄的、方便运动的长裤，继续说道：“能谈成功当然最好，不成功适时预警也算尽了义务，毕竟我并没有真的指望他们的信息源。”

　　周佑听着萧朔的话笑道，“所以我们要找的‘喵伯’不是刚刚那位林时喽？”说话间手上的动作未停，只一会便把缠在一处的头发与拉链分开了。

　　萧朔将假发随手摘了，丢在一边，拉开裙子的拉链，换上包裹中准备好的暗色长衫，奇怪地看了周佑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那表情明晃晃便是“是谁给你的误解”的意思。

　　周佑见眼前清秀的少女又重新变回自己熟知的那个青年时，眼神柔软了下去，起了戏耍的心思，耸肩、搭肩一气呵成：“那你又没说？”

　　萧朔肩膀一抖，也懒得理会，走到一边的墙上敲敲打打找着什么，周佑见状会意，走到萧朔对面的墙上重复一样的动作。

　　“我曾经在帝国卧底”，正当两人都集中在手中的动作的时候，萧朔冷不丁地开口说道。

　　“恩，然后呢？”周佑随口问道，手上敲到一处声音不同的地方，又在附近摸到开关便停住动作，半倚在墙上，回身看着萧朔的背影。

　　萧朔听到空旷的包厢内少了声音，便也转过身，直视着周佑的眼睛：“从我得到的情报来看，刚才见到的艾神就是我一直在找的‘歌姬’。”

　　周佑太熟悉萧朔了，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他不会输，他必须知道让萧朔迟疑的是什么，必要的话，他不介意提前解决“所以呢？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

　　“确认情报”，萧朔嘴角挂着一点无力的苦笑，眼神有些晦暗不明，“摸清他们的下一步计划。”
　　……以及不准插手。

　　——联邦一直知道“乌托邦”的存在，情报什么的早就摆放整齐摞在“三星”的桌上了，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只不过十年内部定不下处理方案，以及……有人想借此大做文章，另外一些人想要阻止他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故事，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心思

　　这些事不必说得明白，萧朔确定自己清楚看到了周佑眼中一闪而过的血色的时候，就知道这个话题应该到此为止了。

　　于是萧朔突然换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话题，“我在担任近侍官的时候，听他提起过卡玛公主的信息素的事。”

　　萧朔无法确认周佑是否听懂他的弦外之音，他们之间的无言较量从一开始就毫无意义，因为这场战役从来不是他们可以决定的。

　　萧朔不得不瞒下了部分，现在的他还不能揭开“潘多拉的盒子”，“你也知道每个人的信息素的味道都是独一无二的，我在那个自称艾神的女子动怒的时候闻到了阿芙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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